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挣扎着撑起胳膊,可说什么也爬不起来,就像魇在了一场梦里。

不知道打警察会是什么后果,张君子边往外走边想,可他别无选择,他总不能跟警察交底,说自己雇凶杀了人,因为没有及时给杀手送佣金,老婆被杀手绑了。行吗?

这种事只能自己解决。

走出医院大门,张君子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那辆白色的切诺基,跟它并排的还有七八辆其他牌子的车,他确认了下车钥匙上的车标,应该就是这辆。

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年轻人坐在花坛上,目光像在朝自己这边瞟,其中有两个看到他后站起来,又坐下了,像是被身边的人拉了一把。

他无暇顾及这些人,解锁上了车。

仪表盘上的电子钟已是九点五十七分,距离期限只剩下半个小时,他的心紧缩了一下。

说心里话,他对那个女人的生死其实并不太关心,他关心的是自己的孩子。这几个月来他一直想象着小生命降生那一刻的情景,现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支枪,顶在聂汶玲的肚子上,枪响了,血洞里出现了胎儿血肉模糊的小脸,他未曾谋面的孩子。

头上的绷带松脱了,垂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他干脆将纱布和绷带一把扯掉,扔出车窗。

他盘算了一下时间,如果开快些,十几分钟差不多能到东郊,但问题是他这样跑过去有什么意义,对方要的是钱,银行卡里还有30万,但现在这个时间要一下子提这么多钱也很难,他想起自己办公室抽屉里有十几万现金,手上这个戒指也能值几万,都给他,差不多也够了。

想到这,他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他发动汽车,将油门踩到底,切诺基号叫着冲了出去。

快到一个路口时,前方亮起了红灯,他急踩刹车,但切诺基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直直朝一辆等灯的小货车冲去,他猛打方向盘,车身在隔离墩上擦出一串火星,掉转方向扎向隔道一辆满载钢筋的卡车,钢筋束像是无数根标枪,在车斗里严阵以待,泛着乌黑的冷光,挡风玻璃破碎那一瞬,张君子知道这十几分钟的路程自己赶不完了。

16.何勇

晚上九点三刻,何勇开着一辆银灰色的丰田花冠往回走,心里非常满意,那个叫范二贵的朋友还算仁义,虽说已经跻身老板之列,但仍没有忘记十年前一块给人看仓库的交情。听说他车丢了,二话不说就把这辆花冠借给了他。

这才是真正的朋友,祝他的洗浴中心生意兴隆,如果下次范总有事求到他,只要不是关乎生命安危的大事,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经过白庙大街的路口时,他看到远处围了一群人,一辆装满钢筋的卡车横在路中间,车厢侧后方插着辆严重变形的白色SUV,前轮悬空,玻璃碴子碎了一地。

何勇刚想拐过去看热闹,忽然看到迎面开过去一辆黑色的捷达轿车,有点像他的那辆,何勇忙踩住刹车,把头伸出车窗朝后看。

那辆捷达已经驶出了四五十米远,路面上光线暗淡,他吃不准是不是他的车,他手忙脚乱地掉了个头,朝那辆车追上去。

天空中频频亮起闪电,但雷声迟迟没有到来。几个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被拉得细长,随即就被更多更密的雨滴覆盖住了。

17.杨雄

医院超市里,杨雄一手捂着头,一手在键盘上按技术中队的电话。

他在402病房的地板上缓了足有十分钟,才抓着床脚一点一点站起来,后脑像是裂开那样疼。他走出病房,急需找一部电话联系到局里的同事。

自从偷听到张君子的电话后,他就已经有了层猜疑,张君子对一个人发出了死亡威胁,还提出要找人杀死对方。如果在当时还可以理解成一句有名无实的恐吓,那么后面发生的事就不能不令杨雄担忧了。

他不惜打伤一个警察,逃离医院,显然某一件事令他陷入了疯狂,那么他接下来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他需要弄清张君子那两通电话都打给谁,尤其是后一个,他所威胁的那个人是谁。

电话通了,杨雄报了自己的姓名和警号,让对方立刻帮他查一下他正用的这个电话的通话记录,他回忆了张君子拨打电话的时间,补充道:“八点四十到五十之间,应该是连着拨出去的两个电话,第二个是个手机号,最末尾那个数字好像是8。”

“这个时段里只有一个拨出号码尾数是8。”对方念了一个号。

“那这个电话前面那个号呢?”

对方又念了一个。

“你帮我查查这两个号的主人都是谁。”

等了一会儿,电话里说:“8这个号的登记人叫聂汶玲,前一个号没有记录,一周前新开通的。”

杨雄皱起了眉头:“聂汶玲?”

一阵冷风涌进来,窗外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雨声,那些在院中慢吞吞行走的人像是被换了一个挡,纷纷奔跑起来。

18.胡四娄、许虎、张一、张二

出于谨慎,胡四娄仍旧把捷达停得离工地有一段距离,两人轻手轻脚地步行过去,雨已经把他们全身淋得透湿,但两人毫不在意,对胡四娄来说,这雨倒让他心里踏实了一些,雨下得这样大,也许那帮人暂时不会出门。

工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周遭一片死寂,只有哗哗的雨声响彻天地。

在围墙外观察了一会儿,胡四娄确定里面应该没有人,于是两人挤过铁门进了工地,摸黑来到藏钱的那栋烂尾楼前。扒开蓬松的泥土,编织袋还在,胡四娄拉出装钱的帆布包,其他衣物之类根本未加理会,直接把土填了回去。

许虎忽然碰碰他的胳膊:“好像有车声。”

胡四娄立刻停下动作,一动不动地竖起耳朵听,但除了沉闷单调的雨声什么都没有。

他站起来朝围墙的方向张望,仍旧是一片连着一片浓郁的黑,没发现任何亮光。

他正要说许虎听错了,一声咳嗽清楚地传到他耳里,他立刻拉着许虎蹲下来。他搜索着声音的位置,就在工地大门的方向,接着是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还夹杂着女人的哽咽。那扇倾斜的门咯吱一声响,显然缝隙被人推得更大,随后有人挤进来,听起来不止一个人。胡四娄瞪大眼睛朝那边看,但夜色太黑,什么都看不到。

脚步声慢慢接近了胡四娄所在的这栋楼。

一个男人的声音,带有明显的东北口音:“大哥,雨这么大,他不会不来赎他老婆吧?”

另一个声音更低沉些:“几点了?”

一小块浅蓝色的荧光亮起,有人按亮了手机。“马上到点了。”

胡四娄借着这微弱的光终于看清,一共是三个人,两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一个穿着睡裙的胖女人,女人嘴里塞着东西,被其中一个男人用一把枪指着头,一摇一晃地朝楼洞口走过来,边走边抽噎着。

胡四娄脑子里飞快运转,看样子这三个人不像跟踪他们那伙人里面的,从眼前的情形判断,很像是两个男人绑架了这个女的,然后等她的家人来交纳赎金。

手机屏幕的荧光亮了几秒钟后暗了下去,四周再次陷入了黑暗。

胡四娄和许虎屏住呼吸,紧贴着湿漉漉的水泥墙,一动不动,三个人走进了距他们十来米远的楼门,一束黄亮的光从楼门透出来,摇晃不定,接着是咣当一声,像是一个铁桶被踢飞出去。

“没来,要不要杀了这个女人?”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声音低下去,听不清里面的人在商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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