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好下定决心来请教会长。」
感谢指点,我行一礼。
「那么,我要怎么处理这东西?」
岳父视线移向桌上的辞呈。
「可以请您收下吗?」
「收下是可以,但接下来呢?当你们决定收下暮木的钱时,再正式受理就行?还是,等你们把钱交给警方时受理?」
「假如此事闹上台面,会给公司添麻烦——」
我说到一半,岳父便拿起辞呈,打开书桌最上面的抽屉,扔了进去。
「我受理的时机,由你决定。交给我判断,只会让我伤脑筋。你希望我收下的时机到了,我就收下;希望我还给你,我就还给你。在那之前,由我暂时保管。」
我再度默默行礼。
「不过,我有个条件。」岳父的目光严肃且锐利。「把事情全部告诉菜穗子。我不容许你对她有所隐瞒。」
这是夫妻之间的问题,岳父说。
「比起公司,你应该优先为菜穗子着想。」
「非常抱歉。」
「万一菜穗子希望你不要收那种钱,也不要再四处打探,你会怎么做?」
「…我会好好跟她谈。」
「怎么,你不会听从菜穗子的愿望?」
「这件事不只关系到我一个人,其他人也收到钱,而且各人处境不同。」
岳父的眼神稍微动摇。
「若是经营者为筹措资金有多辛苦,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是的。」
「我也知道筹不到学贵,只能放弃升学有多不甘心。」
「是的。」
「你不认为,与其追査暮木那笔钱的来源,更应该说服人质,尽快去找山藤警部吗?」
我无法回答。耳朵深处响起田中「求求你,不要告诉警方」的恳求声,眼前浮现垂下头说想重念大学的坂本。
「——我明白了。」岳父盯着抽屉。「那我以集团宣传杂志发行人的身分指派你任务。」
「什么任务?」
「记录你接下来的调查过程,写成报导交给我。要不要刊登,由我决定。」
「不,怎么能拿报导——」
「这由我决定。你只要调査,然后写下来。园田已恢复精神,有间野和野本在,平常的编辑业务应该能顺利运作吧。」
期限是两周,岳父继续道。
「务必遵守截稿日,我的要求只有这样。」
我从椅子站起,「谢谢会长。」
「快回去吧,菜穗子会担心。」
我借着常夜灯的灯光穿过通行门,离开今多宅邸。落入黑暗的庭院,传来细微的虫鸣声。是秋季尾声的最后鸣唱。
一回到家,我就发现走廊尽头的客厅立灯亮着。躺在沙发上的菜穗子爬起来。
「你回来了。」
我没告诉妻子是去见岳父,只说有急事要外出,应该会晚归,要她先睡。
「何必等我呢?」
妻子带着困倦的双眼,害臊地笑。「我在看电视,不知不觉打起瞌睡。」
平常妻子没有这种习惯,约莫是从我慌张的电话察觉到什么,所以在等我。
「其实,我在管理室听到你中午过后曾回家一趟。」
睡眼惺忪的妻子,眸中隐藏着不安。
「很少发生这种情况,你又突然说要晚归…我忍不住担心。」
而且这阵子都没机会好好聊一聊,她说着撩起头发。
「抱歉,让你担心。」
一开口,我便吓一跳。声音在颤抖。
妻子注视着我。
「——发生什么事?」
我娓娓道出一切。妻子和我并坐在沙发上,我说到一半,她就握住我的手。
「亲爱的」」全部听完,妻子有些沉痛地微笑道:「爸给你特别命令呢。」
以一个总是包容丈夫所有任性妄为的妻子而言,这说法十分奇特。
8
隔天,集团广报室的朝会决定了接下来两周的工作分配。
岳父的「特别命令」内容,当然不能在会议上透露。我说明接到指令,负责撰写公车劫持事件的报导。不只包括我的亲身经历,得重新采访人质,整理出事件的全貌。
暮木老人留下的钱的问题,也是公车劫持事件的一部分,所以这并非谎言。但野本弟佩服地说「这个提案太棒了」,间野小姐担心地问「回想起事件不要紧吗」,我的良心隐隐作痛。
园田总编酸溜溜地丢下一句「是是是,女婿大人真难为」,没再多说。她应该察觉我在两周期限内的真正任务,却没流露一丝不安或讶异。我松口气,却也颇失望。昨晚和妻子谈过后,我忽然想到:如果说出这个特别命令,总编会不会要求——为了我要求一起调査?
「今早我也有件事要宣布。」
总编草草结束我的话题,望着间野和野本弟说。
「今天工联会送来调査报告。」
间野明显一阵惊慌。
「是报告吗?不是裁定或处分书?」
野本弟反问,总编冷笑道:
「那份报告的末尾,附有职场环境改善建议。」
「呃,建议吗?那井手先生不会受到处分吗?」
「相对地,杉村先生被控滥用职权一事,也不会受到追究。」
是各打五十大板,园田总编解释。
「总编,你用那种条件进行交易吗?」
「喂,注意你的措词。工联不是警察,也不是法院,不能轻易说什么处分的。这样不是很好?反正井手先生会离开这里。」
她没回答是否做过交易。
「井手先生会被派去哪里?」
「跟打工小弟无缘的地方,他要去社长室。」
「那不是升迁吗?」野本弟相当生气。
「社长室这个头衔很方便,不管是真正优秀战力的员工,还是不属于战力、却不知如何处置的员工,都能安上。」
但还是能满足井手的自尊心吧。即使只需成天看财经报纸和杂志,写下没人会受理的报告,坐在位置上也不会接到半通电话的闲差。
「这样我就满意了。毕竟间野小姐被调走,我会很头大。」
「谢谢总编。」间野表情僵硬地行礼。「可是,没有滥用职权的杉村先生等于是被冤枉,这——」
「无所谓,反正相关人士都知道事实。」
「是吗?」野本弟望向我。
「大家都知道啊,这个人才没胆滥用什么职权。」
「没错,我没那个狗胆。」我缩缩肩。
「上班族社会,我实在没办法欣赏。」
大人真是肮脏。听野本弟这么说,我们扑哧一笑。
「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啊。」野本弟纳闷道。
「那你就永远像个孩子,纯洁自由地活着吧。」
总编说要去采访,一下就不见人影。我准备外出,边安慰两人:「别放在心上,我觉得是不错的解决方法。」
间野的眼神暗沉,野本弟颇生气。
「井手先生应该好好向间野小姐道歉。」
「为此又要与他有所牵扯,间野小姐不会觉得更讨厌吗?」
「啊…也对。」
间野客气地点点头,回道:
「对杉村先生很过意不去,但如果能不要再见到井手先生,我会比较轻松。而且,工联的委员都仔细胎听我的说词。」
她原来相当不安,怕对方不会正视她的问题。
「虽然轮不到我自夸,不过我们的工联满公平的。」
「调到社长室后,井手先生会若无其事地回来上班吗?」
「应该会隔段时间吧?毕竟有医生的诊断书。」
「社长是杉村先生的大舅子吧?能不能利用这层关系,给他点教训?」
「那才是肮脏的大人干的事。」
我笑着说,野本弟羞愧不已。我拍拍他的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