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方便见面?」
「总会找到的。我会再联络,你快确定自己的份有多少。」
田中径自挂断电话。我打开陆续收到的讯息,是坂本和前野这对情侣传来的。两个人都收到一百万圆,慌得不知所措。
我回「睡莲」结帐,最爱的热三明治还剩一半以上。
「怎么啦?」
老板关切道,我露出苦笑。
「我们部门问题多多。」
返回编辑部,园田总编和间野坐在电脑前。
「间野小姐,临时有急事,我和总编出去一下,办公室麻烦你。」
「好,请慢走。」
我示意讶异的总编拿外套,把她拖到外面。
「干嘛?」
「现在去你家。事态紧急,理由我晚点说明,麻烦你。」
我并不是强势的人,但园田瑛子也不是迟钝的人。我说事态紧急,她似乎立刻了解。我们跳上计程车。
总编独居的公寓在茗荷谷。我尚未有荣幸以部下的身分送她回家,因此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那是屋顶有装饰、白色外墙的七层建筑,附有令人感激的设备——卡片感应式宅配箱。
液晶荧幕小窗上,显示着园田瑛子的住处号码。
「请打开看看。」
总编讶异又愤怒不安地瞪我一眼,取出宅配箱里的包裹。那是宅配公司的专用信封,纸质相当薄。
「这是什么?」
总编掏出老花眼镜戴上,我望向包裹的托运单。寄件人是「海线高速客运有限公司营业总务部」,备注栏写着「乘客遗失物品」。不是印章或印刷,全部手写。虽然不到龙飞凤舞的程度,但字迹秀丽,容易辨读。我觉得是女性的笔迹。
「请打开看看。」
总编望向信封内,眼神飘移。
「天哪,杉村,这是什么?」
总编递出信封,里面是一整叠有封条的万圆钞票,共一百万圆。
现在是午后不上不下的时刻,周围没半个人影。管理员室的窗口摆出「巡视中」的牌子。我压低音量,说明原委。
园田瑛子逐渐失去血色。
「不要,我不要!」
「接下来大家要集合讨论该怎么办。」
「我不管,交给你。这钱给你,你拿着。」
园田瑛子把信封用力塞给我,缩起肩膀背过身。
「可是,总编…」
「我不希望想起来。」园田瑛子双手掩面。「我不要想起那个事件的任何环节,否则又会陷入恐慌。」
我拿着信封,愣在原地。
「对不起,我就是没办法。我没办法好好去想。所以,拜托你!求求你,我的钱,你帮忙处理掉。」
好的,我答应。园田瑛子的膝盖不停颤抖着。
「钱由我保管。我会听从总编的意愿,请放心。」
随着「咚」一声,总编往前栽倒,靠在宅配箱上,显然撞到头。她一动也不动。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没事的。」
那起公车劫持事件,为何会让你害怕到这种地步?关键就在暮木老人身上。我咽下涌上喉头的疑问。一旦开口不仅是徒劳,更是有害。园田瑛子不会回答,她也无法回答。
「我来联络编辑部,你不用担心,直接回家休息吧。」
总编背对我,默默抱住头。我退后几步,转身离开。园田瑛子并未回头。
我住的公寓也收到快递。柜台有保管单,东西装在宅配箱里。
幸好今天妻子去参加家长会,我不想再拖累妻子。打开宅配箱时,我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包括宅配公司的专用信封,字迹端正的托运单,「乘客遗失物品」的文字和寄件人,全部相同。
至于金额,跟园田瑛子、坂本和前野这对情侣一样,是一百万圆。
我犹豫半晌,最后将两个信封连同内容物一起放进公事包。我算是满爱整洁的人,但不擅长背着妻子藏东西,干脆今天带着四处走。
我在厨房喝杯水,打电话给田中,却转到语音信箱。留言请他联络我后,我离开家门。
间野和野本弟已在编辑部。
「发生什么事?」
「嗯,上个月的报导被社友会念了。」
即使是做做样子,仍得道个歉,不然会很麻烦,我笑道。公事包里的两百万圆,听着我脱口而出的流畅谎言。
