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因为时不时会出一些状况,你们得常来学校露个面才行。不是要监视你们,毕竟每次都要联系你们会很麻烦。”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运动服的北尾老师饶有兴趣地看看神原和彦,又看看野田健一,“怎么样?你们这对小不点搭档还合得来吗?”

“小不点搭档”这个说法挺风趣。

神原笑了笑:“嗯,没有问题。”

“野田就别提了,你也别太投入。虽说不用担心升学,可初三的暑假真的那么空吗?”北尾老师并未要求对方回答,只是自顾自说了下去,“交给检方的那份,之后萩尾会来拿。藤野和佐佐木好像去见津崎校长和森内老师了。要不要等萩尾来,再认真检查看看两份材料的内容是否相同?”

“不必了。”

听到神原和彦的回答,北尾宠师的眉毛抖动了一下。是略带嘲弄的意味,还是表示满意呢?

“还有,今后会产生复印费、邮资、车费等费用吧?请全部开出清单,我给你们报销。万一出现大笔的支出,就事先告知我。”

检方的邮资也是老师付的。

“这是课外活动,让你们自掏腰包就不对了。”

“知道了,谢谢。”神原鞠了一躬,“我们去见了桥田。”

北尾老师的表情有些僵硬。他那张脸黝黑而健康,一点不输桥田佑太郎。

“是吗?情况怎么样?”

“只是见个面而已。”

“是吗?”北尾老师重复了同样的问句,“也要去见井口吗?”

“想去,但有些难度吧?听说他出院了,在家疗养。”

“是听桥田说的吗?”

“是的。”

北尾老师皱起眉头:“我觉得井口恐怕不行,太强人所难了。”

“有这么严重吗?”

“他直接休学了。”北尾老师长叹一口气,“明年春天得重读初三,来不来三中还不知道。他本人似乎不愿意来。”

这是明摆着的嘛,健一心想。还来三中上学,就得和以前被他欺负过的学生待在同一年级,老大大出俊次又不在了。

“桥田也说不会来三中了。”

“是吗?他跟我说过,如果井口必须重读初三,那他也重读。”

健一的脑海里现出一个有些猫背的高个子身影。

“转校的事现在还不清楚。桥田如果第二学期来上学的话,还是赶得上的。”

“不会受处分吗?”

“先动手的是井口,好多人都看见了。在那种情况下,桥田也可能受重伤。都是些笨蛋,打什么架呢?”北尾老师说着,一下子转成了训斥的口吻。

要付七百万。

桥田低沉的嗓音又在健一耳畔响了起来。

“对不起,老师。”神原和彦晃了晃手中的文件,“我们想早点看这个。”

北尾老师也不耐烦似的朝他们挥了挥手:“行啊。去吧,去吧。我要交代的事情也就这些了。”

“图书室还能借用一下吗?”

“当心被其他同学看到内容。”

健一和神原快步赶到图书室,却发现图书委员都聚在这里,像在开什么会。他们便去了附近的一间空教室。

文件中有文字处理机打印的报告,还有几张照片复印件和教学楼屋顶简图。文件全都钉在了一起,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有了这个就好了。”

两人分头快速阅读起来。一时间,教室里只剩“哗啦哗啦”翻动纸张的声音。

神原和彦念到:“死亡推定时间:十二月二十五日凌晨零点到两点之间。”

“只有两小时啊,范围缩得真小。”

当时遗体明明已经冻僵,却还能得出如此精确的结论。柏木卓也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在记忆深处回望着野田健一。

“最低限度而言,只要验证这两小时内的不在场证明就行。”

“高处坠落致全身重创,直接死因为脑挫伤。遗体有多处骨折和跌打伤,都是柏木从屋顶坠落时与水泥地面撞击后造成的。”

朗读的声调稍显古怪。健一抬头看了看神原,只见他眼圈毫无血色;右眼皮不停跳动。他本人似乎并未发觉。

“坠落至死会导致大量外伤同时产生,即使能明确死因,也需要进一步辨明外伤的生活反应(注:指机体在生前,即机体的循环和呼吸机能存在时受到刺激后发生的反应。),而这是极为困难的。”神原和彦继续用呆板的语调念道,“柏木的遗体仰面朝天,所有的伤害全部集中在与地面接触的一侧。头顶、前额和脸部都没有外伤。如果在坠落之前发生过打斗,遗体的手臂上往往会留下相应的痕迹,即所谓‘防卫性创伤’,但这些在柏木的遗体上并不存在。服装也并无明显凌乱的迹象。”

“神原。”

“指甲也无异常。柏木身上的外伤全都是坠落后造成的……”

“神原辩护人。”

“啊?”神原和彦总算朝这边看过来了,整张脸一片惨白。

“你不要紧吧?”

