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线索吗?”
凉子立刻回答:“没有。”
“想不出来?”
“这么说吧,绝对不会写这种信的朋友倒是有几个,至于其他人会不会写,就不知道了。”
“你的朋友应该都知道你爸爸是刑警吧?”
“我可没有大肆宣传,只跟关系好的人讲过。不过,这种消息传得很快。”凉子的声音开始隐隐透露出不安,“爸爸,你跟校长说过,举报信的内容是不真实的,对吧?”
“是啊,我说过。”
“你真是那么想的吗?并且是作为一名刑警的想法?”
“你怎么想呢?”
“哪有用提问来回答提问的家长,”凉子撒起娇来,“我的回答只有一个:不知道。既然是目击者,那早该出面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害怕。”
“你是说,怕举报信指名的那三个人?怕举报后遭到他们的报复?”
凉子似乎很吃惊:“这倒没想过。我想说怕惹上麻烦……”随即改口说,“谁知道呢。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些什么来。”
“你指的是大出、桥田和井口吗?”
“是啊。他们没对我做过什么坏事。”
“嗯。”
“可他们一一其实是大出,倒是发表过说法。柏木的葬礼过后,在购物中心碰面时说的。”
「这下不用担心被藤野的老爸抓起来了,真不错。」
凉子转述了大出的这番话:“听了出殡前父亲的致辞,谁都会相信柏木是自杀的。可他们并没有出席葬礼,怎么会知道呢?”
“在碰到你们之前,听谁讲过了吧?”
“哦,对了,他们好像说过。”
他们或许就是为了探听消息才等在购物中心的吧。
“听说他们在当地警署的少年课也是名人。”
“那是自然。”
“我和校长谈话时,一开始年级主任高木老师也在场,她好像很想提一提大出他们在学校里的捣乱行为。”
“捣出的乱子太多了,说也说不完。”
“那你是怎么想的?他们有没有加害柏木的可能?”
凉子沉默了一会儿。藤野刚一声不吭地等着。
“不知道。”
“是吗?”
“没法联系起来,那三人跟柏木。至少表面上看不出联系。”
“嗯,是啊。”
“接下来轮到我问爸爸了。家人以为是自杀,调査下来却发现是他杀,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一下子想不出类似的事例。”
“哦……”
“很少吧。相反的例子倒是有的。”
验尸结果和现场勘察全部指向自杀的结论,可家属就是无法接受。这也是人之常情。
“你的心情如何?”
“乱糟糟的。我不是受人之托,要‘通知警察’的吗?”
“你已经履行过了。”
“是爸爸自作主张帮我履行的吧。”音调有点偏高,看来凉子还是有点生气的,至少比她自己认为的要严重一些。藤野刚突然心疼起女儿来。
“是啊。不过今后你不要多想了,交给老师和警察处理就行。”
“爸爸你呢?”
“仅仅以‘你的爸爸,的立场来关注此事。我跟校长也是这么讲的。”
“应该说‘是如此说明的’,得用敬语吧?”
藤野刚笑了,凉子也笑了,
“有什么事,尽管打电话过来。”
听了他这句话,凉子赶紧问:“那个‘目击者’还会写信或者打电话来吗?”
“如果学校处理得当,应该不会有这种事。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马上告诉我。”
“好的。”
“不要因为顾虑爸爸的工作,而把事情憋在心里。”
“嗯,刚才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哦,你等一等,”
她似乎用手捂住了话筒,跟家里的什么人说了些话,又很快回到电话交谈中:“今天爸爸穿的衬衫袖口的纽扣快掉了,妈妈想重新缝一下。穿的时候可要小心点哦。”
藤野刚根本没注意到。
“还有,瞳子的汉字测验得了一百分,回家后记得看一眼。”
“好的。”
“爸爸。”
“什么?”
“你不用担心我。我坚强着呢。”
看你嘴硬的,以前还在爸爸的膝盖上撒过尿呢——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我知道。”挂断了电话,藤野刚看到荞麦面早就送来了。绀野都快把他的那份吃完了。
“凉子总是很可爱啊。”
藤野刚瞪了一眼傻笑着的部下,开始吃自己那碗凉掉的荞麦面。
18
我寄出的信,他们都收到了吗?会认真对待吗?
三宅树理坐在自己房间里的桌子跟前,拿小圆镜照着自己的脸。太阳落山,天空脱去黄昏的暗红,桌上的台灯成了室内唯一的光源。
可是,不论她怎样热切地观察小圆镜,都看不到戏剧性的美丽变化。所以说镜子是个讨厌的玩意儿。但现在的她只能看看自己的脸,因为没有共同保守秘密、共同分享烦恼的朋友。
浅井松子算不上朋友。对于树理想做的事情及其意义,她装作完全理解,事实却一无所知。松子只是心地善良罢了,仅此而已。
今天的开学典礼上,校长什么也没说。或许那时举报信还没送到吧。即使是快信,昨天下午寄出的信件也要到今天下午才能送到。
这样的话,现在……
写给校长的信是寄到学校去的,因为不知道校长家的地址,这样一来就不可能送不到了。
另外两个人又怎样了呢?
