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滚一边去!”俊次这一句话就让惠子露出了怯意。
凉子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暗自叹息。看来真理子的推测是正确的,惠子依然喜欢着大出俊次。
“用得着你冲在前面吗?不是早跟你说过,没你的事了吗?”
轻轻推开惠子后,大出俊次厚着脸皮一把抓住凉子的胳膊。这时,真理子只会在一旁战战兢兢,惠子则踉踉跄跄地撞到了栽种着观叶植物的大花盆。
“等等,别拉我……”凉子挣扎着要甩开大出俊次的手。俊次的脸上满是奸笑。他按下电梯的按钮,硬是要把凉子往电梯里拖。羞愤和恐惧让凉子觉得身体忽冷忽热的。
“别不好意思嘛,你不是挺担心我的吗?”
就在此时,大出俊次突然僵住不动了。惠子和真理子回头望去。凉子的一条胳膊被俊次抓住了,只得用另一只手撑住墙壁,将脖子扭过去。
山崎晋吾出现在门厅入口,两臂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没有摆出攻击的架势,脸上的表情也很稳重,与刚才跟凉子她们说话时没什么两样。他两脚稍稍分开,姿态端正。
这架势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连自动门开合的声音都没听到。
“怎么着?”俊次的声音有点小,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只会说这句话,“谁呀,这家伙?”
“山崎,"真理子喊了一声,就算是介绍了吧。
趁着俊次分神的当儿,凉子奋力挣脱他的手臂,离开他的身边。被大出抓住的地方漉漉的有点恶心。这说明刚才大出俊次的手上全是冷汗,
“要有个见证人。”山崎晋吾的话语简单明了。声音柔和,语调平平。他没有说“我也一起去”,但他的眼睛看着电梯,言下之意已十分明确。
“要什么见证人呀?”
“要的。”山崎晋吾根本没把俊次的抗议当回事。“藤野,去吗?”他问凉子。
凉子“嗯”地应了一声,竟然觉得心情有如凉风拂面般舒畅。不过,她的心脏仍在怦怦作响。
山崎晋吾走上前去,在满脸不高兴的俊次的鼻子跟前伸出手臂,重新按了一下电梯开关。等电梯发出刺耳的声响打开门时,他问道:
“几楼?”
“算了。”俊次的困惑和恼怒通过空气振动传了过来,连脖子都已经微微发红,“我说,山崎。”俊次的声音很高,如同丧家犬虚张声势的喊叫一般。
山崎晋吾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年级时跟楠山单挑赢了的,就是你吧?”
凉子和惠子震惊不已,只有真理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打架,是楠山老师想试试山崎的能耐,才比试了一番。我是从他姐姐那里听说的。”
“然后呢?”惠子的问题似乎纯粹出于好奇。
“山崎赢了,是吧?”
山崎晋吾的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算是对真理子的回应。凉子不由得高兴起来。真理子,你真行,亏你找来了一位可靠的保镖。
“干脆揍死他不就完了?楠山那只肥猪。”大出俊次撅起嘴,随即将脸扭向—边,“行了。这算怎么回事啊,乱七八糟的。”
大出俊次朝侍客区走去,沙滩拖鞋踩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用像将身体抛出去般的姿势坐下身,双脚搁到了桌子上,脸上一副被人败了兴的神情。
“他害怕了。”真理子把手按在嘴上,小声说道。
凉子在俊次的斜对面坐下。真理子让惠子坐在中间,自己则坐在她身边。那位令人安心的保镖站在椅子后面,背对凉子她们,稍稍拉开一段距离。他将双手背到身后,交握在腰部,肩部自然放松,还是没有摆出攻击的架势。
在凉子叙述的整个过程中,大出俊次一次都没有看过山崎晋吾。那里有个可怕的家伙,无论自己如何虚张声势,都不是他的对手。
听着听着,他的注意力开始集中起来,也顾不上山崎晋吾了。
“惠子,谁要你瞎起劲了?”当凉子讲到惠子提出在调查前必须会会俊次时,俊次忽地抬起身子朝惠子吼道,“又没让你当我的辩护律师。”下巴突出,唾沬飞溅。
惠子勉强维持着倔强的神情,身体却在往后缩。
“我可没打算……”
“什么打算不打算的,啊?我问你呢。”
“别这样。你干吗呢?”凉子挺身而出,保护着惠子,“胜木只是提出自己的意见,并没有代你发表意见。听仔细了。”
“我的意见?”俊次指着自己的鼻尖,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跟你们说我的意见又会有什么用呢?反正你们也不会相信的。”最后那句话的语气恶狠狠的。
“你不要先入为主。”真理子说,“我们跟老师不一样,也不是警察,是你的同年级同学。”
俊次突然显得很高兴:“哦,是吗?可你又是谁?我可不认识你这样的肥猪。”
以欺负弱者、戳别人的痛处为乐,只有这时才会喜形于色。真是烂到根的家伙。大出俊次没理会凉子的愤怒,得寸进尺地继续辱骂。要你们多管闲事?笨蛋、傻瓜、白痴。你们以为自己能干什么?
“真理子,胜木,别理他。”让俊次大放厥词了好一会儿,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当儿,凉子毅然地说,“好吧。大出,是我们看错人了。”
似乎到这时才注意到凉子生气了,大出俊次轻轻眨了眨眼睛,重新凝视着她:“怎么着,藤野?”
“都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以为你也受到了伤害。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既然这样,那怎样调查都无所谓了,对吧?”
