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同呢?”单纯的萩尾一美反问道。
佐佐木吾郎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明白吗?也是,你怎么会明白呢?”
“说什么呢?”
制止住正要撒娇的萩尾一美,佐佐木吾郎满脸严肃地问凉子:“是举报信的事吗?”
凉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果只是为大出辩护,就完全可以不提举报信的事。”佐佐木吾郎说。
“嗯……”
“可作为检察官就不行了,立场正好相反,就算不情愿也没办法。那封举报信就是起诉大出俊次的最重要依据,无法回避。”佐佐木吾郎缓缓说道,仿佛要确认什么似的。
听到别人这样说明后,凉子更加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那么,有什么问题吗?”一美问,“只要认为检方相信了举报信的内容并起诉被告,这样不就行了?”
“你、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呀?”
“你好过分哦,干吗这么瞧不起人?”
凉子问两人:“你们觉得那封举报信可信吗?”
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面面相觑。
“对四月播放的那期《新闻探秘》,我不能完全赞同其中的主张。”佐佐木吾郎说,“可既然站到了检方这边,就必须当节目内容都是事实,并以此为前提采取行动。我也怀疑大出他们和柏木之间或许有过什么关联。”
萩尾一美用力点了点头。
“辩护方到底会如何出牌,就不得而知了。神原和彦会和你一样走验证不在场证明的路线,还是会选择证伪举报信的内容?一切才刚刚开始,估计神原自己也不知该怎么着手吧。”
“是啊……”
“无论如何,我觉得我们应该集中精力,将举报信推在前面。”
“那么,有什么问题吗?”佐佐木吾郎问道。虽然说出了和萩尾一美一模一样的问句,可意图却完全不同。
叹了一口气后,凉子说:“我不相信那封举报信。不仅仅是凭借直觉,还有确凿的根据。”
对面的两人大吃一惊。凉子说起了那天在保健室发生的事。听到三宅树理低声发笑时,她的心中产生了几分恐惧和疑惑。
“浅井松子死后,大家都觉得是她写了那封举报信。甚至有传言说,这封信不是松子一个人写的,三宅树理肯定帮了忙。”
“正好相反。是三宅树理写了举报信,并让浅井松子帮忙。”
面对萩尾一美的断言,凉子反倒犹豫了。
“我身边的女生都这么说。”
“因为你们都讨厌三宅树理。”
“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是冷静的判断。她们两人之间本就不存在平等的友谊。三宅树理总是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浅井松子。”
凉子点了点头:“是啊。可我觉得这不是传言也不是想象,而是确信如此。三宅树理的笑声,我听得清清楚楚。”一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上了,“这事我也对爸爸妈妈说过。因为实在没法一个人闷在心里。在学校里几乎没有对任何人说。只是还在为当辩护人做准备的时候,北尾老师曾经问我校内审判是否会用到举报信,我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并向北尾老师说起了这件事。”
凉子向两人叙述了她与北尾老师交谈的经过。
听完后,佐佐木吾郎沉吟道:“豆狸掌握了什么证据啊……”
“可他没有公开。”凉子说道,“是为了保护学生吧?”
“是吗?我觉得豆狸不过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罢了。因为三宅树理比较麻烦,不想去碰她,难道不是吗?其他老师也和他差不多。”遇上这种话题,萩尾一美总会说个痛快。
是啊。三宅树理的确比较麻烦,所以不想和她有什么瓜葛。这不是说津崎校长,而是在说凉子。因此,想当大出俊次的辩护人的凉子会采取逃避态度,觉得还是封锁掉举报信为好。
但现在这一手已经不好使了。为了促成校内审判,凉子已经表态过要当检察官,并拿定主意,只有自己能够胜任。可仔细想来,自己之前不过是在说漂亮话罢了。
凉子觉得自己无法面对两位同伴,于是低下了头,说:“怀抱着如此的心态,却不得不将举报信推到风口浪尖起诉大出俊次有罪。老实说,我觉得挺可怕的。”
“可怕”这个字眼一出口,她便真的感到身上一阵发冷。
“你们做我这样的检察官的助手,不觉得后悔吗?”凉子训斥自己,对眼前的伙伴不能隐瞒自己的真实感受,因为那样很不公平,“如果你们觉得这跟一开始说的不一样,要退出,也没有问题。”
萩尾一美扭扭捏捏地斜视着佐佐木吾郎。佐佐木吾郎挠了挠头,对着凉子破颜一笑,说出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藤野,人会笑,也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的。”
凉子不禁瞪大了眼睛。
“说不定三宅树理会在保健室里发笑,并非出于你推测的原因。三宅树理是个很特别的人,无论她与浅井松子的友谊是怎样的形式,她们毕竟关系不错。浅井松子因交通事故生命垂危,对她的刺激一定很大。所以,当时她的心理状态一定非同寻常。”
“这倒也是……”
“校内审判的目的不就是发掘真相,要给所有人一个明白的交代,不是吗?那无论是当辩护人还是检察官,要做的事情不是都一样的吗?”佐佐木吾郎嘿嘿笑着,“所以没问题的。”
接着他又收起笑容,面向凉子。
“我刚才稍微有点吃惊。没想到藤野也有思绪被搅乱的时候。女生间的关系真够复杂的。”
我被搅乱了思绪吗?
