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崎先生再次看向健一的眼睛,仿佛在说:我知道这样的回答是在耍赖。
随即,他又反问道:“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大出的说法。关于在理科准备室发生冲突的原因,他说明过吗?”
“你们问过他吗?”森林林也问道。
“问过。大出他作出了答复。”
两位老师面面相觑。
“他怎么说?”
神原和彦微笑道:“对不起,现在我不能说。”
两位老师同时露出惊奇的表情,不过津崎先生看上去比较高兴,森内老师则显得很受伤。
“为什么不能说?听到他本人的意见,也有利于我们整理自己的想法。”
“老师们只需要按照事实情况回答问题就行。整理工作应该由我们来做。”
森林林大受刺激。她对神原的好感度肯定大幅下降了。
“这本来就是法庭上的争点之一,森内老师。”
津崎先生好像越来越高兴了。看来,他对校内审判目的的理解要比森内老师透彻得多。
关于那天理科准备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出俊次确实说明过,并且是在辩护人“请原原本本地说清楚”的气势逼迫下才交代的。
他的语言相当贫瘠,可其中也蕴含着出人意料的事实。
「是柏木卓也先挑起的。
我对那家伙一点也不了解。和他面对面讲话,那天还是第一次。
那是个让人心里发毛的家伙。」
值得注意的是,健一觉得大出俊次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带着些许恐惧。“那家伙自己寻死,却让我遭罪受冤枉。”大出俊次心里窝火,会咒骂柏木卓也也是可以理解的。可奇怪的是,他说话时竟然缩起了脖子,仿佛在害怕这些话会传进死人的耳朵里。
“我正式提出请求,恳请津崎先生和森内老师出庭作证。”
对于神原和彦的请求,津崎先生爽快地点了头,森内老师却有些忐忑不安。
“我不知道柏木和大出之间的关联。我能当好证人吗?”
“那作证说‘我不知道’就行。”
这种关联原本就不存在,当然不可能知晓。
“可是,这样好吗?津崎先生……”森内老师又向津崎先生发出求救信号,“自从柏木不来上学后,我们都没见到过他一面,不是吗?只是隔着门和他说过几句话,还从他母亲那里了解他的情况,仅此而已。”
“没关系。”神原和彦说,“这些事实对我们都很重要。”
“可是,我作出这样的证言,不就等于承认,我作为班主任没有好好关注过柏木吗?”
还在担心这个啊……健一大为扫兴。
森内老师似乎察觉到了健一的感受,连忙继续解释道:“不,应该这么说。关于举报信被盗的情况,我愿意出庭作证,因为这样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关于这一点,我也和藤野商量过。可其他方面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神原和彦拦住她的话头:“已经和藤野检察官商量好了?”
森内老师点点头,又向津崎先生看了一眼。
“不用顾虑,应该向他们说明一下。”津崎先生说。
要说明什么?健一十分疑惑。
“事情是这样的……”森内老师压低了声音——其实在眼下的场合,她根本用不着这么做,“是在前天吧,藤野来过电话。”
藤野凉子说,为了不让HBS的茂木记者扰乱校内审判,跟他做了一笔交易。
“交易?什么样的交易?”
连一贯镇静自若的神原和彦都表现出吃惊。
“关于我名誉受损的事。”
在四月播放的节目中,茂木记者断言是森内老师撕毁并丢弃了举报信,并以此为前提,斥责她既无能又缺乏责任心,还连带批判了城东第三中学包庇教师、隐瞒真相的体制。
如今,这种指责的根基已荡然无存。很明显,茂木记者通过《新闻探秘》节目严重侵害了森内老师的名誉。
“所谓交易,就是以森内老师不起诉茂木记者侵害名誉为交换条件,要求茂木记者不得干扰校内审判。”津崎先生说。
“这可不是我提出来的。是藤野自作主张和茂木记者谈成的交易。”森内老师辩解道,“我确实答应了,不过是在考虑到这对校内审判而言必不可少的情况下,在事后答应的。”
健一不由得暗自感叹:藤野可真厉害。之前她被高木老师打耳光后,便以此要挟学校认可校内审判。对这种手段,她已然驾轻就熟。
“以我个人而言,多少有点憋屈,但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使茂木记者屈服,也挺解气的。”
“是啊。”神原和彦点头同意,“但交易归交易,藤野是否会有意在法庭上提及垣内美奈绘的行为,还不得而知。”
森林林听闻此言,又是大为震惊。估计她现在已经没法评价神原和彦了吧。
“为什么?藤野不是知道真相的吗?”
