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藏身在树荫里观察了一阵之后,他的紧张逐渐平息下来——这条路几乎没有行人,所以没有人发现他的不轨行径。屋里也很安静,证实了他的猜测。

考虑再三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从树上跃过墙头。他知道从跃起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如离弦之箭,无论是成是败,都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落地时响起了很大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庭院里显得尤为刺耳。他伏在地上,心情就像等待判决的囚徒。如果屋里有人…他都不敢再想下去。

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屋里却毫无动静,他终于完全放下心来。看来幸运之神是站在他这边的,这次行动一定能够成功!

他信手推开别墅红色的玻璃门,一股熟悉的气息霎时间扑面而来,就仿佛他在里面住过很长时间似的。

他穿过客厅,沿着木制的扶梯走上二楼,就像回到自己家一般自然。当来到一扇暗黑色的房门前时他的心情再度紧张起来,直觉告诉他这道门的背后隐藏着他想知道的一切。

就在他握住门把手准备打开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窸窣的声音。刹那间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屋里怎么还有人?

声音是从另外一个房间传出的,而且还在不断靠近,那个人要开门出来了!

这时候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够拧开房门闪身进去。几乎在他轻轻掩上门的同时,外面的房门打开了,脚步声在不断移近。

怎么办?他几乎在不到一秒钟里就做出了决定,蹿身爬上一米多高的中国柜,站在柜顶上手可以轻松地摸到天花板。他双手用力一托,一块天花板就被顶开,露出上面的阁楼。

他奋力爬上阁楼,盖上木板,下面的房门被吱地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他的心跳得快要突出胸腔来了,幸好快了一秒,否则就会被抓个现行。“我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个阁楼的?”他想不明白,但无论如何这里确是个最佳的藏身之处。

他仔细观察着这个阁楼,这里虽然狭窄,但墙上有一个圆形窗户,所以还算光亮。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中间的一块却比较干净,仿佛最近有人拭擦过似的。地板中间有一个小孔透着微弱的光。

为避免发出声音,他像蜗牛一样慢慢爬到那块干净的区域,然后把眼睛凑到小孔上,下面房间的一切果然尽在眼前。

只见房间里站着一个黑衣少妇,因为她此刻的位置背对着他,所以看不清楚相貌。

这个女人是什么人?他又急又恼,从方敬信订花的举动他判定方是未婚的,因为已婚男人都很少送花给妻子。正因为这个失误,让他的计划全盘落空。现在被困在阁楼上,别说暗杀方敬信,就连脱身都成问题了。

但既然走到这里,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从小孔里紧盯着女人,只盼她尽快离开。没想到黑衣女人没有离开,而是抬头呆呆地望着墙上。

墙上挂着一张大幅的结婚照,男的自然是方敬信,女的…他心中一震,这女人不正是梦里把他推进坟墓的那个?

女人看了照片良久,突然两行泪珠落下:“敬信,你别怪我,这一切都是你逼的。”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完全听糊涂了,从照片上看,她应该是方的妻子,但她说话的语气,却像将要做出什么对不起方的行为似的。

为什么方敬信的妻子会恨方?而且从阁楼上的痕迹判断,这里不久之前也有人像他一样趴在这里偷窥,那个人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开始发现这件事情远比自己计划中的复杂,原本想给方敬信布下一个陷阱,现在看来却像是自己跳进了一个陷阱里。

他趴在地板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这种极度的压抑让他不禁怀念起在街头流浪的日子。那些地狱一般的生活和现在相比竟似又变成了天堂,起码他在那里还有自由,不用像现在这样每一秒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他真希望这个女人能够走开,哪怕动一下也好,这种沉闷的气氛就像枷锁一样夹得他喘不过气来。但越是难过的时候时间就会变得越漫长,直到他忍耐得濒临崩溃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了响声——是买菜的保姆回来了。

保姆窸窣地走到楼上,先到旁边的房间看了下,然后再走到这边来。

“太太。”

“有事吗?”女人没有回头,却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痕。

“太太,我有些话藏在心里很久了…不知道该不该说。”保姆嗫嚅地说,“您不觉得方先生和以前不同了吗?”

“有什么不同?”女人警觉地回过头来。

“自从那天晚上回来后,”保姆话一出口就不再顾忌了,“就不像原来的方先生了,说话的语气、神态…这段时间他再也没骂过我半句,也没有…打太太您。”

“这样变难道不好吗?”女人似有深意地问。

“好!但是…”

“好就行了,记住,不论他怎样变,对我们好就行了。”

“知道了,太太,我去做饭。”保姆唯唯诺诺地走了。女人叹息一声也离开了房间。

两个人都离开了,但是她们的对话却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

“就不像原来的方先生了!”

“就不像原来的方先生了!”

“就不像原来的方先生了!”

…猛然间他灵光一闪记起了些什么。他翻身打开木板,从阁楼上跳下来,脱掉身上肮脏的衣服走进卫浴间里,拧开水龙头尽情冲刷着肮脏的身体。随着污垢被一寸寸剥离,他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洗完澡,他拉开镜子,熟练地从背后的柜子里拿出刮胡刀,刮掉脸上邋遢的胡须。镜中的人目光冷酷、气度不凡,还哪有半点像落魄的流浪汉?

两个女人听到声音从楼下跑上来,看到他不禁啊地惊叫一声。

“你…你不是去公司了吗?”

他若无其事地打开衣柜,找出往日的衣服穿上。

“那个是假的,我才是真正的方敬信。”他微笑着说,这件事情真的太可笑了,他一心想要冒充方敬信,结果自己才是方敬信,是别人冒充了他。

“怎么会这样?”女人不敢置信地问。

“他是我的孪生兄弟,”方敬信咬牙切齿地说,“一个三十年没见过的兄弟!”

“你也知道我小时候家里很穷,他出生没多久就病得快死了。家里没钱治他,就把他放在木盆里沿江漂下去。我们以为他早死了,没想到几个月前他突然跑来找我。”

“他说从报纸上看到我,怀疑我是他的孪生兄弟,求我借钱给他妈治病,真是笑话!”方敬信冷笑着说,“我的钱连我妈都不会给,更何况是他妈?”

“看着他走了,我还以为他死心了呢。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偷偷潜入我家,在阁楼上不知道躲了多久。直到把我的情况掌握清楚之后,就在脑后给我一棒,再把我丢进江里。”

“他这招真够狠的,要了我的命还顺带夺走我的一切。”他在愤恨的同时,却丝毫没去想自己也曾经用过同样的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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