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木在死前一个月内都没来上过学。”
“说不定他在不来上学之前已经试过钥匙了。”
“这个……怎么说呢?”
在此期间并非没有换锁的可能,细心如柏木卓也,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要不然,在开始拒绝上学到坠楼而死这段时间里,柏木曾经来过学校?”
他想知道自己能否登上屋顶,需要什么工具。若果真如此,那他应该来过不止一次。
“我们找找看目击者吧。如果找得到,那这种可能性就会变得很高。”
“可如果有目击者,他们早就自己说出来了吧?”
“目击者也许没有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柏木本就不是全校学生关注的焦点,对吧?”
确实如此,若不是同班,根本不会知道他没来上学,那即使在校内看到他,也不会多想什么。
健一飞快地将之前的讨论写在笔记里。神原翻看着其他几页文件,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这里写着柏木的遗体被发现时携带的物品。”
健一探头去看,抢先读了出来:“上衣口袋中,纸巾一包。”
除此之外没别的东西了。
“开挂锁用的工具说不定已经扔掉了。”
估计是个小玩意,越过拦网扔下去,警方很难找到,以后要找估计也很困难。
“租台金属探测器不知道贵不贵。”健一认真地说。
神原和彦笑了出来:“那大可不必。把这些事实和推测向陪审团讲清楚就很管用了。毕竟大出根本不是个事前会去踩点的人。”他开始像演戏似的模仿大出俊次的口吻,“屋顶上那门锁,又怎么样?撬掉它不就完了?井口,你去修理间拿把老虎钳来……”
他学得惟妙惟肖。健一笑道:“说得对。”
血色又回到了神原的脸上,这样就好。
“比起这个,还有一点更重要。那天晚上柏木出门时连自己家的钥匙也没带,这能作为他不打算再回家的证据吗?”健一说。
这应该算是“间接证据”,或者是“旁证”?
“怎么说?”
健一不再深入叙述,又开始翻阅起资料了。他眨了好几次眼睛,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眼皮一直在抖吧。
“这些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你那边写着那天晚上进入学校的路线吗?”
“有的。”健一翻出对应的部分给他看,“就是这儿。没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只写着‘迟到窗’。”
“迟到窗?”
健一作了说明:“一楼北侧男厕所的窗坏了。我们学校的房子太老,到处都有破损。”
“迟到窗”也属于这一类,由于窗框变了形,月牙形的窗锁已经不中用了,即使扳下去,也卡不住锁扣,看上去好像锁住了,实际上却还开着。只要知道这个窍门,就能自由出人教学楼。
“在三中的学生里,这是一条有名的脱身之道,是高年级学生毕业时会传给低年级学生的信息之一,所以大家都知道。”
如果迟到了想偷偷进来,或者想从学校里溜出去,便可以利用“迟到窗”。
“老师们自然也知道,曾提醒过很多次,还修过那把锁,不过都没什么用。不把整个窗框都换掉是修不好的。'
神原和彦低声问道:“野田你也用过迟到窗吗?”
“我倒没用过。行夫……哦,就是向坂他经常迟到,所以用过那扇窗。”
“向坂挺胖的,他能通过就说明那扇窗尺寸不小。”
“嗯。不过钻窗需要一点窍门。”
“这窍门,柏木知道吗?”
“估计是知道的吧。”点了一下头,健一果断地加了一句,“连我都知道了,柏木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神原稍稍睁大眼睛:“你和柏木不一样吧?柏木可没有向坂这样的朋友。”
这算什么评价?
健一反问道:“柏木在补习班里是怎样的学生?是不是和他在学校时不一样,是有朋友的呢?”
至少有神原吧,健一心想。
“不是不是,”神原和彦不经意地说,“我说的是他在三中的朋友。”
健一感觉他在有意回避。
“存在入校的途径是一条对检方比较有利的信息。也许大出会是利用‘迟到窗’的老手吧?”神原说道。
“嗯,是啊。”
健一耐不住教室里的闷热,站起身打开了窗户,裹挟着校园内尘埃的风立刻涌进来,把文件吹得哗哗作响。神原用手按住纸,继续翻阅着。
简直像真的一样。健一心想。
像真的什么?翻阅搜查资料的辩护人,还是暑假里热衷于课外活动的初中生?
