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也一样,小姐。"这句话对我有如晴天霹雳。"你要驱逐我?"我问,`'可这是我的家! " `'你是美国公民,在目前的清况下,最好让你回自己家去。"我一言不发地瞪着他。除了这个公寓,我已经不记得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
叫做家。我学校的朋友、我的房间、我所熟知的一切都在这里。''我能去哪儿
呢?""探长先生,"外婆颤抖着声音说,`'这不合适。我无法相信 " "我会给你们一点儿时间道别,"探长打断了她的话,他皱了皱眉,仿佛也为
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解,`'我,我得走了。"
这一点儿也讲不通,并且探长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他还是大步走向前门。门开的时候,我差点儿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黑衣男子阿莫斯就站在门口。他的雨衣和帽子不见了,但还穿着同一件条纹西服,戴着圆框眼镜。梳着辫子的头发上闪耀着金色的珠子。
我以为探长会说什么,或是表示出惊讶,可他甚至没有认出阿莫斯来。他从
阿莫斯跟前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夜色中。阿莫斯进屋来关上了房门。外公和外婆站起身来。"原来是你,"外公怒声道,`'我早该知道了。要是再年轻一点,我会把你打
得满地找牙。""你们好,福斯特先生、福斯特太太,"阿莫斯说着,他紧盯着我和卡特,仿佛我们俩是亟待解决的问题,`'我们该谈谈了。"阿莫斯倒一点儿也不见外。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起一
块饼干。这非常危险,因为外婆做的饼干难吃极了。
我觉得外公的脑袋都快炸开了。他满脸通红,走到阿莫斯身后,抬起手,仿
佛准备给他一拳,可阿莫斯继续嚼着嘴里的饼干。`'请你们坐下。"他对我们说。大家都坐下了。没什么比这更奇怪的了仿佛我们都在等待他的命令,就
连外公也放下拳头,挪到了沙发前面。他叹了口气,在阿莫斯身旁坐下了。阿莫斯喝了一口茶,用不快的神色看了看我。这不公平。我心想。如果考虑
到我刚才经歴的那么多事,我可没他想的那么糟糕。他又看了卡特一眼,开始咕
嚷起来。`'时间不凑巧,"他说,`'不过没别的办法了,你们必须跟我走。"
"什么?"我说,`'我可不跟脸上粘着饼干渣儿的陌生人去任何地方! "
他脸上的确有饼干渣儿,可显然他并不在乎,因为他都懒得去摸摸看。"我可不是陌生人,萨蒂,"他说,`'你还记得吗?"听到他用这么熟悉的口吻跟我说话,让人觉得心里有些害怕。我感觉自己一
定是认识他的。我看了看卡特,可他跟我一样云里雾里。"不,阿莫斯,"外婆颤抖着声音说,`'你不能把萨蒂带走,我们之间有协议。"
`'今晚朱利叶斯已经打破了那个协议,"阿莫斯说,`'你们很清楚自己已经无法再照顾萨蒂了在发生这些事情之后。除了跟我走之外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我们干吗要跟你走?"卡特问,`'你刚才差点儿和爸爸打起来了! " 阿莫斯看了一眼卡特腿上的工具包。''你把你爸爸的背包留下了,这很好,
你会用得上它的。至于打架嘛,从前我和朱利叶斯可没少打。如果你没注意到的
话,卡特,我之前只是在阻止他的鲁莽行为。要是他真听了我的话,我们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境地了。"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然而外公却显然明白了。"你和你的那些迷信!"他说,`'我告诉过你,我们什么也不需要! " 阿莫斯指了指后院。透过玻璃门,泰晤士河上的灯光星星点点。夜里的景致
很美,只要你不去留意其中一些房屋的衰败。`'迷信,是吗?"阿莫斯问,`'你们自己不也在东岸找个地方住了下来。"外公的脸气成了猪肝色。''那全是鲁比的主意。她觉得这样能保护我们,可
她在很多事惰上都错了,不是吗?她信任了你和朱利叶斯,这就是其中之一! " 阿莫斯没有一点儿恼怒的样子。他身上的昧道很有意思像是陈年的香料、柯巴树脂、加上琥珀的昧道,如同在考文特花园出售熏香的商店。他喝光了杯里的茶,两眼与外婆对视:`'福斯特太太,这才刚刚开始。警察还根本不值得让你们担心的。"外婆咽了一口唾沫:`'你……你改变了探长的想法,是你让他驱逐萨蒂
