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做夏陵的主教。”
亨利一扬眉毛:“菲利蒙一向胆大,我承认这点。”
克劳德首次开口了:“你怎么知道的?”
“格利高里·朗费罗告诉我的。”
克劳德看着亨利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格利高里会知道的。”
凯瑞丝能看出亨利和克劳德都没有预料到菲利蒙如此野心勃勃。为了确保他们不要忽视问题的严重性,她说:“如果菲利蒙得逞了,你作为蒙茅斯大主教,就得没完没了地评判菲利蒙主教和王桥镇民之间的纠纷。你知道以往发生过多少这样的摩擦吗?”
克劳德说:“我们当然知道。”
“我很高兴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梅尔辛说。
克劳德沉思着,说:“我们必须另提一位候选人。”
凯瑞丝正等着这句话。“我们心中已经有一个人选了。”她说。
克劳德问:“谁?”
“你。”
屋里一阵沉寂。凯瑞丝能看出克劳德喜欢这主意。她猜想他也许私下里很妒羡亨利的晋升,怀疑自己是否注定一辈子要当亨利的助手。他对主教这个职位胜任有余。他非常熟悉主教教区,并且已经在处理大多数行政事务了。
然而,两个人此刻肯定都在思考他们的私生活。凯瑞丝确信他们的关系形同夫妻:她亲眼看到过他俩亲嘴。但最初浪漫的冲动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她的直觉在告诉她,他们能够忍受暂时的分别。
她说:“你们还会一起处理很多事情的。”
克劳德说:“大主教有很多理由访问王桥和夏陵。”
亨利说:“王桥的主教也需要经常来蒙茅斯。”
克劳德说:“做主教是一件很大的荣誉。”他的眼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又说,“特别是在大主教你的领导下。”
亨利将眼光移开,假装没注意到这句话的双关意味。“我觉得这是个高明的主意。”他说。
梅尔辛说:“王桥教区公会将支持克劳德——这点我可以保证。不过你,亨利大主教,必须向国王提出这个建议。”
“当然。”
凯瑞丝问:“我可以再提一个建议吗?”
“请讲。”
“也给菲利蒙另外安排个位置。我不知道是否合适,比如林肯郡的副主教。他会喜欢的,不过那会让他远离这儿。”
“好主意,”亨利说,“如果他在两个职位上都获得了提名,那么获得哪个职位的可能性就都在下降。我会留心一切动向的。”
克劳德站起身来。“这太让人兴奋了,”他说,“你们愿意和我们共进午餐吗?”
一个仆人走了进来,对凯瑞丝说道:“外面有人找你,夫人。是个小男孩儿,不过他好像很伤心。”
亨利说:“让他进来吧。”
一个约摸十三岁的男孩儿走了进来。他浑身很脏,穿的衣服却不便宜,凯瑞丝猜他家境不错,但遭了什么难。“你能去我们家一趟吗,凯瑞丝嬷嬷?”
“我已经不是修女了,孩子,不过你有什么事?”
男孩儿说得很快:“我爸爸、妈妈,还有我哥哥,全都病了,我妈妈听人说你到主教宅院来了,就让我来请你。她知道你帮助穷人,不过她付得起钱。你能去一趟吗?求求你。”
这样的请求对凯瑞丝来说可不少见,无论她去哪儿,都带着一个药箱。“我当然能去,孩子,”她说,“你叫什么?”
“贾尔斯·斯派塞,嬷嬷,我领你去,我等着你。”
“好的,”凯瑞丝转身对主教说道,“你们请先用午餐吧,我会尽快赶回来的。”说罢她拎起药箱,跟着小男孩出去了。
夏陵之存在,是因为有小山上的郡守城堡,正如王桥之存在是因为有修道院一样。市场广场附近是镇上头面人物们的大房子。这些人有羊毛商、郡守属下的官员、国王的官员如验尸官等。稍远一点是比较富裕的商人和工匠的住宅,如金匠、裁缝和药师等。贾尔斯的父亲是个香料商,正如他的姓氏所表明的[1],贾尔斯领着凯瑞丝来到这个地区的一条街上。像这个阶级大多数人家的房子一样,贾尔斯家的房子一楼也是石头建的,用做库房和店面,上面居住用的楼层则是用相对就不那么结实的木材建的。今天店面关门上锁。贾尔斯领着凯瑞丝从外面的楼梯上了楼。
她刚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疾病的气味。她迟疑了一下。这是一种特殊的气味,触动了她记忆中的某根弦,使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她没多想,就走过起居室进了卧室,于是她找到了可怕的答案。
屋子四周的垫子上躺着三个人: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人、一个稍微老一点的男人,还有一个少年。那个男人病得很重。他躺在那里呻吟着,因为发烧而大汗淋漓。他的衬衣自脖子处敞开着,能看到他胸部和喉咙上有很多黑紫色的斑点。他的嘴唇上和鼻孔中都有血迹。
他得的是黑死病。
“到底复发了,”凯瑞丝说,“上帝帮帮我。”
有那么一阵子,她吓得呆若木鸡。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凝视着眼前的情景,感到无能为力。她一直认为,从理论上讲,黑死病是会复发的——这也是她写她那本书的一半原因——然而她仍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来应对再度看到那种皮疹、高烧和鼻血的惊愕。
那女人用臂肘支撑着,爬起身来。她病得还没有那么重:她出了皮疹,也发了烧,但似乎还没有流血。“看在上帝的分上,给我点儿喝的。”她说。
贾尔斯拿起了一罐葡萄酒,凯瑞丝终于清醒了过来,身子也不再动弹不得了。“别给她喝葡萄酒——那样她会更渴的,”她说,“我看见别的屋子里有淡啤酒——给她盛一杯来。”
那女人紧盯着凯瑞丝。“你就是那位副院长,是吗?”她说。凯瑞丝没有纠正她。“人们都说你是圣人。你能治好我们家的病吗?”
“我会试试的,但我不是圣人,只是一个观察过病人和健康人的女人。”凯瑞丝从包里掏出了一条亚麻布,系在了自己的嘴上和鼻子上。有十年了,她没再见过一起黑死病例,但她已经养成了在治疗传染病人时预作防护的习惯。她把一块干净的布在玫瑰水中浸湿,擦洗了那女人的脸。像往常一样,这些动作使病人平静了下来。
贾尔斯端着一杯淡啤酒回来了,那女人喝了起来。凯瑞丝吩咐贾尔斯:“让他们尽量多喝水,不过只能给他们喝淡啤酒或者兑了水的葡萄酒。”
她又挪向了那位父亲。他活不了太久了。他说话不连贯,眼睛也不能紧盯着凯瑞丝。她为他洗了脸,擦去了他鼻子和嘴周围已经变干了的血迹。最后,她来到了贾尔斯的哥哥身旁。他是最近刚刚染上病的,还在打喷嚏,但他的年龄已经能意识到自己的病有多么严重,他看上去非常害怕。
她做完这一切后,对贾尔斯说:“尽量让他们舒服些,多给他们水喝。你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了。你还有什么亲戚吗?叔叔或姨妈?”
“他们全都在威尔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