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赞成。”沟口弥生拍手附和道。
“就这样吧,法官。”向坂行夫说。
“哎?我行吗?”
“行的,行的。”
“陪审长要做些什么呢?”
“开庭之前什么都不用做。”
“你就先练练肌肉吧。”
大家一下子又欢闹了起来。
“肃静!肃静!”井上法官拍手叫喊着。
·
之后,一行人商量了一些事务性工作,一直忙到傍晚才散会。
商量的内容多半是实际的工作安排。作为法庭的体育馆的使用许可申请,所需用品的采办和休息室的分配;双方证人候庭的地点,以及如何应对人数不明的旁听者,等等。
以前从未想过,要完成如此多的工作,眼下这点人手肯定不够。竹田和利和小山田修叫来篮球社和将棋社的低年级成员,这才解决了难题。
“两个社团的OB都挺厉害,所以他们一定会卖力的。”
大家委托山崎晋吾来统领这批人。
还有一些曾被遗忘的难点,譬如如何应对体育馆内的高温,以及六天开庭期间的吃饭和饮水问题。而且陪审员们必须和其他人等隔离,不能随便对付,要安排妥帖就得花钱。
“这些事能交给我来办吗?虽然有点越权举手发言的是津崎先生,“租借冷风机的事宜我已经和人谈妥,估计能在开庭前一天安装到位。吃饭和饮水的问题,我也向外卖店打过招呼了。”
大家十分吃惊,又觉得很不好意思。北尾老师甚至表达了强烈的反对意见。
“这么惯着他们可不行,津崎先生。”
津崎先生的圆脸上笑开了花。“不是要惯着他们。我只是让自己心里过得去一点罢了。就让我也尽一份力吧。拜托了!”说着,豆狸还鞠了一躬。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津崎先生的厚意我们承领了。”井上康夫鞠躬还礼,还严肃地对面露不满之色的北尾老师说,“这事由法官决定。”
“啊……好吧。明白,明白。”
豆狸笑嘻嘻地问:“井上同学,法庭上用的木槌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哦,哪里买的?”
“这个嘛……依据法官职权,暂时保密。”
回家路上,辩护方两人就木榔头的神秘来路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到工具间去借比较现实,可那里只有铁锤啊。”
“他家原本就有吧?”
“谁家会有木榔头呢?”
“井上家就有这种可能哦。”
当具体安排开始一一落实后,校内审判的现实感一下子变浓了。
真的要干了。
健一的心怦怦直跳。他感到异常紧张。学校的体育馆将变成法庭。大出俊次将作为被告站在那里。
“虽说事到如今不该再这么想了,”健一放慢脚步,忍不住嘀咕起来,“如果真的作出了有罪判决,我们的被告将会怎样?是不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呢?”
神原和彦停下了脚步。一直看着冒出阵阵热气的柏油路面的健一,一下子赶到了他的前头,又回头看向他。
“与其由我们来考虑,”神原和彦直视前方,即使巨大的夕阳位于二人背后,他仍像是觉得刺眼似的眯起了眼,“还不如问问他本人。”
大出俊次此刻正站在野田家前方的路面上,穿着图案鲜艳的T恤衫和牛仔裤,脚蹬一双沙滩拖鞋,两手插在口袋里。
“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啊?”他缓缓摇晃身子,脸朝向别处,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夕阳下影子长长的,叉特别淡,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却更弱,仿佛全身的气力都被这淡淡的影子吸走了。
“难得我特意到这儿来了。”
神原和彦没有说话。健一也沉默不语。
大出俊次将手从口袋里拔出来,在牛仔裤上擦了擦,脸依然朝着别处:“我说——”
神原和彦等着他说下去。健一也是。
“我要证明我的清白!”
我要证明我的清白。这或许是大出俊次在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说过的最严肃的话。
“我决定了。”
他扬起眼睛眼角闪着亮光。额头上、脸颊上、下巴上也都亮闪闪的。他站在太阳下,自然会出不少汗。可在健一的眼里,这可不只是因为出汗的缘故。
“就算是为了我老妈,我也要这么倣。”
这是对我的审判。
“所以,要拜、拜、拜托你们了。”低下头,捏紧的拳头抵在鼻子下方,大出俊次如此说道。
“嗯。”神原和彦简洁过头的应答简直令人失望,“知道了。”神原率先伸出右手,大出犹豫许久,最终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沐浴在夕阳下,辩护人助手野田健一清楚地看到,辩护人的手和被告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一起努力吧!
16
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藤野凉子为了准备递交给法官的证人名单,正在撰写开头陈述部分的草稿。即使开庭的日子近在眼前,她仍然一觉得不满意就马上重写。眼下,辩护人神原和彦也同样在艰苦奋斗着吧。朦朦胧胧的想象自然在所难免,但她明确告诫自己,猜想对方的出牌方式和战略战术只会自乱阵脚,没有任何好处。
两位可靠的事务官正在准备递交给法庭的证据清单,还要誊写、复印从各位证人那里获得的陈述书,和凉子商量后为这些文件编号,忙得不亦乐乎。通过这些工作,可以再次整体把握案情,理清己方主张的条理。
一直缠着凉子胡闹的两个妹妹,这一阵子也变老实了,因为母亲邦子告诫她们:“姐姐为了完成暑假里的工作报告,正和朋友们一起用功,你们可不能打扰她哦。”
两个小妹妹也感受到了凉子身上的紧张气息,时常会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报告写不好会留级吗?”