的。"`'若不这样,两个孩子就会被带走。"阿莫斯说。"等等,"我说,`'你改变了威廉姆斯探长的想法?是怎么改变的?"阿莫斯耸耸肩:`'不是永久改变。事实上,我们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前往纽
约,赶在威廉姆斯探长回过神来,考虑为什么会把你们放走之前。"卡特不可置信地大笑起来:`'我们绝对不可能在一个小时内从伦敦赶到纽约,即便是最快的飞机 " "不,"阿莫斯说,`'我们不坐飞机。"他又看看外婆,似乎一切都已安排妥
当,'福斯特太太,卡特和萨蒂只有一个安全的选择,你清楚它是什么。他们得
到布鲁克林的大厦去,在那儿我能保护好他们。""你有一幢大厦,"卡特说,'在布鲁克林?"阿莫斯似乎被这话逗乐了:`'家族的大厦,你们在那儿是安全的。""可我们的爸爸 " `'现在你们无能为力,"阿莫斯忧心仲仲地说,`'对不起,卡特。我今后再跟
你慢慢解释,可是你们俩平安也是朱利叶斯的愿望。正因为这样,我们必须马上行动,恐怕我是你们俩唯一的依靠了。"
这话可有点儿难听。我心想。卡特看了一眼外公外婆,郁闷地点点头。他明白,他们并不希望他留下。他总会让他们想起我们的爸爸。当然,这并不是一个拒绝收留外孙的正当理由,只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好吧,卡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说,`'可我就住在这儿,我可不愿意跟陌生人走,对吧?"我望着外婆,渴望得到她的支持,可她低头望着桌上的蕾丝杯垫,仿佛它们突然变得有意思极了。
"外公,肯定 . . .. .. " 可他也躲闪着我的目光。他看着阿莫斯说:`'你能带他们离开英国吗?""等等 !"我抗议。
阿莫斯站起身,拍了拍外套上的饼干渣儿。他走到阳台门前,望向泰晤士河:`'警察很快就会回来。跟他们怎么说都行,他们找不到我们的。"`'你要绑架我们吗?"我吃惊地问,看了一眼卡特,`'你相信会是这样吗?"
卡特背起背包,站起身来,准备好出发的样子。也许他只是想离开外公外婆
的公寓。''你打算怎样在一个小时内赶到纽约?"他问阿莫斯,`'你说过,我们不坐飞机。""不用 !"阿莫斯回答。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窗户上,在玻璃的雾气上画着什么又是该死的象形文字。
`'一艘船。"我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声。我不该懂得这些。阿莫斯从圆框眼镜后面瞟了我一眼:`'你怎么 " `'我是说最后那一点儿看着像艘船,"我脱口而出,`'但这不可能是你想说
的,这太荒谬了。""看那儿!"卡特大叫起来。
我挤到他身边,望向露台门外。码头上,一艘船停靠在岸边。不过要提醒你的是,那可不是一艘普通的船,而是艘埃及芦苇船,船头点亮着两只熊熊燃烧的火炬,船后一只巨大的船舵。一个身影,黑色雨衣和帽子也许是阿莫斯的
搭在舵杆上。我得承认,这一次,我没有了语言。
`'我们就坐那艘船,"卡特说,`'去布鲁克林?"
"我们还是赶紧上路的好。"阿莫斯说。
我回身望着外婆:`'外婆,求求你! "
她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珠:`'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亲爱的,你该把松糕带上。"`'峒,对了,"阿莫斯说,`'不能忘了那只猫。"
他走向楼梯,就在这个时候,浑身豹子斑点花纹的松糕跑下楼来,跳进了我
的臂弯。它可从来没有这样过。`'你是谁?"我问阿莫斯。显然我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但我至少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我们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跟一个陌生人走了。""我可不是陌生人,"阿莫斯冲我笑笑,`'我是你们的家人。"
突然间,我记起了他笑盈盈的脸,向下冲着我,在对我说:`'萨蒂,生日快
乐!"那么遥远的记忆,我几乎已完全忘却了。`'阿莫斯叔叔?"我带着朦胧的记忆问道。"这就对了,萨蒂,"他说,`'我是朱利叶斯的弟弟。现在来吧,我们还要赶
路呢。"
又是卡特回来了。对不起,刚才我们必须把录音机关掉一会儿,因为我们被跟踪了好吧,待会儿再解释。
萨蒂已经讲过我们是怎么离开伦敦的了,对吗?