那个见了就来气的藤野凉子。
还有最、最、最讨厌的森内老师。
她们读了举报信后,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呢?藤野凉子会马上跟她父亲商量吗?森内老师会给校长打电话吗?
森内老师的话,也可能在收到寄给她的那封之前,就先从校长那里得知举报信的事。这样一来,今晚回家看到她自己的信时她就不会太大惊小怪了吧。
这倒有点遗憾。我原本想把她吓趴下的。唉,给校长的信晚一天寄就好了。
森内老师住在江户川区,过着独身生活。放暑假时,有女同学到她家里去玩过,还嚷嚷着“好精致的公寓啊”“阳台上还种着花草呀”之类的话,疯疯癫癫的,简直有病。
森内那模样,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们都被她的外表蒙蔽了。怎么就不明白呢?
难道,一个人的外表就那么重要吗?
森内老师,我要你脸色惨白,手忙脚乱,晕头转向。我要你费尽心力,把那三个家伙从学校里赶出去。如果不这么做,那你就等着瞧吧。我还有更厉害的手段呢。
三宅树理注视着小圆镜中的自己,思绪万千。她并不担心校方可能会着手寻找匿名信举报人。这对现在的她来说,还不那么迫切。
·
江户川芙拉尔小区。
森内惠美子大学毕业后,进入城东第三中学成为教师,便即刻搬入了这里。她的老家在杉并区,从那里到学校上班并不算远,不过她早就打算趁就业的机会自立门户了。
即使并非大型房地产商开发的项目,这个小区也是有着六十户规模的公寓住宅群。包括惠美子在内的租户仅有几户,绝大部分的住户都把房子买了下来,虽然这里的住户以有孩子的小家庭为主,时常比较吵闹,但从安全角度考虑,比那些纯租赁性质的公寓要让人放心得多。惠美子对这里的住宅十分中意。
一月七日星期一,下午七点四十分,惠笑子回到家,推开入口处厚重的大门进入楼道。她走到成排的信箱前肴了看,从投递口便够得到晚报的,只有自己的信箱。
除了晚报,还有几张晚到的贺年卡和一封邮寄广告。惠美子把邮箱里的东西统统抱在胸前,朝电梯走去。下行的电梯中走出面熟的邻居,相互道声“晚上好”后,惠美子独自一人走进了电梯。她的房间是四楼的四〇三室。
走出电梯,脚上五公分高的高跟鞋在走廊地面敲出一连串“咯咯咯”的清脆响声。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我回来了,我的家。
有个人在屏息静气地倾听森内惠美子的动静,脚步声、开门声,还有随后降临的静寂。那人住在隔壁的四〇二。
垣内美奈绘的生日是一月十五日。因此,每到一月份她总会心情郁闷。因为无论愿不愿意,她总会在这时想起自己的年龄。
不,也不是每年都郁闷。这种状况是从两年前,也就是丈夫陷入婚外恋的时候开始的。
从那时起,一直持续至今,已经有两年一个月又二十八天了。
垣内典史是一家总部设在大阪的一流证券公司的职员,受益于数年前开始景气的经济形势,近几年的收入直线上升。当然,丈夫不会用“数年前”这种模糊的表达方式,而会明确地说“自广场协议(注:1985年9月,美国、日本、前联邦德国、法国、英国的财政部长及中央银行行长在纽约广场饭店举行会议,打成五国联合干预外汇市场的协议。)以来”。即便身在家中,优秀的证券业务员说话也会准确又明快。
同理,他说起“我要离婚”时,也同样言之凿凿,既不会难以启齿,也不会扭捏迟疑,连说话的语调也和分析投资效率时一模一样。
“我们的婚姻这桩买卖失败了。考虑一下别的途径吧。”他是这样提出离婚要求的,在美奈绘的理解中,像是在谈论一桩投资项目。
垣内典史将自己的部分人生投资到美奈绘这个女人身上,结果却没有得到他预期的回报。所以他要换只股票。理所当然,简单明了。
至于被换掉的一方承受的伤痛,并不在他考虑的范畴。
两年一个月又二十八天,美奈绘的年龄也增长了相同的数字。两年一个月又二十八天之前,她发现丈夫有了外遇,追问之下,丈夫说:“你既然知道了,那正是个好机会。”随即干净利落地提出了离婚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