待了不到一小时后,他们离开了那间空教室。要点几乎都记在脑子里了,健一还把重要事项一条条列了出来,今后恐怕还要反复查看。因为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事实。
出了学校的正门,行走一段路后,神原和彦停下了脚步。
“野田。”他打开书包,拿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野田健一,“这个你看一下吧。”
心存疑惑的健一老老实实地接了过来。他刚要打开信封,又被神原制止了。
“还是回家后看吧。”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里面是关于我亲生父母那起事件的报道,以及说明我是神原家养子的资料。”
“哎?”健一愣住了。
“我也给了大出。”
这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
“如果他认为我说的关于我父母的事是假的,那就不好了。不要让他以为我在故弄玄虚,编造我父亲也有暴力倾向的谎言。”
这种情况,健一从未考虑过。这是为什么呢?
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
“如果我不接受,你会不会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你还是看一下比较好。”
“好的。”健一将信封放进书包,“大出也把这个拿回家了?”
“他呀,”神原和彦很少见地撅起了嘴巴,像个幼儿园的小孩,“稍微看了看,就说‘我才不要这种东西呢’。”
健一瞪了一下眼睛随即笑了起来。他觉得很开心。
“有这么好笑吗?”
“对不起。这很像大出的风格。”
你已经取得了大出的信任。健一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这也说明大出俊次很看重这次校内审判。除了神原和彦,他没有可以如此信赖的人。
“那我就回家开列证人名单了。如果你想到要加上什么人,就打电话给我。”野田健一说。
“明白。我回家再看一遍《新闻探秘》。剪报已经做好了。至于家长说明会的会议记录,北尾老师说他会想办法弄来的。”
两人在前方的路口处分了手。
回家后,健一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把神原给他的信封放在自己房间的桌子上,并在桌前不停地来回踱步。
最后,他还是打开信封,看了起来。
信封中都是报纸和杂志上的报道。报纸显然并未重视这起事件,连杀人犯和他妻子的照片都没有。杂志上的报道内容比较详细一些,却并没有深入分析事件本身,文章的重点似乎是酒精依赖症及其最新疗法。
杂志的报道中刊载着照片。
成为养子之前,和彦姓“高桥”,父母的名字分别是“博”和“朝子”,两人去世时都只有三十五岁。
我们的辩护人和他母亲长得真像。
高桥朝子很漂亮。至于髙桥博,就像他那普通的姓名一样,是个到哪儿都会遇上的普通人,连职业也是最普通的“公司职员”。
健一粗略看了一下户籍副本,确认了神原和彦的养子身份。他这才觉得,这一切确实应该仔细确认。随后,他将文件全部塞回信封,用透明胶带封了口,放回书包里,明天见到神原后就还给他。
接着,健一便开始开列证人名单。
8
八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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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方的藤野凉子和佐佐木吾郎、辩护方的神原和彦和野田健一,四人在北尾老师的带领下拜访了柏木家。
“我就是去打个招呼而已。要是我也参与其中,校内审判就失去意义了。”上午九点在三中校门前集合后,北尾老师开门见山道,“你们得亲自说明开展这项活动的原因和意义。”
四名初中生今天全都穿着校服。听了北尾老师的话,他们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走吧,半路还要绕去花店一次。”
是啊。跟在北尾老师身后的凉子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他的意思是要去买供奉在柏木卓也灵前的鲜花。
“忘记了吧?”
“嗯,反正是老师掏腰包。”
藤野和佐佐木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到了柏木家,门口对讲机里应答的是女性的声音,开门出来迎接的却是一名男性。他就是柏木卓也的父亲,柏木则之。
“正等着你们呢。”他眯缝起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耀眼的东西似的。他一一扫视完来访者们的脸,又立刻转过头去,殷勤地请他们进屋。
一行五人被领到起居室。在起居室里等待他们的是卓也的母亲柏木功子,还有一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健一马上认出了他,他是《新闻探秘》第二次报道这起事件时,接受记者采访的那个人。
“我是卓也的哥哥。”年轻人从靠墙的椅子上站起身,抢先朝健一他们鞠了一躬。四名初中生赶紧在狭窄的起居室门口鞠躬还礼。
“特地为我们抽出宝贵的时间,真是万分感激。”首先开口的是北尾老师。他的话语里透着恭敬与诚恳,完全不同于和学生说话时那种大大咧咧的口吻。
柏木功子的眼里早就蓄满了泪水,柏木则之则显得垂头丧气。两人一直在凝视着眼前的学生们,仿佛视线被紧紧粘住无法移开。
卓也的哥哥很快失去了刚开始那种一本正经的态度,坐回椅子上后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地板。
“我们和宏之提起这件事,他要求一同参加,所以……”这句话是对北尾老师说的。柏木则之的视线再次回到健一他们脸上。“他是大一学生,和你们比较接近,所以……让他在场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