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是老师。无论是补习班的老师还是学校里的老师,总是会担心学生。”
旁听席前排响起低低的笑声。原来是楠山老师。
“跟柏木一起在龙泽补习班读书的时候,在知道我父母的事之前和之后,他的态度并没有改变。不过,他曾问过我,和养父母一起生活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问我有没有受过欺负。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似乎想起了漫画书和电视剧里常见的情节。也难怪,当时我们都还是小学生。”
“是否存在这么一种可能,在你面前,柏木并未对你的过去显示出明显的关心;而在龙泽老师面前,他却坦诚地表达出这种关心。”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那就请各位陪审员考虑一下。”
“检察官。”井上法官高声喝道,“这个问题目的不明。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游戏和证人与柏木过去的交往到底有怎样的关联?”
问过检察官,井上法官立刻将严厉的视线投向野田健一:原本应该由你来提出反对,知道吗?打起精神来!
“对不起,”藤野检察官对井上法官和陪审团鞠了一躬,“开场白太长了。不过,不了解基本情况,会无法理解‘游戏’的意义。我可以继续提问吗?”
井上法官严肃地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证人和柏木间并没有足以令龙泽老师担心的矛盾,是吧?”
神原和彦没有马上回答。他低头看着脚尖,思考了一会儿。
“龙泽补习班关闭后,情况发生了一点变化。”
“什么样的变化?”
“对龙泽老师被所谓的丑闻逼得走投无路一事,柏木十分气愤。由于这个原因,他果然……”
“果然?”
“脾气变得古怪起来。”
“龙泽老师这样的好人受到污蔑,那些散布谣言的家伙却逍遥自在。这样的世道太没天理了。柏木是在为此生气吗?”
“应该就是这样的。”
“对于怀有这种心态的柏木,你当时是怎么看的?”
“我有点担心。”
“你还记得龙泽老师的证言中关于这方面的内容吗?”
“记得。”
“你还记得他在证言中提到的你说的话吗?”
“是的,我记得。”
“你说,‘柏木或许会变得更加孤僻,更加脆弱。’当时你在担心这个,是吧?”
“是的。”
“所以你继续和他交朋友,是吗?”
“是。”
“你的养父母知道你和柏木交朋友吗?”
“知道。柏木经常到我家来玩。”
“柏木的父母也知道你是他的朋友?”
“这个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
“我想,柏木的父母大概不知道我。”
“你没去过柏木家?”
“没去过。恐怕不只是我,柏木几乎不邀请朋友到他家去玩。据我了解,应该就是如此。”
“这就奇怪了。你问过他原因吗?”
“没有特意问过。”
“那柏木有没有提起过能称为理由的情况?”
“他说过,他妈妈特别爱干净,不喜欢男生到家里来闹腾。”
“没别的了?”
“至少我没听过别的。”
藤野检察官点点头,继续问道:“下面我要问的,是证人你的意见。你觉得柏木经常去你家玩,是否出于好奇心?就是说,他想去看看你家的情况,观察你和养父母的关系。”
神原证人似乎在顾忌旁听席上的人:“我不知道。”
藤野检察官迅速望向旁听席,看了一两秒。
“上初中时,柏木来到本校,而你升上了东都大附中。这时,龙泽补习班已经不存在了。在此情况下,两人的交往出现过变化吗?”
“有变化,不如上小学时那么密切。”
“柏木不到你家去玩了?”
“是的。不过我们时常见面,有时在车站附近,有时在公园。”
“事先约好的?”
“基本是这样。”
“柏木打电话约过你吗?”
“是的。他给我打过电话。”
“这么说,你对柏木在本校的学习生活情况也有所了解吗?”
“是的。有某种程度的了解。”
“你觉得柏木在本校过得怎么样?”
“你指什么?”
藤野检察官耸耸肩膀:"他在本校过得很快乐,还是很无聊?他看上去精神抖擞,还是无精打采呢?”
神原和彦抿紧嘴唇,又像是想开了似的说道:“我并不完全了解柏木的心思,不过他说过,他也想上私立学校。”
“他认为自己不该上本校这样的公立学校,应该上私立学校,是吗?”
“是的。”
“他说过自己想和你上同一所学校吗?”
“不,他没这么说。”
“那么,你进入东都大附中,是你自己的意愿吗?”
“是我养父母的建议,不过我也觉得挺好,就参加了考试。”
“你的养父母为什么会建议你上私立学校,而不是公立学校?你知道原因吗?
“主要考虑到我们家与众不同的家境,还是小班化教育的私立学校比较放心。特别是我母亲——我养母希望如此。”
“关于这一点,柏木发表过意见吗?我是说,考初中的时候。”“他没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是的。”
“比如,他也想上私立学校;升学考试真麻烦;你要是能和他一起去三中上学就好了,诸如此类,他都没说过?”
“是的。”
“可是成为本校的学生后,他却说自己也想上私立学校吗?”
“他没有说得这么明确。”
“他的话可以这样理解,是吗?”
“是的。”
“也就是说,柏木的话语中包含他在三中感到无聊,过得并不舒畅的含义,是这样吗?”
神原证人垂下眼帘:“应该就是这样的。”
“过得不舒畅?”
“是的。”
“你有这样的感觉?”
“是的。”
“你对这一点也很担心?”
神原证人没有出声,点了两次头。
“具体是怎样的担心?”
“我曾经觉得,要是这样下去,以后柏木可能会拒绝上学。”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初一的春假快要结束的时候。由于新学期将至,所以相当着急。可是,”他立刻接着说道,“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时,柏木并没有拒绝上学。所以,那是我在杞人优天。”
“柏木对本校不满,和同学们相处得不融洽。那么,他有没有找谁商量过?”
“我不知道。”
“你能想象一下,他会和什么人商量吗?”
“毫无头绪。”
“就是说,柏木身边已经不存在龙泽老师那样的人了?”
“我觉得是不存在的。”
“是否可以认为,失去龙泽补习班,失去龙泽老师,这对柏木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藤野凉子的眼神在逼迫神原证人:说呀!你不是已经决定在法庭上公开一切了吗?那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无论多么难以出口的话,都给我说出来。事到如今,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是的。我想,这对他而言肯定是重大的打击。”仿佛被检察官的气势压倒,神原证人的声音变小了,“所以他总是怒气冲冲的。”
“他在生谁的气?那些污蔑龙泽老师的人吗?”
“差不多,可似乎不仅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