格温达吃了一惊。珀金怎么能想到再弄些土地呢?她惊讶之下没有当即做出反应,而吹风笛的亚伦·阿普尔特里第一个发言了。“阿尔弗里德从夏天以来身体一直不好,”他说,“没有秋耕,也没有播种冬小麦。这些活儿都得干。珀金的两只手是忙不过来的。”
内特咄咄逼人地说:“你自己是不是想要这块地?”
亚伦摇摇头。“再过上几年,等到我的儿子们长到可以帮忙的时候,我会对这样的机会试一试的,”他说,“现在我还干不成。”
“我能干好。”珀金说。
格温达皱起了眉头。内特显然是想要珀金占有那土地。不消说,准是有了贿赂的承诺。她早就知道,珀金有钱。但她对揭发珀金的两面派不感兴趣,她盘算的是,怎么把这一局面转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从而让她家摆脱贫困。
内特说:“你可以再雇一个人嘛,珀金。”
“等一等,”格温达说,“珀金对现有的雇工都付不起工钱呢。他怎么能要更多的地呢?”
珀金大惊失色,但他难以抵赖格温达所说的事情,只好保持沉默。
内特说:“好吧,还有谁能对付那块地?”
格温达应声说道:“我们来种。”
内特面露惊惶。
她马上补充说:“伍尔夫里克干活是为了吃饭。我又没活干。我们需要土地。”
她注意到好几个人都点着头。但村里人不喜欢珀金的行为。大家都害怕有朝一日他们会遇到相同的局面。
内特看出来他的打算有泡汤的危险。“你们交不起启用的费用。”他说。
“我们可以一次交上一点。”
内特摇着头。“我想要一个能够马上交钱的佃户。”他环顾了一圈聚集在这里的村民,然而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大卫·琼斯呢?”
大卫是个中年人,他的儿子们都各有自己的土地。“要是一年以前我就说要了,”他说,“但收获季节的雨把我打退了。”
这样一块十英亩的富余出来的土地,若是在平时,早就有雄心勃勃的村民争着抢着想要了,但这是个糟糕的年景。格温达和伍尔夫里克却不同。一来,伍尔夫里克一直在期盼着有他自己的地。对阿尔弗里德的土地,伍尔夫里克并没有生来就有的权利,但总还是聊胜于无吧。再者,格温达和伍尔夫里克已经走投无路了。
亚伦·阿普尔特里说:“给伍尔夫里克吧,内特。他干活勤快,他会及时把地耕完的。再说,他和他妻子也该有点好运气了——他们已经够倒霉的了。”
内特满脸怒容,但是从农人中发出了大声赞同的咕哝。伍尔夫里克和格温达虽然贫苦,但很受尊重。
这是个难得的异口同声的场面,可能会让格温达和她的一家从此踏上好日子的大道,她从初显的可能性中感到越来越激动了。
但内特依旧面带迟疑的神色。“拉尔夫爵士痛恨伍尔夫里克。”他说。
伍尔夫里克的一只手去摸自己的面颊,他触到了拉尔夫的剑留下的疮疤。
“这我知道,”格温达说,“可拉尔夫不在这里。”
52
罗兰伯爵在格雷希战役次日死去之后,好几个人都在梯子上又爬了一步。他的长子威廉成了伯爵,成为夏陵郡的领主,可以直接对国王负责了。威廉的一个表弟爱德华·柯特豪斯爵士当上了卡斯特的地主,作为伯爵的承租人,接管了那些采邑的四十座村子,并且搬进了威廉和菲莉帕在卡斯特罕姆的旧宅。而拉尔夫·菲茨杰拉德爵士则成了天奇的领主。
在随后的一年半中,他们谁都没有回家。他们都忙于追随着国王杀害法兰西人民。之后,于1347年,战争形成了僵持状态。英军夺取并占据了有价值的港口城市加来,但除此之外,十年征战没有什么结果——当然,大量的掠夺要除外。
1348年一月,拉尔夫接管了他的新领地。天奇是个有上百家农户的大村落,庄园包括附近的两个小村庄。他仍保有韦格利村,到那里需要骑马走半天时间。
拉尔夫骑马走过天奇时,感到一阵得意。他一直期盼着这一时刻。佃农们向他鞠躬,他们的小孩子都直愣愣地瞅着他。他是这里每一个人的主子,也是每一件东西的所有者。
宅邸设在一座院子里。拉尔夫骑行而进,尾随着一辆装满来自法兰西的战利品的大车,他当即看出,防护墙早已年久失修,坍塌一片。他想不好要不要加以修复。诺曼底人总的来说忽略了他们的防御。这就使爱德华三世相对容易地横扫而过。另外,类似的对英格兰南部的入侵,如今却不大可能。战争初期,法兰西舰队之大部已在斯吕港被消灭,从那时起,英格兰人便控制了分隔两国的海上通道。除去自由海盗的小规模偷袭之外,斯吕海战之后的所有战斗都是在法兰西的领土上进行的。权衡起来,重修院墙似乎没有多大价值。
