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就分裂成两派了。”
“是的。”
柏木夫妇不再面面相觑。柏木功子止住眼泪,柏木则之则耸起肩膀,陷入沉思。
“这也没办法。既然这是获得真相的必要手续,我想宏之应该能够理解。我们也会实事求是地回答提问。”柏木则之的话语比他的表情更有力量,“刚才我似乎讲得有点含混不清。其实,自从看了那期《新闻探秘》,我和我妻子以及宏之之间就出现了意见分歧。我们早晚得好好谈一谈。”
“请问您是否对《新闻探秘》节目有所抵触?”
柏木则之抿紧嘴唇,皱起了眉头:“作为一档通过电视这种强势媒体播放的节目,却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将大出他们视作嫌疑犯。”
“节目要揭露的,是城东三中隐瞒真相的做法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即使如此,他们的报道和断言大出他们杀死卓也又有何区别?那位茂木记者在采访时,也表达过类似的态度。”他皱紧盾头,耸了耸肩,“他到我们家来采访的时间挺长的,要是全部播放出来,就会给人不同的感受。我完全没想到他们会剪辑成那样。”
确实,在节目中,柏木功子看上去就像在控诉城东三中的体制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茂木记者也要来采访校内审判的吧?”
"不会。这方面不必担心。”
“真的吗?我们已经被媒体骚扰得头痛了。我还拜托过北尾老师别让媒体插手。校内审判是你们自己的活动,不需要其他人介入。”
健一在记录卓也父亲的这句心声时,感到心里热乎乎的。
看看。有这么好的老爸,你怎么还不满足?
健一心想:如果柏木卓也还活着,我一定要揪住他,大声对他说出这句话。
·
“在开庭前,我们会以书面方式列出提间内容。拜托了。”将事务性态度贯彻到最后一句话之后,神原和彦便走出了柏木家。健一闷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
“龙泽老师为什么要关闭补习班?”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不会是资金的问题吧。发生了什么呢?”
神原头也不回地快步朝前走着,听到健一的发问后,他反问道:“为什么要这么想?”
“听了你们刚才的对话,我总觉得里头有些什么。”
“问久野不就行了?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健一保持着撅嘴的表情,直到神原回过头来看他。
“没人跟你说过吗?老是做鬼脸,会真的长成一副鬼脸的。”
“又不是哄幼儿园的小孩。”
神原放缓脚步,与健一并肩行走。
“丑闻。”他的话语相当简短。
“什么样的丑闻?”
“各种各样的。譬如走后门送学生进英明中学,从中捞好处。”
“瞎说的吧?”
“用不着搞这些把戏,龙泽老师也能让志愿读英明的学生考上英明。”
“真让人不爽。”健一嘟嚷道。
“还有更令人不快的呢。说他跟学生的母亲搞上了。”
“怎么会这样?”
“龙泽老师是个认真严肃的人,遇到一些不是真的想学、只是慕名而来的学生,他会毫不客气地拒绝,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生意上的对手也不少。”神原和彦继续道,“在补习班这一行,竞争也是很激烈。龙泽老师独来独往,不喜欢与人合伙,所以没有同伴。应该说,他根本不需要同伴。因此无缘无故遭受恶意诋毁,受到的伤害也会特别深。怎么说呢,要证明自己没有做过某件事,真的很难。最后,他便只能关闭补习班了。”
“真像。”健一不假思索地冒出一句。
“啊?”
“柏木喜欢龙泽老师,是因为他们很像的缘故吧?”
独来独往。讨厌与人合伙。
“神原,你也有点像。
“啊,好受打击啊。我自以为还不算独来独往。”
健一笑了起来,可很快就又变回了一本正经的模样。“龙泽补习班的关闭造成的影响十分深远,说不定和柏木的自杀存在关联。”
神原和彦不予回答。
“龙泽老师愿意做我们的证人吗?我们去拜访一下他也好。你能和他取得联系的吧?柏木在临死前说不定和他商量过什么。”
补习班是前年十二月月底关闭的。柏木卓也死于去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一年的间隔时间算长还是短,要看如何解释,但还没有长到可以断言两者之间毫无关系。
“如果可能的话,我不想把龙泽老师卷进来。”神原和彦的语气阴沉得让人不好意思反问他原因,“会让他回想起不愉快的往事。”
“那是自然……”
“也没必要去打扰他。想了解补习班的事,问久野就行。”
健一沉默着,心中却有一支铅笔在记录。
说过不会再问,那就不要问了。
但如果出现了不得不去了解的局面,还可以亲自去调查,所以要牢牢记住这个信息。
“真热。”
去柏木家拜访时,两人衬衫衣领的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的。神原和彦终于解开了扣子,捏着衣领朝里头扇风。
“还是小心点好。”健一提醒道。
“什么?"