“一美你也有问题。”佐佐木吾郎瞥了一眼一美,“某个人这样想;依据推测应该如此;这样考虑比较妥当……这些都不是‘事实’,不是吗?你并非‘知道’些什么,而只是‘这样觉得’罢了。就算老师们这样推测,也不会变成事实。”他探出身子继续说,“我们干脆将这些直觉和推测统统归零。事实是,举报信确实存在,藤野自己就收到过一封。而且我们认为,信的内容有可信的部分,并非纯粹的恶作剧。我们就回到这种好似一张白纸的状态,重新开始。”
先忘记三宅树理的事。
“这样的话,首先应该做的,自然是找出举报人。因为他可能是凶案的目击者。”
“不用找,不就是三宅树理吗?”
佐佐木吾郎不禁对任性的一美合掌膜拜起来:“你还是退出吧。求你了,回家去吧。”
“干吗这么挖苦人呢?”
听完佐佐木吾郎一番话,凉子惊得目瞪口呆,过了许久才终于能眨眨眼睛,活动身体。她的内心深处有一大块坚冰逐渐松动,开始融化了。
统统归零,回到一张白纸的状态。
“怎么找呢?”
“发出书面通知,要求他主动承认。我觉得这样最妥当,你觉得如何?”
“通知的对象限定在三年级学生内,就行了吧?”
“嗯,应该可以,只是不能局限于女生。”
“如果还是找不到,又该怎么办?”对萩尾一美而言,这已经算最像样的问题了。
佐佐木吾郎笑了:“那就对我们很不利了。”
“会输掉官司吗?”
“那倒无所谓。我们输了官司,却弄清了真相,不也很好吗?”
藤野凉子以前真是太小看佐佐木吾郎了。凉子曾经只觉得他是个处事机敏、比较好相处的男生。
输了官司也能弄清真相。佐佐木吾郎说的一点不错。我追求的是真相,不是官司的输赢。
“如果举报信的内容是真的,那举报人不可能一直躲躲藏藏,一定会主动与我们接触。老师们不是对举报信置之不理吗?但我们不会这么做。只要传达出这个意愿,他肯定会主动站出来。说不定不是三宅树理呢。”他说道,“说不定是之前从未注意到的某个人。三宅树理是举报人这一点,或许是大家一厢情愿的错觉。”
“就是三宅树理嘛。”
佐佐木吾郎没有理睬萩尾一美的又—次执拗。
“如果果然是三宅树理,那又有什么问题呢?”
凉子又觉得身上发冷,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这次的原因和之前不太一样。
“我能理解藤野同学心中对三宅树理的郁结。可是作为检察官,你不能害怕这一点,想说什么就对她直说吧。”
这时,教室的门上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凉子应了一声。
战战兢兢地探进头来的,竟是音乐社的山野。
“我可以进来吗?”
教室里的三个人同时“嗯”了一声。
纪央迈着轻盈的脚步进入教室后,随手飞快地带上了门。她站在门口,快速又小声地说:“是北尾老师告诉我藤野在这里的。”
她的眼神有些游移,似乎心中有什么事还没拿定主意。
“既然已经决定要当陪审员,或许我不该来告诉藤野这些话。刚才当着大家的面一直不敢说,心里七上八下的。可是……”她猛地抬起了头,“这是小松的母亲要我来转达的。”
凉子端正了坐姿:“浅井松子的母亲?”
山野纪央挺直腰板,正视着凉子:“昨天我去了小松家,想跟小松的母亲打个招呼,告诉她我要当陪审员。”
这种认真严谨的作风非常符合纪央的性格。
“也许会遭到‘别用这种事来烦我了’之类的斥责,所以……”
“嗯,嗯,嗯。”佐佐木吾郎一个劲儿地点头。
“小松的父母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别人的谈资,报纸和电视台来采访,他们也全部拒绝了。”
“是啊……”
“可我反而受到了鼓励。如果同学们想努力找寻真相,他们也愿意出力,有必要的话,随时都愿意作为证人出庭。”
“哇!”佐佐木吾郎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凉子的心中又有一大块坚冰融化了。
“谢谢山野同学。你能把这件事告诉野田他们吗?他们应该还在刚才的那间教室里。”
“这样好吗?”山野纪央似乎很惊讶。
“我觉得应该由你去告诉他们。”
“我可是陪审员……”
“你是浅井同学的好朋友,也是和他们一起参与校内审判的伙伴。真的要谢谢你。”
山野纪央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明白。那我去了。”说着,她抬了抬手臂,微微偏了一下脑袋,“我可以对他们说‘加油’吗?”
“当然可以啊。”
纪央笑着离开了。凉子回头一看,发现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也是满面笑容。
“怎么样?”佐佐木吾郎颇为得意地说,“说明藤野揭竿而起的行动是完全正确的。纪央也确实很可爱……”
一美抬腿踹了他一脚。
“我们来明确一下从明天起该做的事。”凉子取出笔记本,“我得先写好呼吁举报人出面的文稿。”
“这个就麻烦你了。那我们需要向谁了解情况呢?”
“警察,还有相关人员的家人。”首先便是柏木的双亲。
“柏木君还有个哥哥。”一美说,“也上过电视。虽说长得和柏木不怎么像,但也是个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