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爱已经好长时间了。”
“是啊。”
“可你不是那种随便跟人睡的人。你需要有人去爱。”
“你说得对。”
“我也一样,跟男人躺在一起妙极了,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但一定要彼此真心相爱。我长这么大就有过一个男人,我丈夫。我从来没跟别人上过床。”
梅尔辛不知这话是否当真,他没有把握。贝茜看来很真诚,但一个女人家总会这样说的。
“你呢?”她说,“有过多少女人?”
“三个。”
“你妻子,还有之前的凯瑞丝,还有……谁呢?噢,我想起来了——格丽塞尔达。”
“我不想说都是谁。”
“甭操心啦,人人都知道的。”
梅尔辛悔恨地笑了笑。当然,确实是人人都知道。或许他们不肯定,但他们猜测,而且通常都能猜对。
“格丽塞尔达的小梅尔辛如今多大了——七岁?八岁?”
“十岁。”
“我的膝盖可有肉呢。”贝茜说,她拽起裙摆给他看,“我一直都讨厌我的膝盖,可理查原先倒挺喜欢的。”
梅尔辛看了看。她的膝盖肥厚有窝。他还看见了她白皙的大腿。
“他总是亲吻我的膝盖,”她说,“他是个温情的男人。”她整理了一下衣裙,仿佛要拽直,其实却撩起了,一时之间他瞥见了她腿裆的那一片黑黑的诱人的阴毛。“他有时候会吻遍我的全身,特别是在洗澡以后,我挺喜欢那样子的。我喜欢一切。一个男人可以对爱她的女人随便怎么做。你同意吗?”
已经走得够远了。梅尔辛站起了身:“我认为你大概是对的,不过这样的谈话只能导致一种结果,所以在我犯下罪孽之前我得上床去了。”
她冲他伤感地一笑。“睡个好觉,”她说,“你要是感到孤独,我就在这火边。”
“我会记住的。”
她们把塞西莉亚嬷嬷放到一张床上,而不是垫子上,还把床安置在紧靠圣坛前的地方——医院中最神圣的地方。修女们整日整夜地轮着班围着她的床唱着圣歌,念着祷词。总有一个人用凉玫瑰水给她擦脸,总有一杯清澈的泉水放在她身边。这一切都不管用。她和别人一样迅速衰竭,鼻腔和阴道在出血,呼吸越来越吃力,口渴难解。
她打喷嚏后的第四天,叫来了凯瑞丝。
凯瑞丝困得难忍。白天过得精疲力竭:医院里人满为患。她沉在一个梦境中:王桥的全部儿童都害上了黑死病,她在医院里跑来跑去看护他们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染上了。其中一个孩子紧拽着她的衣袖,但她却没在意,而是拼命想弄明白,她自己病成这样,又该如何应对所有的病人——随后她醒悟到有人在摇她的肩膀,而且越来越急切,说道:“醒醒,姐妹,请吧,副院长嬷嬷需要你!”
她一下醒来,一名见习修女手拿一支蜡烛跪在她床边。“她怎么样了?”凯瑞丝问。
“她越发不好了,但她还能说话,她要你。”
凯瑞丝起床,穿上鞋。那是个酷寒之夜。她穿的是她的修女袍服,她从床上拽起毯子,裹在肩头,随后便跑下石阶。
医院里净是奄奄待毙的人。地面上的垫子排得像是鱼刺,因此能够坐直的病人就能看见圣坛。家人都围在床边。空气中有一股血腥味。凯瑞丝从门边的一个篮子里取出一块干净亚麻布,包住自己的口鼻。
四名修女跪在塞西莉亚的床边,唱着圣歌。塞西莉亚闭目仰卧,起初凯瑞丝还怕自己来得太晚了。后来,这位老副院长似乎觉察到了她在身边。她转过脸来,睁开了眼。
凯瑞丝坐在床边。她用一块布蘸了碗里的玫瑰水,从塞西莉亚的上唇抹掉了一道血渍。
塞西莉亚连呼吸都很痛苦。在喘气的间歇,她说:“有人从这种可怕的疫病中活下来了吗?”
“只有玛奇·韦伯。”
“就是那个不想活的人。”
“她的孩子全死了。”
“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别这么说。”
“你忘记自己了。我们做修女的对死亡无所畏惧。我们一生都在渴望在天上与耶稣会合。死到临头时,我们是欢迎的。”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让她声嘶力竭,她抽动着身子咳嗽起来。
凯瑞丝从她的下颏上擦去血。“是的,副院长嬷嬷。可是活下来的人会哭泣的。”泪水涌进了她的眼中。她已经失去了梅尔和老朱莉,而现在,她就要失去塞西莉亚了。
“别哭嘛。哭是别人做的。你要坚强。”
“我不明白为什么。”
“我认为上帝想由你接替我的位置,担任副院长。”
凯瑞丝心想,如此看来,上帝做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选择。上帝通常都要挑选对其观念正统的人。不过她早已学会,说这类话是毫无意义的。“若是众姐妹选中我,我就尽力而为。”
“我看她们会选你的。”
“我敢说伊丽莎白姐妹愿意被考虑在内。”
“伊丽莎白很机灵,但你有爱心。”
凯瑞丝低下了头。塞西莉亚或许是对的。伊丽莎白太过苛刻。凯瑞丝是管理女修道院的最佳人选,即使她对把生命消耗在祈祷和颂诗上表示怀疑。她笃信学校和医院。上天保佑,可不要让伊丽莎白关闭了医院。
“还有一件事。”塞西莉亚压低了声音,凯瑞丝只好俯身靠近,“安东尼副院长弥留之际告诉我的。他始终保守那个秘密直到最后时刻,现在我也要照做了。”
凯瑞丝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愿意承受这样一个秘密的重负。然而,垂死的病榻似乎压倒了这种疑虑。
塞西莉亚说:“老国王并没有摔死。”
凯瑞丝大惊失色。事情发生在二十多年以前,但她仍记得那谣传。弑君是最难以想象的犯上之罪,何况谋杀与背叛两条弥天大罪相结合,更是双重暴行。哪怕知晓这样一件事都十分危险。莫怪安东尼要坚守这一秘密了。
塞西莉亚继续说:“王后和她的情夫莫蒂默想摆脱爱德华二世。王位继承人是个小男孩。莫蒂默就成了只缺名分的国王。不料,不像他所期望的那么久——年轻的爱德华三世成人太快了。”她又咳嗽起来,这一次益发虚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