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辛和托马斯在修道院中四下搜寻。他们看的第一处地方就是圣坛下面。他们从松土判断,不久前在那里藏过东西。然而,他们挖出一个洞之后——托马斯用一只手还能挖得十分熟练——却一无所获。不管原先在那里藏过什么,已经被移走了。
他们在废弃的修道院的每一间响着回声的房间里检查着,甚至察看了面包房里的冷灶和已经干了的酒桶,但都没发现珠宝、遗骸或文件。
在第一夜之后,托马斯不动声色地搬出了宿舍——没人要他这么做——让梅尔辛和凯瑞丝单独睡在那里。他没有说什么,连个暗示的动作或眼神都没做。他俩感谢他这种考虑周到的纵容,便挤在一摞毯子下做起爱来。事后,凯瑞丝睁眼躺着。屋顶上什么地方栖息着一只猫头鹰,她听到了它的夜鸣,偶然还有它抓住的小动物的尖叫。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怀孕。她不想放弃她的职业——但又经不住躺在梅尔辛怀里的诱惑。于是干脆不去想将来了。
第三天,当凯瑞丝、梅尔辛和托马斯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托马斯说:“戈德温要喝水时,别给他,要逼他说出藏宝的地方才给他喝。”
凯瑞丝考虑着这一招。对付戈德温这完全合理,但也算得上折磨了。“我不能这么做,”她说,“我知道他活该遭这罪,可我还是不能这么做。要是一个病人想要喝的,我就该给他。在基督精神中还有比珠宝饰物更重要的东西。”
“你不欠他的情——他对你从来不讲情面。”
“我已经把教堂变成了医院,但我不愿让医院再变成刑讯室。”
托马斯像是还想接着争论,但梅尔辛摇着头劝止了他。“想想看,托马斯,”他说,“你最后看见那些东西是什么时候?”
“我们到这儿的当天夜晚,”托马斯说,“都在两三匹马驮着的皮口袋和箱子里。是和别的东西一起卸下来的,依我看是运进了教堂。”
“后来那些东西怎么样了?”
“我就再也没见到了。但在晚祷之后,我们都去吃晚饭了,我注意到戈德温和菲利蒙跟另两名修士朱雷和约翰都留在了教堂里。”
凯瑞丝说:“我来猜猜看:朱雷和约翰全都年轻力壮。”
“就是。”
梅尔辛说:“这么说,大概就是那会儿他们把珍宝藏在圣坛下了。可他们什么时候又挖出来了呢?”
“得趁教堂里没人的时候,这就肯定在就餐的时候。”
“他们还有不去吃饭的时候吗?”
“大概有好几次呢。戈德温和菲利蒙总像是规矩对他们真的不适用似的。在我的记忆中,他们不去吃饭和祈祷是常事。”
凯瑞丝说:“你记得朱雷和约翰还有第二次缺席吗?戈德温和菲利蒙还得需要帮手啊。”
“不一定,”梅尔辛说,“在松土上挖坑要容易得多。戈德温四十三岁,菲利蒙才三十四。他们要是当真想干,是可以不用帮手的。”
当晚,戈德温开始胡言乱语。有时候他像是引用《圣经》,有时候像是布道,有时候像是找借口。凯瑞丝听了一阵子,希望能有些线索。“伟大的巴比伦城倾倒了,所有的民族都遭到了她私通的神谴;从宝座上冒出了火光雷鸣;世上的一切商人全要落泪。忏悔吧,噢,忏悔吧,你们所有的妓女的母亲私通的人!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一个更高的目标,为了上帝的荣光,因为结局证明了手段。给我些喝的,看在上帝慈爱的分上。”他说胡话时的那种《启示录》式的语气大概是受到了壁画上的启示,画面上都是在地狱中受折磨的图解。
凯瑞丝把一只杯子端到他嘴边:“大教堂的饰物在哪里,戈德温?”
