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他病得很厉害,而且我的两个哥哥也都倒下了。”梅尔辛回忆起,伯爵和夫人有两个男孩,十九、二十岁上下吧。“我母亲请副院长女士马上到他们那儿去。”

凯瑞丝说:“那是当然。”

奥狄拉上了楼。凯瑞丝从她的袋子里掏出一条亚麻布,挡着口鼻系紧,然后跟了上去。

梅尔辛坐到一条板凳上等候。虽说他安于偶尔一次的男欢女爱,但并没阻止他热切地寻求额外的机会,他用急切的目光巡视着这建筑,推测着睡眠的安排。不幸的是,这房子的布局是传统式的。这间大屋子,也就是大厅,是几乎所有人吃饭和睡觉的地方。楼梯大概通向一个屋顶室,即伯爵和伯爵夫人的卧室。现代城堡都有整套的房间供家人和客人居住,但这里像是没有这样奢侈的设计。今夜,梅尔辛和凯瑞丝可能得在这大厅的地板上并排而卧,但除去睡觉,他们什么也做不成,否则定会引起流言。

过了一会儿,菲莉帕夫人从屋顶室出来,走下楼梯。她像个女王似的进入房间,明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梅尔辛总是心中这样暗想。她神态的尊贵只会益发突出她那诱人的浑圆的臀部和高耸的胸脯。不过今天,她平素安详的面容稍显异样,几绺头发从头饰中散落出来,给她那心烦意乱的神态平添了迷人的妖娆。

梅尔辛站起身,毕恭毕敬地望着她。

她说:“正如我担心的,我丈夫得了黑死病;我的两个儿子也一样。”

周围的人垂头丧气地咕哝着。

当然,这可能只是那传染病的最后残存;不过也可能很容易地成为新的爆发的起点——梅尔辛心想,全靠上帝保佑了。

他问:“伯爵感觉如何?”

菲莉帕挨着他坐到了板凳上。即使她沉溺在悲痛中,他也正迷恋着凯瑞丝,他依旧感到了她女性的磁力。“你的俩儿子呢?”他又问。

她低头看着膝头,仿佛在琢磨织进她蓝色裙袍的金银线图案:“和他们的父亲一样。”

梅尔辛安慰着说:“这对你太难过了,夫人,太难过了。”

她审慎地瞥了他一眼:“你可不像你弟弟,是吧?”

梅尔辛知道,拉尔夫以他自己那种鬼迷心窍的方式暗恋着菲莉帕多年了。她是不是意识到了?梅尔辛不晓得。她心想,拉尔夫倒是挑对了。若是你想有一种无望的爱,挑一个非同一般的女性,倒是满不错的。“拉尔夫和我是大不一样的。”他很中性地说。

“我记得你少年时的样子。你胆子够大的——你告诉我要买一块绿绸子配我的眼睛。后来你弟弟就动手打架了。”

“我有时认为,兄弟俩中的弟弟故意要与哥哥相反,只是为了显示其不同。”

“我这两个儿子还真是这样。罗洛像他父亲和祖父一样,意志坚强,处事果断;而里克则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她哭了起来。“噢,上帝,我就要失去他们父子三人了。”

梅尔辛握住她的一只手。“你没法说会发生什么,”他轻柔地说,“我在佛罗伦萨染上了黑死病,可我活下来了。我女儿根本就没得病。”

她抬头看着他:“你妻子呢?”

梅尔辛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他看到菲莉帕的手明显比他的皱折多,哪怕他们的年龄差距只有四岁。他说:“西尔维娅死了。”

“我祈祷上帝让我也得病吧。若是我的家人都死了,我也愿意走了。”

“肯定不会的。”

“贵族妇女嫁给她们不爱的男人是命运——可是你看,我嫁给威廉算够幸运的了。给我选择了他,而我从一开始就爱着他。”她的声音让她说不下去了,“我无法忍受有别人……”

“你这会儿当然是这么想。”梅尔辛揣度,她丈夫还活着的时候这样讲不大相宜。但她已悲痛过度,就顾不上风范,说出了心里所想的而已。她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你呢?”她说,“你再婚了吗?”