“你的脖子,皮都擦破了。”
健一用手示意脖子周围。神原的脖子上有被大出俊次勒住时留下的痕迹。
“不小心被你妈妈看到了,她会心疼的。”
默不作声地走了几步,神原和彦说了声“谢了”,又重新扣上了衣领上的扣子。
·
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得意洋洋地来到藤野家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母亲邦子回了家,两个妹妹又闹得厉害,凉子便将他们领进了自己的房间。
“给,点心。”萩尾一美将一个印有可爱图案的纸袋放到桌子上,“是吾郎妈妈亲手做的甜甜圈。这一份是留给小凉你的。”
虽说让人忍不住想问她“你们白天到底去干吗了”,不过还得佩服他们想得周到。
“增井望很聪明。”
“不过一天的时间还不够。还要写成陈述书,怎么也得两天。”
“没问题。这份陈述书很重要,当然要花时间认真写。”凉子说道,“我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去跟三宅树理商量一下。”
佐佐木吾郎微微瞪大眼睛,看着凉子:“井口充那边怎么样?”
开始讲述前,凉子检查房门是否关紧,然后招手叫两人把椅子移近一些。
“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
一打开话匣子,凉子便激动得很难压低嗓门说话。面前的两位事务官也听得人了神,即使性别、体型、相貌都不同,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模一样的,简直像一对双胞胎。
凉子发现他们的身体在颤抖。
“自编自导。”佐佐木吾郎嘟嚷道。
“烟火师?”萩尾一美的眼珠子转了一圈。
“我爸也真是的,知道这么重要的信息,也不早点告诉我!”凉子恶狠狠地说。两位事务官面面相覷。
“那、那怎么行?这不是泄漏侦查情报吗?就算是父女之间,也……”佐佐木吾郎的话吞吞吐吐的。
“大出还真有点可怜。”蔌尾一美咕哝着,“不过只有那么一点。”随即又补充道。
“最可怜的是他去世的奶奶。”凉子说。
“可是,自己的父亲弄死了自己的奶奶,大出不也很可怜吗?”佐佐木吾郎不说“杀死”,而说“弄死”,挺复合他的个性,“黑道拆迁导致的凶杀案、动用流氓赶走公寓里的房客,这些事情在电视新闻里都看到过。”
可从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大家总以为这些“社会问题”和自己的生活无关。
“我家和一美家都是工薪家庭,正像小凉爸爸说的那样,对于经营公司和做生意一窍不通。”
所以无法理解这种迫切的动机。
“既然商荣会的人都说了,估计大出社长被抓的时日真的不远了。也许正因为到了这个阶段,小凉的爸爸才愿意讲出来吧。”
"不过这可要绝对保密,尤其不能让辩护方知道。不然的话,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利用呢。”凉子说道。
萩尾一美一脸天真。“说不定他们已经知道了。那个神原,很有可能。”她说,“‘烟火师’的情报不就是他搞到的吗?从这条情报到纵火真相仅仅一步之遥。他似乎掌握着与我们不同的信息来源。”
“一口一个‘他’,真亲热啊。”佐佐木吾郎用嘲弄的口吻说。
“吾郎,你不知道吗?辩护方那两个人如今人气急剧上升中。”萩尾一美猛地摊开双手,“特别受女生关注,支持者也在急速增加。身边聚集的人越多,信息会更多,不是吗?”
“那要看聚集的人有没有用。”佐佐木吾郎冷冷地说,“要都是你的朋友们那样的花蝴蝶,一百个捆在一起也不顶用。”
“哦,你好过分!”
确实很过分。一美的话也不无道理。凉子有父亲藤野刚,说不定神原和彦也有个后台会向他提供信息。
“是大出的辩护律师吧……”凉子说。
那位叫风见的律师。
“他是顾问律师,自然很了解大出家的情况。也许是基于同样的理由,风见律师对神原发出了和我爸爸同样的忠告。”
千万别碰纵火案。
“他们总不会委托森内老师用过的那家侦探事务所去调查吧。佐佐木吾郎嘀咕着。
凉子摇了摇头:“那肯定不会。他只是说,将来或许要委托那边去调查。”
“他们说不定会说一套做一套。”
神原和彦和野田健一有那么坏吗?
“我说,那件事也太过分了,是吧?”萩尾一美插嘴道,“森林林隔壁的女人的变态恶作剧。那种事还真有啊。太让人吃惊了。”
佐佐木吾郎一把抓起装甜甜圈的纸袋,递到萩尾一美鼻子跟前:“你就吃这个吧。堵上你的嘴。别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乱说一气。
"好了好了,别闹了。”凉子稳住了两人,向他们说明森内老师当辩护方证人的事。
“森林林要在法庭上为自己洗刷冤屈。”
“嗯。当我们的证人也能做得到,不过,还是当辩护方的证人比较容易。”
萩尾一美很听话地吃起面包圈来。她边吃边说就算在举报信上冤枉了她,也改变不了她这个人很差劲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