“我看到七盏镀金的烛台,全都镶有珍珠和钻石,用细密的亚麻布包着,紫的和红的,放在雪松木和檀香木和银子造的方舟里。我看见一个女人骑着一头猩红的动物,有七个头和十只角,装满了亵渎的名字。”[1]中殿中回响着他的谵语。
第二天,那两个见习修士死了。当天下午,托马斯和梅尔辛把他们葬进了修道院北边的墓地里。那是个阴湿寒冷的日子,但他们挖土累得汗流浃背。托马斯做了葬礼祈祷。凯瑞丝和梅尔辛站在坟旁。当一切都散乱之际,这一下葬仪式总算还有些正规的样子。在他们周围是除去戈德温和扫罗之外,全部其他修士的新坟。扫罗的遗体安葬在教堂东端唱诗班席的下面,那是最受尊敬的副院长才享有的荣幸。
下葬仪式之后,凯瑞丝回到教堂里盯着唱诗班席处扫罗的坟墓。教堂的那处地方铺着石板。石板显然要抬起来,才能挖下坟墓。石板盖回去时,有一块是经过打磨并镌上铭文的。
有戈德温在角落里胡说着长了七颗头的野兽,精神是难以专注的。
梅尔辛注意到她深思的神情,便追随着她的目光。他当即猜出来她在想什么。他用一种害怕的音调说:“戈德温总不会把珍宝藏在白头扫罗的棺材中吧?”
“修士亵渎坟墓是难以想象的,”她说,“另一方面,那些饰物又不会拿出教堂。”
托马斯说:“扫罗是你们来前一个星期死的。菲利蒙在两天后失踪。”
“这么说,菲利蒙可能帮助戈德温挖了墓。”
“不错。”
他们三个互相看着,尽力不去听戈德温的疯话。
“要弄清只有一个办法。”梅尔辛说。
梅尔辛和托马斯拿起他们的木锨。他们抬起刻有铭文的石板及其周围的铺地石,动手挖地。
托马斯已经练就了单手干活的本领。他用他那只健全的胳膊把木锨插进土里,往起一翘,然后伸手顺着锨把一直摸到石板,一下就掀开了。由于多年这样使用,他的右臂肌肉十分发达。
然而,他们费了很长时间。如今许多坟墓都挖得很浅,但为了扫罗副院长,他们整整挖下去六英尺。外面天黑了下来,凯瑞丝拿来了蜡烛。壁画中的魔鬼似乎在摇曳的烛光中动了起来。
托马斯和梅尔辛两人全都站在洞里,从地面上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部,这时梅尔辛说:“等等,这儿有东西。”
凯瑞丝看到了些泥污的白花花的东西,像是有时用来裹尸的浸了油的亚麻布。“你们找到遗体了。”她说。
托马斯说:“可是棺材哪儿去了?”
“他没葬在箱子里吗?”棺材只有贵人才能用:穷人只用裹尸布一包了事。
托马斯说:“扫罗是葬在棺材里的——我亲眼看见的。这林子中间有的是木头。所有的修士都装了棺材,直到塞拉斯兄弟病倒——他是木匠。”
“等一下。”梅尔辛说。他把木锨插到裹尸布脚下的土里,抬起一锨的高度。然后他用锨刃敲打着,凯瑞丝听到了木头与木头相碰的闷声。“这儿是棺材,在下面呢。”他说。
托马斯说:“遗体怎么到外边来了?”
凯瑞丝吓得身体一抖。
在远处的角落里,戈德温提高了声音。“而他要在天使的注视下受着火与硫黄的煎熬,他烧成的烟要永远永远地向上升。”
托马斯对凯瑞丝说:“你能让他住嘴吗?”
“我身上没带药。”
梅尔辛说:“这里没什么超自然的事情。我的猜测是:戈德温和菲利蒙把遗体弄了出来——在棺材里装进了他们偷来的珍宝。”
托马斯已经镇定下来。“这么说,我们最好还是看看棺材里边。”
他们先把包着裹尸布的遗体挪开。梅尔辛和托马斯弯下腰去,分别抓住肩和膝,把尸体抬了起来。他们抬到齐肩高的时候,接下来只好把尸体抛出来,扔到地板上了。落地时砰的一响。他们俩神色都有些畏惧。连不相信她听说的灵魂世界的凯瑞丝,都被他们的举动吓了一跳,紧张得回头去看教堂的那些阴暗的角落。
梅尔辛清理掉棺盖上的浮土,托马斯则去拿一根铁棍。随后他们一起掀起了棺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