“没有。”他难以解释,他正和王桥的女修道院副院长有着恋情。“不过,我觉得我是能再娶的,只要那合适的女人……愿意。你到最后可能也会这么想的。”

“可是你不明白。作为没有继承人的伯爵的遗孀,我只能嫁给爱德华国王为我选中的人。而国王是不会考虑我的愿望的。他只关心谁会继任为夏陵伯爵。”

“我懂了。”梅尔辛先前没想到这一点。他能够设想,一桩安排下的婚姻对那个一心爱着前夫的寡妇会特别生厌的。

“我的第一个丈夫还活着的时候我就谈另一个丈夫是多么骇人啊,”她说,“我不知道是什么控制了我。”

梅尔辛同情地拍拍她的手:“这是可以理解的。”

楼梯顶部的门打开了,凯瑞丝出来了,一边用一块布擦干她的手。梅尔辛突然感到握着菲莉帕的手不自在。他不由得想甩掉她的手,但意识到那要看起来太负疚,就阻住了那冲动。他对凯瑞丝微微一笑,说:“你的病人怎么样了?”

凯瑞丝的目光落到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但没有说什么。她走下楼梯,解着亚麻面罩。

菲莉帕从容地抽出了她的手。

凯瑞丝取下面罩,说:“我十分难过地不得不告诉你,夫人,威廉伯爵去世了。”

“我需要一匹新马。”拉尔夫·菲茨杰拉德说。他心爱的坐骑“怪兽”越来越老了。这匹精神十足的栗色马左后腿扭伤了,好几个月才好,现在那条腿又瘸了。拉尔夫感到难过。“怪兽”还是他当青年扈从时罗兰伯爵送给他的,从那时起就没离开过他,还上过对法战争的战场。这匹马还可以让他再骑上几年,在他的领地里从一村逍遥地逛到另一村,但参与狩猎的日子算是结束了。

“我们明天就到夏陵的集市上再买一匹。”阿兰·弗恩希尔说。

他们在马厩里,察看“怪兽”的丛毛。拉尔夫喜欢马厩。他欣赏那里的土味,马匹的力和美,以及作为沉浸在体力活动中那些粗鲁汉子的伙伴作用。马厩还把他带回他的青年时代,那时的世界似乎只是个简朴的地方。

开始他并没有响应阿兰的提议。阿兰并不知道的是,拉尔夫没有买马的钱。

黑死病最初曾让他发了财,靠的是继承税:通常由父传子的一代继承的土地,在几个月之内就换两三次手,而每一次他都会有一笔收入——按传统是一匹好马,但往往用现金支付。可是后来土地由于缺乏人手耕种而荒废了。同时,农产品价格又降低了。结果就是拉尔夫的收入无论以现金还是以实物都大大减少了。

他心想,事情糟糕透顶,骑士都买不起马了。

这时他想起,内特总管今天该到天奇大厅里交韦格利的季度贡赋了。每年春季,那村子就必须为其领主提供二十四只一岁的小羊。可以把它们赶到夏陵的市场上出售,卖的钱即使不足以买一匹狩猎的马,也可以买一匹坐马了。“好吧,”拉尔夫对阿兰说,“咱们去看看,韦格利的总管是不是到这儿了。”

他们走进了大厅。这是个妇女的活动区,拉尔夫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蒂莉坐在壁炉边,喂着他们三个月的儿子杰里。尽管蒂莉年龄尚小,母子二人都生气勃勃,十分健康。她那轻盈的少女身材奇迹般地变化了:她如今有了一对饱胀的乳房,奶头又大又挺,那婴儿正贪馋地吮着。她的肚皮松垂着,如同老妇人。拉尔夫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和她同床,说不定永远都不会了。

不远处坐着婴儿随着取名的祖父杰拉德爵士,还有莫德太太。拉尔夫的父母如今年老体衰,但他们每天早晨都要从村里的住所来大厦看孙子。莫德说,小家伙模样像拉尔夫,但他看不出相似之处。

拉尔夫看到内特也在大厅里,心里很高兴。

驼背总管一下子从板凳上蹦起来。“日安,拉尔夫爵士。”他说。

拉尔夫观察到,内特用一种惭愧的目光看着他。“你这是怎么的了,内特?”他问道,“你把我的羊带来了吗?”

“没有,老爷。”

“为什么他妈的没有?”

“我们一只都没有了,老爷。韦格利没有剩下一只羊,只有些老母羊了。”

拉尔夫没有想到。“有人偷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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