我们跟阿莫斯走向停靠在硝头的那艘怪船。我把爸爸的工具包夹在胳膊下。此刻的我仍然不相信他真的失踪了。抛下他离开伦敦,让我有种负罪感,可我相信阿莫斯说的一句话`'现在我们都无能为力"。我并不信任阿莫斯,不过我觉得,要是我想搞清楚爸爸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就得跟他走。他是唯一看来还知道点儿内情的人。
阿莫斯一步步向芦苇船走去。萨蒂纵身跳上了船,可我却犹豫了。以前我在尼爟河上见过这样的船,它们似乎不大结实。
芦苇船实际上是用一卷卷植物纤维编织而成像是一块漂浮在水上的大毯子。我觉得船头的火炬也不是个好主意,即便我们没有沉入水底,也会被烧得一干二净。船尾,一个穿着阿莫斯的黑雨衣,戴着他帽子的小个子操纵着船舵。帽檐拉得很低,我看不见他的脸。他的手和脚都隐藏在衣服的皱褶当中。
`'这东西怎么开动?"我问阿莫斯,`'连帆都没有。"
`'相信我吧。"阿莫斯向我伸出一只手。
夜里透着凉意,可我一踏上船,就感觉暖和多了,似乎火炬投下的光与热在呵护着我们。船中央是一个席子搭成的小屋。松糕在萨蒂的胳膊里嗅着空气,发出低沉的呻吟。
"到里面坐会儿,"阿莫斯建议,`'旅途会有些颠簸。"
"我还是站着好了,谢谢,"萨蒂冲船尾的小个子点点头,`'舵手是谁?"
阿莫斯没有回答,对这个问题听而不闻。''抓紧了,大伙儿!"他冲舵手点点头,船头一倾向前驶了出去。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你知道在过山车上,就要自由下坠之前,腹部深处的那种剌痛的感觉吗?就有点儿像那样,只不过我们并不是在坠落,而且那感觉经久不散。芦苇船在飞速行驶。城市的夜灯变得模糊一片,接着便被吞没进了一片浓雾之中。黑暗中有奇怪的声音在回响:滑动声,咝咝声,缥缈的尖叫声,还有我无法理解的语言发出的低语声。
剌痛变成了恶心。声音更响了,我几乎要尖叫起来。突然,船慢了下来。嘈杂声没有了,迷雾消散了。城市的灯光重新回到了眼前,只是比先前明亮了许多。一座大桥横跨在我们头顶,比伦敦任何一座桥都要高大。我的胃里微微翻滚
了一下。 左面, 一道熟悉的地平线出现在我面前 克赖斯勒大厦、帝国大厦。
`'不可能,"我说,`'这里是纽约。"萨蒂与我一样不知所以。松糕依然在她怀里 , 闭上了眼睛 , 咕噜直叫。 ''不
可能,"萨蒂说, `'我们只航行了几分钟。"
可我们就在这里,沿东河上行,从威廉斯堡大桥下驶过。船在布鲁克林一侧岸边的一个小玛头停下了。眼前是一片工业区,到处是一堆堆废旧金属和一些旧建筑机械。在它们中间,靠近水边的地方,耸立着一幢巨大的工厂仓库,外墙上涂鸦遍布,窗户全用木板封住了。
`'这可不是什么大厦。"萨蒂说。她的观察力真令人佩服。"你再看看。"阿莫斯往仓库顶上指了指。"你……你怎么….."我语无伦次,我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刚才没有发现它,但
现在又那么明显一幢五层楼高的大厦坐落在仓库顶上,如同蛋糕的上一层,
"不可能在上面建起那么一座大厦! "
`'这说来就话长了,"阿莫斯说,`'我们需要这样一个隐秘的位置。"
`'这是在东岸吗?"萨蒂问,`'在伦敦的时候你提到过外公外婆也住在东庠0 "
阿莫斯笑了笑:`'没错。你很敏锐,萨蒂。在古时候,尼婶河东岸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也是生的地域;亡灵被埋葬在尼婶河西岸,居住在那里代表着不幸,甚至是危险。在我们当中……这个传统依然盛行。"
"我们?"我问。但萨蒂插进了另一个问题。`'这么说你们不能住在曼哈顿了?"她问。阿莫斯皱起眉头,注视着河对岸的帝国大厦:`'曼哈顿有别的问题,别的神。我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别的什么?"萨蒂问。
`'没什么。"阿莫斯向舵手走去。他一把扯下那人的帽子和雨衣下面却一
