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家中有一人得了这种病,全家人就都得病。接触是关键因素。”
“这话在理。有人说看着病人就会得病。”
“在佛罗伦萨,修女们劝说我们尽量待在家里,还要避免公众集会、赶集,以及公会和议会开会。”
“教堂祈祷呢?”
“她们没提这个,不过好多人都待家里,也不去教堂了。”
这与凯瑞丝思索了几年的想法不谋而合。她觉得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的办法或许能避开黑死病。“修女自己、医生,还有那些遇到和接触病人的人们怎么办呢?”
“教士们拒绝听耳语式的忏悔,这样他们就不必离教徒太近。修女们戴着亚麻布面罩,遮住口鼻,以免吸到同样的空气。每次接触病人后都用醋洗手。”
“教士医生说,这些办法没用,不过他们大都还是离开了城里。”
“这些预防措施管用吗?”
“很难说。在黑死病猖獗之前,这些措施都没有采用。何况也没有系统化——只是各人自行其是。”
“反正我们得努一把力。”
他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说:“不过,有一种预防措施是保险的。”
“是什么?”
“跑开。”
她领悟了,这是他一直等着说的。
他继续说:“那种说法是:‘早走,走远,长躲。’凡是这么做的人都躲过了疾病。”
“我们不能走。”
“为什么?”
“别犯傻了。王桥有六七千人——他们不可能全都离开镇子。他们该去哪儿呢?”
“我讲的不是他们——只是你。听着,你可能没从马克身上传上黑死病。玛奇和孩子们几乎肯定传上了,因为你接近他的时间较短。要是你还没事,我们就可以跑开。我们——你、我和洛拉——今天就能走。”
凯瑞丝被他估计此时病已传播开来的说法吓了一跳。难道她已命中注定?“那……那到哪儿去呢?”
“到威尔士或爱尔兰去。我们得找个偏僻村庄,那种一两年之内都见不到陌生人的地方。”
“你已经得过这种病了。你跟我说过不会第二次得这种病的。”
“绝对不会。而且有些人根本就害不上这种病的。洛拉就是一例。既然她没从她母亲那里感染,也就不大会从别人身上感染了。”
“这么说,为什么你要到威尔士去?”
他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她,她意识到她在他身上觉察到的畏惧是为了她。他害怕她会死。泪水涌进了她的眼中。她记起了玛奇说过的话:“知道世上有个人总会在你一边。”梅尔辛想照看她,不管她做什么。她想到了可怜的玛奇,由于失去了总在她一边的人而痛不欲生。她凯瑞丝如何会想到回绝梅尔辛呢?
但她还是婉拒了。“我不能离开王桥,”她说,“别的时候都可以,可现在不成。要是有人病了,他们还指望我呢。黑死病一发作,我就是他们要求救的人。要是我跑了……唉,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了。”
“我觉得能够理解,”梅尔辛说,“那样你就会像第一支箭刚一射出就脱逃的士兵一样了。你自己会觉得是个懦夫。”
“对——而且像个骗子,在这么多年当修女,口口声声说我为服务他人而活之后啊。”
“我知道你会这样感受的,”梅尔辛说,“可是我还是得试一试。”而随着他补充说话时的伤心语气,她的心简直都要碎了:“而且我估摸这意味着在可预见的未来,你不会背弃你的誓言了。”
“不错。医院是人们寻求帮助的地方。我得待在修道院里,尽职尽责。我得做个修女。”
“那好吧。”
“别太难过了。”
他伤心地苦笑着说:“我又怎么能不难过呢?”
“你说过佛罗伦萨的半数居民都害病死了。”
“差不多吧。”
“这么说,至少还有一半人没有害病。”
“就像洛拉。谁都不知道原因。也许他们有某种特殊的力量。或许这种病乱窜,就像射向敌阵的箭矢,射死了一些人,也漏掉了一些人。”
“两种可能都有吧,我逃过这种疾病还是大有机会的。”
“是两种机会中的一种。”
“就像硬币的两面。”
“正面或反面,”他说,“活或者死。”
58
成百的人来参加了马克·韦伯的葬礼。他曾经是镇上的首要市民之一,但还不仅如此。来自周遭村庄的贫苦织工们到了,其中一些人徒步走了几小时。梅尔辛回想起,他一直受到非比寻常的拥戴。他那巨人般的身躯和慷慨的秉性相结合,形成了魅力。
天下着雨。富人和穷人都光着头,他们站在墓地周围,全都淋湿了。冷雨和热泪交织在送葬人的脸上。玛奇一边一个搂着两个幼子丹尼斯和诺亚的肩膀站着。他们的两侧是大儿子约翰和女儿朵拉,他们都比母亲高得多,仿佛是中间三个人的父母。
梅尔辛悲痛地想,玛奇或者她的哪个孩子会在随后死去。
六名壮汉吃力地哼哼着,把超大型的棺材降到坟墓里。玛奇孤凄地抽泣,修士们唱着最后的圣歌。随后,掘墓人开始把打湿了的土铲回墓穴,人群逐渐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