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蟒说:“不是还有交趾国王的两对吗?我正是曾在交趾国王宫见过两对水瓶。”

“这就对了。”王辩哈哈大笑,“遣往交趾的使船自温陵起航,遇风浪沉没,这两对天青水瓶从此湮没于世,再无人见过那两对水瓶。我听说三十年前有人在兴王府水面发现沉船,意欲打捞失物,但被一条海蟒所阻。尊驾既然见过其余的两对水瓶,可是兴王府水面的海蟒?”

海蟒慌忙拜倒:“白衣王辩当真名不虚传。”

“尊驾不必惶恐,既来我府,不管是妖是人都是宾朋。”王辩把水瓶收进柜子,“你既有世上其余的两对,也不稀罕这件。不妨做个好人,再送一件让我凑成一对,我自有厚礼相赠。”

海蟒深施一揖:“水瓶不日奉送府上,毫末小技已被识破,断无再受馈赠之理。就此别过。”

他化作一阵青光,划破夜空而去。

蔺安城外,秃鹫和狐狸等到了垂头丧气的海蟒,听他诉说了被识破的经过。

“白衣王辩果然厉害。”海蟒说,“不愧是天下见识之最,我心服口服。”

秃鹫哼了一声:“终究是不修真元、不祭神魔的一个凡人,我不信他有多大神通。”

狐狸则非常好奇:“这个王辩长什么样子?他是否真的一袭白衣?”

“不必说了。”秃鹫挥一挥手,“我明天去他府上去见识见识。”

第二天,蔺安城内多了一个灰袍番僧,颈间扎着一圈黑巾。他在城中喧闹处现身讲法,吐火降雪,炫耀神通,又施药治病,十分灵验。蔺安城内的善男信女都来参拜,称他为“活佛爷爷”,大有立坛设庙,安受香火之势。没过几天,王辩的家人就送来了请柬,邀这位西域高僧当晚到府参加王辩家的宴席。

晚上,灰袍番僧如约来到王辩家中,他在宴席上旷达豪放,气度慑人,又不持荤戒,酒酌无忌,甚至拿起一块羊排,连骨头都嚼碎了吃下去。一些胆小的宾客甚至掩面离席,只有几个结印打坐的修行之人神色如常。

其中一个道人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向秃鹫化成的番僧发难:“大师在城中作法、讲道,不知是真有大能,可以点化世人,还是只会几手旁门异术,迷惑凡俗?”

秃鹫大怒,面目赤红:“是否异术,要看你的本事如何。”语毕撩开衣襟,就要和那道人打斗。

宴中大乱,王辩连忙喝止:“两位均是高人,今天宴席是和乐之所,更不宜打斗。不妨改为比试法术,一较高下。”

“好说。”那道人应承,“王辩先生请出个题目。”

王辩抬头看繁星满天:“今晚天色甚好,晴夜无云,适合观星赏月,天下奇术异门,都有飞升之术,我看二位先生可以比飞。”

道人笑了,秃鹫也笑了。

道人说:“王辩先生不要偏袒,我门系出玉虚宫,师祖学艺就是在天上的浮山昆仑,比飞升,太过欺他。”

秃鹫张开双臂,冷笑道:“不要大话,且飞便知。”于是使足蹬地,呼地离地而起。道人也念咒拈指,飞升而起。

顷刻之间二人已经离地百丈,王辩家中的众人都仰头观看。不一会儿,两个人在比飞的消息就在蔺安传开,街头已经开出了赌博的盘口。

千丈之后,两人就只是夜空中的两个小点。秃鹫朝下看,蔺安的全景尽收眼底,他看见夜晚的蔺安,街头依旧灯火通明,游人如织,方方正正的城市泛出金黄色的灯光。

真是美景,秃鹫心想,怪不得禽兽修行得道,都想到人间这花花世界来。

他再低头一看,那个道人已经面色青白,却仍在结印飞升。

“不行了吧。”秃鹫讥诮道,“你认输可以说一声,我们趁早下去,不要把命搭上。”

那道人已禁不住寒风,但仍强撑向上飞。

“好。”秃鹫赞道,“我就不客气了。”他又奋力挥臂,速度更加了一倍,朝上飞去。他心无旁骛,只有炫技之心,越飞越高。他再往下看,蔺安已经隐没在大地之中,连晏越国的国土也只是视野中的一小块,残唐、后汉、太晋、南闽…十国的土地一览无余,甚至连契丹、党项、大理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再向上飞,感觉连自己也有些支持不住了。他已看不到那个道人了,再往下看,眼光已经扩展到无尽的远方。“我的天,”他惊叹道,“大地是个圆球。”

一朵乌云飘来,一个黑衣甲士猛地用长戟挡在秃鹫面前:“下界来人且住!不可以再往上了。”

秃鹫一惊:“我已到了人间之顶?”

“此处距人间之顶还有一万丈,按说不违禁。”甲士声如洪雷,“不过今天空域管制,要飞还是下回吧。”

秃鹫往上看,觉得依稀已能看到天上宫阙的灯火,心中略有不甘。但看着甲士威猛非常,自己未必是对手。

今天已经赢定了,何苦横生枝节,他想。“好吧,我这就下去。”便扭头朝下界飞去。

“谢谢配合。”甲士朝他致礼。

秃鹫降在王辩家中时,道人已经昏厥在地上,几个医者围着他施救,胜负显然是已分了。王辩为秃鹫斟上清酒一杯,祝他得胜。

“我活了三百多年,从没见过今天这样绝伦的飞升之术。”王辩大声说,席中几个人吃惊地朝他看。秃鹫也很吃惊,他弯腰伸手,捏了王辩小腿一下,立即笑起来:“王辩小儿,如何敢这般吹嘘?你今年不过三十有五!”

王辩笑了:“大师果然非人。”

秃鹫大吃一惊,但佯装大怒:“你怎敢血口喷人!”

“刚才两位比试飞升,我已看得清清楚楚。”王辩说,“凡人只见其飞,但我王辩略有所知。仙佛飞则驾祥云,邪魔飞则卷风沙。修真之人,可御剑、念咒、骑兽。海外仙方,又有攀绳、乘毯、生翼。各有妙处,不一而足。”

秃鹫质问:“法门众多,我有其一,如何从我的飞法断定我不是人?”

王辩说:“大师不念咒,不作法,不起风云,不靠法器,如此飞法,我王辩从未见过。倒像是…”

“如何?”秃鹫喝道。

“大师天生就会飞。”王辩点出谜底。众人这才醒悟,番僧展臂蹬地的姿态,正如一只大鸟。

秃鹫瞪着王辩看了一会儿,突然泄气:“你说中了,那么你猜猜看,我是何方神圣?”

王辩说:“刚才我诈称齿龄三百,就是要探探大师的来路是否如我所想。”

“大师席间快意大啖,水汁飞溅,颈间黑巾概不沾染。北方有鸟秃鹫,颈生黑羽,可以避血挡污,正如大师颈间物。刚才你触我骨骼,便知道我的年岁,一定擅观人的骨龄。秃鹫食腐,不常食骨。但我知道北方之地朔州,古战场之上,有一只秃鹫异于众鸟,只以人骨为食。”

王辩指向北方:“大师是否是朔州古战场的那只秃鹫?”

秃鹫展开双臂,蹬地而起,变化出他的本形。“好一个王辩!”他在天空中高喊,“吃喝你一顿,输了也不亏了。”

城外,狐狸急切地问秃鹫:“如何?”

“我也输了。”秃鹫道出原本,恨恨地补充,“我若飞得不那么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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