好几个马夫走来,牵走了马匹。拉尔夫留阿兰·弗恩希尔监督卸车,自己则走向他的新住所。他有些跛,那条伤腿经过长时间骑行之后,总会作痛。天奇厅是一座石砌的领主宅邸。他满意地注意到,这里颇有气势,只是尚须修理——这没什么奇怪的,因为自从玛蒂尔达女士的父亲去世以来,这里一直无人居住。然而,房子的设计却很现代。在旧式住宅里,主人的私人房间都是事后添加在最重要的大厅的尽头的,但拉尔夫从外面就看出来,家居部分占据了整座建筑物的一半。
他走进大厅,却发现威廉伯爵待在那里,心中顿感不悦。
在大厅的尽头是一把用乌木做的大椅子,上面精心雕刻着权力的象征:椅背和扶手上是天使和狮子,椅腿上是蛇和妖魔。这把椅子显然是领主的座椅。但现在却是威廉坐在上面。
拉尔夫的大部分兴致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他充任新采邑的领主却要受到他自己上司的监视,让他高兴不起来。犹如同一个女人上床,而她丈夫却在门外监听。
他掩饰起自己的不快,正正经经地向威廉伯爵致意。伯爵向他介绍了站在身旁的一个人。“这是丹尼尔,当总管二十年了,在蒂莉还小的时候,代表我父亲,把这儿治理得井井有条。”
拉尔夫僵僵地算是认识了这位总管。威廉的意思很清楚:他想要拉尔夫继续留用丹尼尔任职。但丹尼尔原是罗兰伯爵的人,如今则是威廉伯爵的人。拉尔夫无意由伯爵的人来替他管家。他的总管应该只忠于他本人。
威廉期待着拉尔夫说两句有关丹尼尔的话。然而,拉尔夫并不打算讨论这件事。放在十年以前,他会当时就跳着脚争吵一番,但他在追随国王的这段时间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他没有必要由伯爵批准他挑选的总管,因此也就不会谋求这种批准。在威廉离开之前,他什么也不想说,然后他再告诉丹尼尔已经另有安排。
威廉和拉尔夫都一语不发地僵持了几分钟,然后才打破了沉默。大厅的家居一端的一扇大门打开了,菲莉帕夫人高大优雅的身影走了进来。拉尔夫已经多年没见过她了,他感到如同挨了一拳似的一惊,青春热情全都回到了身上,一时竟呼吸不畅了。她老了一些——他猜想她该四十岁了——但风韵依旧。她或许比他印象中的要稍稍发福,她的臀部更浑圆,她的乳房更丰满,但这只会增加她的诱惑力。她走起路来仍旧像位女王。她的出现一如既往地使他怨恨地自问:他何以不能有这样一位夫人。
过去,她干脆不会屈尊注意到他的存在,但今天,她笑容可掬地和他握了手,并且说:“你打算认识认识丹尼尔吗?”
她也想让他继续任用伯爵的家臣——所以她才彬彬有礼。他暗中打定主意,这就更有理由摆脱那人了。“我刚刚才到。”他含糊其词地说。
菲莉帕解释了他们在此的原因:“我们想在你与年轻的蒂莉相会时在场——她是我们家族的成员啊。”
拉尔夫已经吩咐王桥修道院的修女们把他的未婚妻今天送到这里与他见面。那些爱管闲事的修女准是把这事禀报了威廉伯爵。“玛蒂尔达女士是由罗兰伯爵监护的,愿他的灵魂安息吧。”拉尔夫说,强调随着罗兰之死,这种监护关系就结束了。
“是啊——我本来希望国王会把监护权移交给我丈夫,他是罗兰的继承人嘛。”菲莉帕显然乐于那样。
“可是他没有,”拉尔夫说,“他把她赐给我成婚。”虽然还没有举行婚礼,那姑娘当时就成了拉尔夫分内要监护的人。严格地说,威廉和菲莉帕今天没必要像是蒂莉的父母似的不请自来。但威廉是拉尔夫的上司,因此可以在高兴的时候想来就来。
拉尔夫无意和威廉争论。威廉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拉尔夫的日子不好过。另外,这位新伯爵在这里也把手伸得太长了——或许是在他妻子的压力之下吧。但拉尔夫是不会听那一套的。过去的七年已经给予了他捍卫自己应有的独立的信心。
无论如何,他还是很享受与菲莉帕对话的。这给了他对她直视的机会。他把目光落在她下颏的果断线条和丰满的嘴唇上。尽管她无比高傲,还是不得不同他周旋。这是他跟她从未有过的最长的一次交谈。
“蒂莉还很小。”菲莉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