“什么?”

他似乎不明白野田健一在担心什么。

“你的脸刷白刷白的。”

他这才回过神来,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

“是吗?”

野田健一和柏木卓也虽是同班同学,但彼此间的关注程度只及得上教室里放置的物品。与此相比,神原与柏木之间倒是要亲密许多。

健一后悔了,有关遗体的书面材料应该由自己先看。

“没事。”神原和彦朝他摆了摆手。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上时,嘴角有些歪曲。“你那里应该有照片吧?”

“什么照片?”

“柏木遗体的双手的照片。”

健一翻开有照片复印件的那份资料。找到了,左右手的手掌各有—张。拍摄遗体的照片就这两张。

“手指的这儿,”神原比划着第一个指关节,“有细铁丝之类的东西所造成的压痕。左右手都有。”

不用深入思考,健一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是屋顶上的铁丝拦网造成的吧。”

柏木卓也爬上拦网时,铁丝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了压痕。

在坠楼之前不久,他紧紧抓住过铁丝拦网。死后身体冻僵了,压痕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神原的眼皮一直在不停抽搐。健一不忍心再看了。

“仅凭一道压痕,什么都说明不了。不管他是主动还是被迫爬上去的,留下的压痕都一样。”

健一迅速插话道:“辩护人,还不如看看这个呢。”

他将另一张照片复印件贴着桌面滑了过去。

“通往屋顶的门上的挂锁。”

那锁已经打开,却仍挂在锁扣上。

“这把挂锁的钥匙保管在总务室的钥匙箱里。这在家长会上已经说明过了。”

大家都认为,出事那天晚上跑到屋顶上去的人去总务室偷了挂锁钥匙,可是……

“事实上并不是这么回事。”

柏木卓也的遗体被发现后,已经确认过挂锁的钥匙就在总务室的钥匙箱里。

“总务室里的钥匙并未被动用。无论是柏木卓也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偷出总务室的钥匙用过之后再偷偷放回去的情况。”

对柏木卓也和大出俊次而言,都没有返还钥匙的必要。

神原和彦的鼻梁上起了褶皱:确实如此。那挂锁又是怎样被打开的呢?”

“最终都没有搞明白。文件中的说法是‘用某种方法打开了’,仅此而已。”

也许是认定为自杀事件后,警方觉得没必要对此加以深究了。

“真是马虎。”神原似乎很不高兴,脸色依然苍白,“不过这种挂锁本就是便宜货,到五金店花二百日元就能买一把。”

从照片上看,锁的构造十分简单。

“用的时间也很长了,对此岩崎总务也确认过。”

“旧了,松了,是吗?”

“嗯,所以想打开总能打开的。我觉得这番推测不无道理。”

神原和彦抱起胳膊:“你是说用工具撬开它?那应该会留下痕迹吧?”

健一指着佐佐木警官撰写的报告上的某一段:“没有这样的痕迹。挂锁也没有损坏,现在还是能锁上的。”

“那是用了备用钥匙?”看到辩护人一脸严肃的模样,作为助手的健一不由得笑了。

“笑什么?”

“对不起,我觉得不必这样深究。”

这种挂锁是批量生产的,又很旧、很松……

“其他挂锁的钥匙只要大小差不多,多捅几下也许就能捅开。”

“真的吗?”

“嗯。以前家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自行车的锁结构也很简单,往往很容易就能打开,所以锁好的自行车也会被偷。”

神原和彦陷入了沉思,脸上的血色开始渐渐恢复了。

“野田,你不觉得这是一条重大线索吗?”

“啊?”

“通往屋顶的挂锁处于想打开就能打开的状态,谁会知道呢?”

“三中的学生都……”说到一半,健一就明白了,“对啊,全体学生都了解通往屋顶的门上了锁,可一般不会知道挂锁有问题啊。”

“是啊。除非有人为了去屋顶事先调查过。”

“拿着相似的钥匙去试过到底能不能打开?”

不,这样会有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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