俊次撩起眼皮瞪着凉子。凉子毫不示弱地回瞪他。
“我们再也不管你的想法了。”凉子恶狠狠地说道,是回敬,更是报复,“无论你是否协助我们都没有关系。我们要面对的是真相,所以没有你照样也能调查。”
父亲不是说过吗?嫌犯对自身嫌疑的解释,无论承认或否认都不能轻易相信。根据嫌犯的招供展开调查是十分危险的,往往会遭遇翻供,甚至被倒打一耙。
“我们今天来这里,只是跟你打个招呼罢了,已经仁至义尽了。走吧,我们回去。”
凉子麻利地站起身。真理子也跟着站了起来。惠子看了看她们两人的脸,抓住椅子的扶手,也慢吞吞地起了身。
“打扰了。”
故作恭敬地鞠了一躬后,凉子推着惠子的后背抬腿便走。保镖山崎晋吾朝这边回过头,退后一步让开道路。他是想最后一个离开吧。
这时,大出俊次慢慢地把脚从桌子上挪了下来,沙滩拖鞋的鞋底拍打在地板上。他不合时宜地高声喊道:“结论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了吗?”
凉子按着垂头丧气的惠子和脖子发硬的真理子两人的后背,回过头来:“什么意思?”
“说你们调查的结论呢!”大出俊次满脸通红,小小的黑眼珠里好像才开始涌出生气,“怎么调查不都一样?结果总是我不好,对吧?你们想证明是我杀死了柏木卓也,对不对?”
“你是笨蛋吗?”凉子也提高了嗓门,“我们刚才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吗?”
“听不听不都一样?”大出俊次站了起来。
凉子刹那间摆好了迎击架势,防备对方扑过来抓住自己。山崎晋吾一动不动,沉默地注视着大出俊次。
“三中的学生里有谁会站在我这边?一个也没有吧?藤野,你现在高举大旗要开展调查,不是正好给那些以前看到我就吓得发抖的家伙一个说我坏话的机会吗?”
“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呢?”
“就为了知道这个去调查?把我当成鱼,放到砧板上任人宰割?你们有这样的权力吗?藤野,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了不起了?”
“所以我也这么说嘛。”惠子小声说道。
大出俊次哼出粗重的鼻息。凉子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为了不让大出俊次看出来,她又握紧了拳头。
“我可没有妄自尊大啊。”
“哦,是吗?优等生嘛,总是这副模样的。”
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并非只是针对俊次,多半也在气自己太拖泥带水了。
“那么,你想怎么样?你又有什么意愿呢?”
像是很意外似的,大出俊次挑起了两条好看的眉毛。这家伙长得还挺帅。
“我无所谓。”答非所问,“事到如今,无论你们做什么,我的形象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早就是个罪犯了,而且是杀人犯,是根本不存在的凶杀案中的罪犯。不是早就得出结论了吗?我不是什么嫌疑犯,而是被、被、被……”
声音结巴,脸也歪了。
“被告?”真理子问。
“对,被告!真讨厌。”
“这话是谁教你的?是你老爸雇的律师?”
“关你屁事!”
“你不是被告。又没有上过法庭。”
“不是已经上过了吗?”
这次的怒吼声直冲天花板,还响起了回音。惠子吓得缩作一团,真理子跳了起来。凉子全身僵硬,眨了眨眼。只有保镖山崎晋吾毫无反应。
“不是早就审判过了吗?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随随便便地对我作出了有罪判决。你们所有人!”
是错觉、心理作用,还是某种希望模糊了凉子的眼睛?她竟然在真切吐露出内心想法的大出俊次的眼角处,发现了某种闪光的东西。
随意的审判,被告缺席,被判有罪。大出俊次说得没错。谣言、猜测、中伤,一切不都指向一个方向吗?学校的家长会,HBS电视台的节目;大出家接到的恐吓电话;家里遭到纵火,祖母葬身火海。
一个上天赐予的灵感闪过凉子的脑海。
她抬起头,面带微笑,睁大眼睛正视大出俊次那张变了形的脸。
“既然这样,我们就来搞一次真正的审判。”
“哎?”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漏气似的惊呼。是惠子、真理子,还是大出俊次?连保镖山崎晋吾也吃惊地看着凉子
“我们来一次名副其实的审判吧。在大出出席的前提下,决不随意了事。动用三中三年级学生的力量,办一次公平,公正的校内审判!”
这下连大出俊次也犯迷糊了,目光游移不定。
“又要让我当被告?”
“你不已经是被告了吗?再当一次又有什么关系?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凉子大胆地对他笑了笑,“这次要为你配上律师。你想说的话可以在大家都听得到的场合堂觉正正地说出来,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证明……清白?”大出俊次嘟嚷着歪了歪脖子。
“证明自己什么都没干。”惠子好心帮他解释,随即小声添了一句,“笨蛋。”
“藤野你是笨蛋吗?”
今天大家已经互相骂过无数次笨蛋了吧?
“又怎么了?”
“谁会当我的辩护人呢?三中的同学里没有这样的人吧?”
凉子将手放在胸前,那是心脏的位迓:“我来做你的辩护人。”
藤野凉子将作为大出俊次的辩护人出庭。
“由我这个不受你欢迎,不被你信赖,而且最可能将你称作罪犯并处决你的人来当你的辩护人,这样效果最好吧?”
“想坐到检察官位子上的家伙估计会有很多吧?”患子低声念叨着。大出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却翘起嘴角笑了笑说:“反正我不会去当检察官的,你放心好了。”
“你这种笨蛋当得了吗?”
“哦,是哦。行啊,行啊。”
真理子双手抓住凉子的袖口,整个人好像都挂在了凉子的短袖衬衫上:“小凉,你怎么这么说呢?我们只是初中生,怎么做得了这种事呢?”
“如果从一开始就觉得初中生做不了,那就真的什么都做不成了。”
“需要人手。”作出简短发言的是保镖山崎晋吾。
凉子回头看着他,对他点点头:“是啊,光有检察官和辩护人还是无法审判的,一定要有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