对此,凉子只能一笑置之。
必需的资料和书籍自以为已经准备得足够充分,可仍然会出现临时抱佛脚的情况。有时只为了一行字的写法或某个词的意义,她也会跑去图书馆查找资料。有一次去图书馆,她偶然与正从里面出来的古野章子碰了面。
“快要开庭了吧?”古野章子眯着眼睛说。骑着自行车赶来的凉子汗流浃背。
“嗯。虽说还没多少现实感。”
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阅览室里人很多。
“查资料吗?”
“嗯,一点点。”
“我陪你吧。”
一转身,古野章子挽住了凉子的胳膊。凉子很吃惊,因为古野章子向来讨厌女生之间这种黏糊糊的行为。以前两人间从未有如此亲昵的举动。
“一群讨厌的家伙在里面。”古野章子压低声音在凉子耳边嘀咕道。她侧着脸,视线飞进了阅览室。
“讨厌的家伙?”
“就是神原和野田的支持者们。一些什么都不懂,只会娇声娇气乱叫的花蝴蝶。”章子的语气辛辣无比,“辩护方的两位已经变成人气偶像了。”
“因为他们是‘正义卫士’吗?”凉子苦笑着说,“这么说,我们倒成了可恶的官吏?”
“所以说怪怪的嘛。其实,那些七嘴八舌嚷嚷着神原和野田的女生既不同情柏木,还特别讨厌大出。”
进入图书馆后,凉子和章子穿行在一排排的书架间,不时感到有许多强烈的视线在追踪自己。阅览室的出人口附近,有几名女生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偷看着凉子她们,眼神相当因险。凉子觉得幸亏章子反应快,陪自己一起进来了,不然自己肯定会遭到她们的嘲弄。
我竟然成了个不受欢迎的人。
凉子突然开始理解三宅树理的孤独了。
三宅树理的陈述书已经完成,就等递交给法庭了。通常而言,如此重要的证言不可能仅凭书面陈述了事。在真正的法庭上,辩护人一定会提出质疑。但是,由于三宅树理不能发声,出庭又有何用?所以这也是迫不得已,书面陈述的方式在法庭上应该能够顺利通过吧。
凉子曾多次打电话到三宅家,从母亲三宅未来嘴里打听树理的近况。有时明知会吃闭门羹,她也会故意去登门拜访,然后就真的吃了闭门羹。总之,凉子一直在设法确认三宅树理的状态,结果是,她并无明显的变化。
佐佐木吾郎曾经提出,仅仅声称是传闻恐怕力度不够,是否需要修改三宅树理的证言,改成“我和浅井松子一起看见的”,却被凉子严词否决。不能对法庭撒谎的态度,她至今未变。
在得知三宅树理愿意提供证言后的一段时间里,凉子曾有过一份小小的期待。随着校内审判准备工作的深入,“真的要干了”的迫切感越来越强烈,三宅树理的心态会发生变化。她也许会感到恐慌,从而老老实实地说出真相。
说那封举报信的内容是捏造的,根本没有那回事。
这样的话,校内审判也就没必要召开了。凉子设想过,如果能以这样的方式获得真相,不也很好吗?
可现实并非如此轻而易举,三宅树理也远没有如此老实。
而且对于校内审判,凉子的心底已然生出了一个新的意义,与她当初开始策划校内审判时意识到的意义完全不同。
说不定真相存在于一个我们从未想到过的地方。
和佐佐木吾郎讨论时,她不经意地说起过这个想法。三宅树理在撒谎,大出俊次是杀人犯,这些或许都是大家的想象或错觉。残酷的真相说不定存在于别处,只不过目前为止谁都没有关注到它。
这个疑团必须解开。
其实,正是这种想法在激励着凉子。被讨厌也好,被污蔑也罢,这些都无关紧要。我要知道真相,要用自己的双手触摸真相。哪怕真相真的存在于从一开始就摆在自己面前的谎言之中,哪怕最终发现,这样的真相并不值得劳神费力去寻找。
不解开这个谜团,我就永远无法成长。
直到凉子在图书馆做完她想做的事,古野章子都一直陪在她身边。来到室外,两人又挽起了胳膊。
“小凉。”分手时,古野章子频频打量着凉子,说道,“你现在的表情可真是神釆奕奕。”
古野章子的表情也同样神釆奕奕。
“以前,我和神原他们在这里谈话时,曾经为校内审判的胜负担心过。神原那时说过一句话……”
「要说输赢,那无论结果如何,最后总会是藤野赢。」
“当时,我觉得他的话怪怪的。现在我知道了,他是在赞扬藤野检察官。是在赞扬为了校内审判不屈不挠的小凉。”
古野章子不等凉子作出任何反应,径自笑着挥挥手走了。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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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类似大出社长勾结“环球兴产”的案件并不少见。因此仅仅过去几天,无论在电视画面还是报纸版面上,有关大出家纵火杀人案的报道都已踪迹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