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胖子问小花生意的事情,秀秀伺候长辈聊家常,闷油瓶竟然被春节联欢晚会吸引了注意力,又或许是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太没关系了,只是对着电视发呆。
他以前的年是怎么过的,还是说,在他生命的漫漫长河中,有着比年更巨大的计数单位,我们的生命走出很大一个格,他的秒针刚刚嘀嗒一响。
如此推测,张家人必然是不过年的?因为年是我们生命往前推进的最大一步,失去了那么大一部分,当然要好好品味,留下印象,而对于他们却没有任何意义。
想着很感慨,但我已经学会不去纠结这些不可改变的部分。
我爸妈开始的时候很沉默,都说一些客套话,作为晚辈,我们都给长辈敬酒,我妈酒稍微喝一点就会进入妇女主任状态,以极其慢的语速,先开始总结自己教育我时候犯的错误,然后慢慢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我二叔很识趣找了一个话题打断了我妈的发言,说他做为长辈是不称职的,上一代人留给我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最需要说对不起的,都不在了,他只能替着说了。他喝了一杯酒,看着我:“你这么多朋友在,你也说点什么吧。”
所有人都看着我,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我看着二叔,心说8岁开始到人前就让我表演个节目,这都快40了还来这一套,我说什么啊我,都熟成这样了,但还是站起来,端起酒,看着房间的横梁说道:“对不起,谢谢。”然后我把酒喝了。
其实我只有这两句想说,也只有这两句,能够代表我所有的想法。小花拍了拍我的腰,表示他明白。
喝完我看着胖子,胖子爬我让他发言,立即站起来抢先道:“今天真是高兴,我给大家唱首歌吧,因为长辈在,我就不唱我的保留曲目了,最近学了首新歌,叫做五环之歌。”
胖子开始唱起来,配着电视机的背景音乐,竟然听着还挺好听。胖子唱完之后,小花起来就开始西皮流水串烧,二叔很快就被圈粉了,秀秀害羞,就是不表演节目,很快,节目轮转就轮转到了闷油瓶这里。
秀秀为了转移注意力,直接指着闷油瓶的位置说:“男生都表演完,才轮到女生。”我转头就发现闷油瓶其实已经不在位置上了,我立即转口看了看门口,发现他果然早去了院子里透气。真是机智的boy。
闹腾到了半夜,村里开始放鞭炮,农村里的鞭炮那叫一个豪,十万响那是入门级别,噼噼叭叭,连绵不绝,中间的二踢脚上天爆炸,胖子在那里耍宝大喊:“前线的枪声已经打响了,兄弟们!把我们的炮仗都拿出来,咱们给隔壁看看什么叫做土制炸弹。把他们家鸡全炸成不孕不育。”
我耳朵已经麻木了,走到院子里,在满天的烟火味中,我点上烟,冰冷的空气伴随着尼古丁抽入肺部。
小花插着口袋站在我的身边,看着路灯下的青石板路。里面打麻将很多人抽烟,他出来松快一下。
“你真的准备一直呆在这里么?”小花忽然问我。
我看着他,不觉得这个是一个问题。用嘴角把烟挂住,我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自己洗手。说道:“不知道,我只是现在想呆在这里。”
小花没有追问,搭上我的肩膀,“你只是不想呆在其他地方而已。”
我朝他笑笑,我懂他的意思,但多余讨论,我很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和他往山上走去,小孩子们已经跑出来各地串门,到了一个漆黑一片的地方,那是村子的祠堂外,我们在祠堂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
我们没有再对话,没有再讨论复杂的局面,可能的变化,应对的层次,谈了太多这样的东西,都习惯了,如今不用谈了,我们两个都发现不知道应该和对方聊什么。我递了根烟过去,小花第n次拒绝了我。我们就这么不声不吭的呆着刷朋友圈。手机的光照在我们脸上。冷光,却很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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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钓王10
出发
黑瞎子的朋友圈几乎不更新,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就在刚才,他发了一张图片,上面写了一个穷字。文字写着开年接活,等开饭。
我和小花同时点赞,都没有任何的表示。
当天晚上,我们都睡的很晚。
我在村里的村屋其实很大,安排好了房间,让他们各自开着电热毯睡去,我回到房里的时候,已经快凌晨4点。我非常缓慢的洗漱,躺倒床上,才意识到在这种极度的从容感下,我的内心是激动的。
合眼睡着倒是很快,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12点。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开了第二场麻将,胖子刚刚自摸了今年第一把十三幺。