「大企业麻烦的地方真多。社友会就是那些隐居老人组成的团体吧?」
「得顾好他们的面子。总编非常不高兴,直接下班回家。」
接下来只需等待联络,像平常那样工作就行,但我做了件多余的事。耗费比烦恼把信封和两百万圆藏到哪里更久的时间,我犹豫着打电话到会长秘书室。
我向今天也一样冰冷的「冰山女王」开口:「请转告会长杉村最近想见他一面。」
「我这就去确认会长的行程。」
远山小姐很快返回。
「任何时间都可以,请联络会长的手机。」
然后,她语调不变,补上一句:「会长说:你总算想来问我了吗?」
※
田中非常积极,一并解决移动方式和集合地点的问题。他找来一辆迷你巴士,载着他那边的人质伙伴到都心。
约定的集合地点,是东京老街一处宽广的投币式停车场。田中只用手机传地址过来,抵达后我吓一跳。坐在迷你巴士上的前野,透过车窗发现我,向我挥手。
「一直停在这边没关系吗?」
「我可是付过钱的,哪条法律禁止坐在车里吗?」
鎭坐在驾驶座的田中,外套衣摆底下露出预防腰痛的石膏。
「就算我开累了,也有人可换手,真教人放心。」
田中说道。我和他提到的预备驾驶员四目相接,诧异地发现是柴野司机。她和前野坐在中间一带的座位。她向我点点头,刘海垂落。柴野司机穿薄线衫和牛仔裤,看起来比穿制服年轻许多。
「司机也拿到钱了。」
田中粗鲁的用语,立刻引来前野的抗议:
「不是拿,是对方送来的。」
「还不是一样?」
「不,不一样。」
柴野司机再次向我微微颔首,接着道:「联络不上迫田女士。事件发生后,她搬去埼玉的女儿那里,家里没人在。」
我爬上小巴士的阶梯,在狭窄的车内转身,坐到最近的座位,后方就是坂本。田中关上车门。
「柴野小姐后来和迫田女士见过面吗?」
柴野司机垂下视线,点点头。「虽然只是探望一下。」
「但你去看她,迫田女士想必安心许多。」坂本望向我,「杉村先生,总编呢?」
「她不会来,由我代理。」
「她还是不舒服吗?」
「总编没事。不过,她不想跟这件事扯上关系。我有她的委任状,我们的决定,她也会听从。」
前野忽然眨眨眼,「那杉村先生握有两票喽?」
「哪有这么好的事?能参加多数决的,只有在场的人。」
幸亏迷你巴士内的照明是功能导向的日光灯,而非暖色系——黄色的灯光。我不愿在那种色泽的灯光中,再度与众人起争执。
白色照明下,田中的脸有些泛红。与其说是兴奋,更像卯足劲。截至目前为止的果断行动]反映出他的严肃态度。而严肃面对,代表他心意已决。
「那么,如果多数决定要报警,田中先生也要乖乖听从。」我提醒道。
「结果不会是那样的。」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除了你之外,每个人应该都会默默收下钱。」
「才不是每个人!」
前野立刻抗议,但我望向她,她立刻逃避似地垂下头。她没坐在坂本旁边,而是紧挨着柴野司机。坂本也闪避着前野的视线。
「做出决定后,我会说服迫田老太太。万一变成要跟老太太的女儿谈判,感觉反倒更容易。」
我面向柴野司机,「坦白讲,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真是意外。」
这次她没有闪躲我的注视。她轻轻点头,小声应道:「我也很犹豫。」
「原本她想先向公司报告,而不是报警,简直是忠诚员工的楷模。」
幸好我早一步逮到她,田中显得有些得意。
「我阻止她告诉公司。」
实在是千钧一发,田中又重重喘起气。
「柴野小姐,你不用上班吗?」我问。
「我今天休假。」
「小孩呢?」
「寄放在朋友家。有时我会请朋友帮忙照看,不要紧。」
「她是单身妈妈。」田中像在宣传般扬声说:「一个女人家要养小孩,两百万圆是笔相当大的临时收入,往后的生活会宽裕不少。杉村先生,你忍心夺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