个人也没有。舵手根本不在那儿。阿莫斯戴上帽子,把雨衣夹在胳膊底下,然后
朝一个金属楼梯指了指。楼梯从仓库通向屋顶上的大厦。"大家上岸,"他说,`'欢迎来到二十-诺姆。 "'诺姆,也就是地精?"我们一面上楼梯我一边问,`'那些小个子的家伙?"`'当然不是了,"阿莫斯说,`'我最讨厌地精,他们的昧道太臭了。"`'可是你刚才说 "
'诺姆, n—o—m—e,就像是一个地区。这个词来自于古代,那时埃及被划分成四十二个省。如今,行政体系已经不大相同了。我们已经全球化,世界被分成了三百六十个诺姆。埃及当然是第-诺姆。大纽约市是第二十-诺姆。"
萨蒂看了看我,手指在太阳穴上转了几下。`'不,萨蒂,"阿莫斯头也不回地说,`'我可没疯,你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我们爬上了楼梯。抬头仰望大厦,景象令人难以置信。房子至少有五十英尺高,用巨大的石灰石修建,钢结构的窗户。窗户上雕刻有象形文字,灯光自下而上照亮着墙面,整个地方像是现代博物馆与古代神庙的融合。然而最奇怪的是,当我把目光挪开的时候,整幢建筑似乎消失不见了。我怀疑是自己搞错了,连试了好几次。当我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大厦,便什么都看不见。我必须将目光重新对焦才能看见,而这需要很多意念力。
阿莫斯在入口处停下了脚步。 入口的大小有如车库门 一大块沉重的方形
木板,看不见任何把手或是门锁。 ''卡特,你走前面。"
`'嗯,我怎么 "
"你觉得呢?"
太好了,又一个神秘之处。我真想提议我们拿阿莫斯的大头去撞门,看看是否能撞得开。我又看了看门,心里有种怪异极了的感觉。我慢慢展开双臂,并没有碰触到门。我抬起手,跟随着我的动作,大门渐渐向上滑开,消失在屋顶。
萨蒂惊诧极了。''你怎么……"
"我不知道,"我有些不好意思,`'门也许是靠动作传感?"
"有意思,"阿莫斯听来有些不安,`'与我的方法不同,但做得很好。特别好。"
`'谢谢了。"
萨蒂想第一个进门,可她刚踏上门坎,松糕便哀嚎一声,差点儿从她胳膊里挣脱出来。萨蒂向后一个跟跄:`'你这是干什么,小猫?"`'噢,对了,"阿莫斯说,`'请接受我的道歉。"他用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非常正式地说,`'你可以进去了。"
"猫也需要得到允许的吗?"我问。
"在某些特殊愤况下。"阿莫斯说。这等于什么也没说。可他一个字也不再多说,径直走进了门内。我们跟在他身后。这一次,松糕变得安安静静了。
"哦,天玺"萨蒂嘴都合不拢了。她抬头仰望天花板,我都觉得口香糖会从她嘴里掉出来了。`'没错,"阿莫斯说,'这就是大厅。"
它的得名显而易见。杉木房梁的屋顶有四层楼那么高,由刻满象形文字的石柱支撑。墙上装饰着各式组合得有些怪异的乐器与古埃及武器。大厅四周有三层露台,一扇扇大门通向大厅中央。壁炉大得足以停下一辆汽车。壁炉上方一台等离子平板电视,两旁摆放着硕大的皮质沙发。地面铺有一张蛇皮毯,足足有四十英尺长,十五英尺寛比任何真正的蛇都要大。透过玻璃幕墙可以看到房子周边的一圈阳台。房子带有游泳池,一个露天餐厅,篝火在熊熊燃烧。在大厅的最远处是一排双开门,门上有荷鲁斯之眼的标志,六把挂锁锁住了铁链,让人猜不透门后面会是些什么东西。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居于大厅正中的雕像。三十英尺高,由纯黑色大理石雕刻而成。我只知道那是一位埃及神只,因为雕像是人身动物头类似鹳或者是鹤,修长的脖子,还有很长的喙。
这位神的衣着非常古老,短裙、腰带、项圈。他一手持书记员的尖笔,另一
只手上是展开的卷轴,仿佛刚刚才写下一个象形文字:安柯埃及圆环加上十
字顶上套着一个长方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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