我用温水洗脸,外面空气冰冷,整张脸冒着水气走到院子里,看小哥翻出了我们之前的一些装备,在检查是否耐用。
下午7点左右,爹妈二叔和小花秀秀离开了。他们还有自己的拜年项目,我们送他们到了镇上。回村的车上,又只剩下我们三个。晚饭后我和二叔聊了一会儿,二叔却也没有为难我,只是让我想想,我爹妈再过几年怎么办。
还是胖子开车,我坐在副驾上,拿起手机,点开了雷本昌的短信。里面是集合的地点时间,和我们可能需要自己准备的东西。并没有新年祝福。
车里的人都不说话,这趟活对于我们这些退休人员来说有些羞耻。我仍旧没有找到我们接受的核心原因是什么。特别是小哥接受的原因。不过我总感觉,他是想让我看到什么。
时光飞逝,接下来几天我和胖子做了一些恢复性的训练,至少让自己的关节能适应跑跳的状态。我也照例子做了一些研究,把雷本昌发我的东西,做了一下整理。胖子把雷本昌的腊肉都抄了吃了,按照道理,这些就是定金,我最后反悔的机会都没了。不过,味道还不错。
到了时候我们在镇上汇合,很多店都陆续开张了,老头开着拖拉机,装着他的钓鱼装备早早在早餐店门口等我们。我吃着鼎边糊看他拖拉机里的东西,就知道这确实是行家里的行家,虽然很多装备都是现成的,但是都经过了改装。
好的改装不会让人有违和感,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你一眼看去,从本能上就能感觉到这种改变是有效的,即使做工非常的没有美感。
开着拖拉机我们往山里走了十四个小时,在雷本昌安排的农户落脚,再开拖拉机往一个偏僻的山村前进,我听过那个村子,我称呼那种村子为断头村,因为村道到了这种村子就没有办法往后延伸,这种村子往往背靠着大山,或者离下一个村子的距离过远。那个村子就是因为背后靠着武夷山的余脉。
开到村道的尽头是田埂,田埂的尽头是一片林间坟地,现代的水泥坟墓,我们下拖拉机往里走进去,过了坟地就是野山,山上的林子很柔和,即没有参天大树,也没有特别诡异的密林,我们在其中穿行,很多地方还能看到荒废的碎石台阶,往前即能看到武夷山的山影,福建并没有真正的无人区,走了半个小时爬了个山头刚觉得有点意思了,放眼望去是一片绿色的盘岭了,再过一个山头又看见梯田,说明虽然是深山还是有人耕作,这么重复了两三次之后,才算真的进到山里。
雷本昌说的深潭并不算太远,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已经到达,这里山势奇伟,有着南方丘陵中大山峰的奇和多水,到处是瀑布,我还以为雨村的瀑布已经是密度最高,但山中溪水,瀑布,深潭组成的水系目不暇接。胖子每过一个潭口都会问,雷本昌都会耐心的回答有鱼没鱼,潭的名字,有什么来历,有什么鱼以及他什么时候来过几次。
他落步稳健毫不犹豫,看的出对于这一片非常的熟悉。
到达那个深潭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和我想的完全不同,这个深潭在一块巨大山岩的下方,山岩像个鸭舌帽子一样正好盖住了潭面,潭面大部分都在岩石的阴影下,只露出一个边。我们从山岩上下到潭边才知道当时的人为什么要走下潭去,因为潭最深的地方,是在山岩下方的最里面,他们需要涉水到那块石头下面,才能把钓竿甩进潭底。
因为阳光很好,所以能看到这个潭浅的地方,底部也是几块巨大的山体的岩石。被水腐蚀出了一圈一圈贝壳一样的纹路。感觉很滑的样子。
我们放下装备,在附近扎帐篷,闷油瓶就四下观望,雷本昌照例准备下一钩,他已经把龙棺材菌打碎了拌在自己的豆饼和虾酱里。但按照闷油瓶的推测,肯定没用,因为没有特殊天气,那条鱼绝对从地下湖游上来。他只是看着四周的山势,我问他在找什么,他没说话,胖子就道:“你手艺退步了啊,一看就知道小哥在找石场,山中筑墙,必然就地取材,你看这里山头那儿缺下去一块,那修建下面那座墙的旱道,必然就在不远。”
一边雷本昌却在潭边跪了下来,点了三根香插在乱石中。我点上一只烟,忽然意识到老头有事情没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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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的有点多了,改不了错别字了。听一下卡农。
钓王11
我蹲到老头边上,看着老头虔诚的跪在潭前,我眯起眼睛问他道:“你拜的是谁?”
“你知道这么一口潭,从古至今死过多少人么?”老头闭着眼睛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浑浊不清。“深潭都是有灵性的,拜一拜总是不会错的。”
我看着他用的香苦笑,以前我也相信这种说法,如今我知道那就是一潭水,敬重它和轻视它,并不能改变什么。
“死掉的那几个钓鱼的人,和你只是普通关系么?陌生人?”我问道,接过他的香点燃了,也上了三只。
老头叹了口气,开始拆自己的鱼竿,一节一节接起来,“你们这种聪明人,什么都要搞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