“可这个事实对检方不利。如果森内老师真像《新闻探秘》节目分析的那样,是一位既无能又缺乏责任心的教师,那会更有利于检方的主张。”
他们可以声称:正因为森内是这样的教师,察觉不到柏木卓也和大出他们之间的问题也是理所当然。
“我们辩护方要推翻这种说法,主张森内是一位既认真负责又有能力的教师,所谓毁弃举报信完全是冤枉的。所以,森内老师你必须做我们辩护方的证人。指望藤野恐怕很难证明你自身的清白。”
藤野凉子会恶毒到如此地步吗?她不会的。她没必要这样嘛。
蒙受不白之冤的森内老师,心灵受到重创,还因此变得胆小怕事,这都是可以理解的。可到了如此地步,她还在摇摆不定的话,也未免太没出息了。神原辩护人为了让她成为堂堂正正的证人,正在用言语刺激她。
“证人受法庭的传唤后,只能就提问作出回答,没有被问到的事情,即使想说也不能随便说。”神原和彦解说道。
到底谁是老师谁是学生,有点搞不清了。
“正因如此,森内老师,请成为辩护方的证人吧。”神原和彦低头鞠了一躬,“您和津崎先生在所处的立场、作证的目的上都是不同的。津崎先生的证言是描绘事件整体轮廓的基础,因此他可以连任何一方的证人。可是森内老师,您就不一样了。”
“是这样吗?”森林林又想和津崎先生商量了。
神原辩护人爽朗地笑了:“不用担心,您可以事先写好陈述书。在庭上,陈述书可以作为证据提交,询问证人只是一个补充证据的过程。我想,只要我们提出依据,藤野检察官也不会否定事实。”
即使排除举报信事件的影响,对方估计也会指出森林林作为班主任的失职。不过,这也没办法,多少也是事实吧。
“下决心吧,森内老师。”津崎先生劝说道,“证明自己的清白很重要,査清这起事件的真相也很重要。为此,尽力而为吧。”
森林林双手合十,将手掌抵在嘴唇上,用力点了点头。真是少女气息十足的举动。这才是森内老师的本来面目吗?健一暗忖着。
“那份侦探事务所的报告书也能提供给我们吗?这样森内老师的证言就拥有十分过硬的依据了。”
证明森林林不是在胡言乱语的有力证据。
森内老师无法回答,津崎先生替她答道:“应该可以。”说着,他的脸上忽然露出笑容,“对你们举办校内审判的事,事务所的那位河野似乎相当感动。”
这个情况已经听北尾老师说过了。
“他甚至说,有需要的地方,他愿意免费为你们服务。”
“真的吗?”神原和彦探出了身子。
健一也吃了一惊。那到底是一家怎样的公司?还没摸透呢。最主要的是,要如此借用大人的力量,健一实在有点心虚。
“我觉得他是认真的。”
“是吗?”
“有什么要委托他去调查的吗?”津崎先生的眼神带着几分窥探之意。
神原和彦对他咧嘴一笑,摇了摇头。
“我只是好奇而已。”津崎先生不无尴尬地说。
分别请求两位老师写下事发当天的心情以及学校当局的应对作为备忘录,并索要了河野调査侦探事务所所长河野良介的名片后,神原和彦和野田健一离开了津崎先生的家。
“才休息了半天,你的体力和心力似乎都恢复了嘛。”
神原辩护人的反应文不对题:我们学校也有那样的老师。”
“和森林林一样?”
“嗯。我们是男校,在表现方式上会有点不同。不过,她真是个叫人一看就懂的老师。”神原笑道,“她这是被藤野抛弃了吧?”
健一明确地说:“藤野讨厌森林林。”
“果然是这样啊。”
去往车站的路上,神原一直把河野调查侦探事务所的名片拿在手上,边走边看,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你想要他们调查什么?”
神原放缓脚步,压低声音:“我一直惦念着一件事,想知道实情。”
健一自然而然地靠了过去:“到底是什么?”
“大出木材厂的经营状况。”没等健一反问“为什么”,神原又叮嘱道,“不要告诉大出。”
这又是为什么呢?
“如果真的没事也就算了。我觉得还是了解一下为好。”
“风见律师不是忠告我们,不要插手大出先生经营上的事吗?”
“所以对风见律师也要保密。”
健一更是大惑不解。这不是执著过头了吗?
“你休息的时候,是不是想太多了?”
“没什么。”神原辩护人将名片放进书包的小口袋,视线远远地投向前方,“只是更加觉得必须认真对待罢了。”他笑了笑,似乎想要摆脱健一的视线,“我说,藤野可真厉害。被她抢先了。”
“你是说和茂木记者的交易?”
“嗯。茂木记者听说校内审判后,肯定不会无动于衷。我曾想主动去找他。”
原来他和藤野凉子想到一块去了。
“那现在就省事了,不是吗?”健一说道,“神原和藤野有点像呢。”
“是吗?”
“作为森林林喜欢的学生却能若无其事地甩掉她,在这方面,你们也是一样的。”
谁知神原和彦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我可不会像藤野那样对森内老师那么冷淡。”
“算了吧,你们半斤八两。”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