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向她道歉——他解释道。「是我害高越太太犯下那种罪。」
我保持沉默。
「我自以为在做对的事,自以为在进行正义的告发。」
居然是错的吗?他低喃。
「关于井村绘里子父母的事,北见夫人提过吗?」
那是新闻还没揭露的情报。
停顿片刻,传来回答:
「——嗯。」
「你不可能会知道那样的内情。高越先生和绘里子小姐的关系不稳定,也是你无从得知的事,对吧?」
「自责之前,最好确实画清界线。不能所有事都想往身上揽。」
我也一样,没资格讲别人。我拿着手机,望着朦胧倒映在关机的电脑荧幕上的自己。
「如果晓得下手的是高越的妻子…」
我已猜到足立则生想说什么。
「我可以永远逃下去。我会请她不要泄漏,扛下这个罪名。」
「这不是好主意。」谎言会结束,总有一天会结束。
「况且,实际上也没办法这么做。做不到的事,就别再想东想西。」
「你真的很不可思议。以为你心地善良,却说那种冷酷的话。」
倒映在荧幕上的我,有些疼痛般皱起脸。
「或许我有点古怪。」
「不是有点,是非常怪。」
那是亲近的口吻。
「高越太太的罪不会太重吧?」
「依我所知,那是一场意外。说要把罪诬赖到你头上,也是高越先生的主意,我想不会有问题。」
是嘛,他说。
「你所能做的,就是将前后的事实坦白告诉警方。与其无谓地包庇,说出真相才是最有效用的。啊,对了。」
我想起一件细微,但十分重要的事。
「高越先生的太太名叫井村绘里子。他们是事实婚姻,所以不同姓氏。她相当在乎这一点,今后别再喊『高越太太』,称呼她『井村小姐』吧。」
「可是,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感情应该不差吧,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问题。」
这样啊——足立则生应道。
「与其说高越是三寸不烂之舌,更接近强势的人。他会牵着对方的鼻子走,耍得对方团团转。他和我合作时,都是这样。」
听到这番话,我才想到,足立则生也晓得会传染的邪恶,及谎言的罪恶。他与回头的耶稣对望过,不知他会怎么评价暮木老人?
「等你稳定下来,方便见个面吗?」
「为什么?」
面对直率的疑问,我不禁一笑。「让我看看你过得好的模样吧。」
「这样啊,那我会再打电话。」
「嗯,就这么约定。」
给你添麻烦了,足立以亲近的语气做结,挂断电话。静谧的书房中,我身子一动,椅子压出声响。或许是我的心在倾轧。
※
对外烩业者的访査,由于发生出乎预料的状况延期,本身没什么收获,不过内容挺有意思。这家公司的负责人是三名三十多岁的女子,从念短大时感情就很好。八年前,她门实现一起创业的梦想。
「关于日商新天地,是我们主动寄广告文宣过去,才开始合作。那时经营尚未上轨道,我们想设法开拓新客源,拼命打广告。」
服装、化妆、发型,甚至连发质都相似的三名女老板都十分健谈。嗓音不同,但说话的调调都一样。即使把收下的名片搁在眼前,我还是分辨不出谁是谁,有如三胞胎姐妹。
「我们早就晓得这个客户不太好。」
「整体气氛就是可疑。」
「可是,我们只提供外烩,又不是要加入会员。」
「虽然他们缠着要我们加入会员。」
「开口闭口就是『我会让你们发大财』。」
「对对对!那个代表公司的老头油滋滋的,儿子更是差劲透顶。」
「就是那种一夜暴富,自以为了不起,没人要的典型!」
热闹得像女子更衣室。
「我们摸着良心做生意,估价都照规矩来,也会配合对方的活动内容提出各种方案。」
可是,日商新天地协会——或者说小羽父子想要的不一样。
「他们只求外观好看,味道怎样都无所谓。」
「说什么反正不会有人吃。」
「还说最后都会变成厨余,花工夫是浪费资源。」
甚至问大冷盘能不能用蜡制食物样品代替,不必用真的食物。她们觉得实在太离谱,当场反对。
「我们也有自尊心。」
小羽父子对细节要求很多,但付钱相当大方。
「身为女老板,真的经常遇到不合理的状况。」
由于是女人,经常被瞧不起、砍价,或拖延付款。
「可是,小羽父子看我们是女人,想让我们见识他们的威风。」
「展现『我超阔气的!』之类的姿态。」
「想必也是别有用心。」
「我们被约过好几次,说什么『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日商新天地协会的会员,多是上了年纪的人。
「即使是我们这种年过三十的女人,在代表大人眼中仍是鲜嫩欲滴吧。」
「儿子也一样,一副『没有女人不为我痴迷』的态度。我们不鸟他,他就像笨蛋般发动追求攻势。」
听着有趣,但当下发生过许多不愉快的纠纷吧。
「的确,相比其他业者,以那种菜色来说,我们收取较昂贵的费用。可是,谁教我们开多少,对方就付多少嘛。」
「我们是当包括精神赔偿金。」
她们安抚小羽父子,一面接着他们利润极佳的案子,同时搜集日商新天地协会的相关资讯,留意自救会动向。
「光看自救会的网站,就晓得日商新天地差不多快完蛋。」
日商新天地被査获三个月前,她们要求停止交易。
「真是千钧一发。」
「再晚一此二,或许我们也会蒙受池鱼之殃。」
「学到宝贵的一课。」
不论男女,坚强的人都会将活力带给身边的人。在这件事的访査中,我第一次分享到活力。
女老板啊…菜穗子和朋友也会像这样「学习」吗?思及此,我忍不住说出内子在帮忙朋友开餐厅的事。她们七嘴八舌地吵闹起来。
「哇!」
「那真的只是帮忙吗?还是有出钱投资?」
「如果来得及,最好说服太太退出。」
「做生意可不是什么漂亮好看的事。」
「太太可能会一口气失去金钱、朋友和年轻等宝贵的资产。」
「确实会变老呢,一口气老个十岁。」
「细纹会变多。」
「还会自律神经失调。」
等一下啦——三人中个子最高的女子笑着制止。
「讨厌,搞得我们好像《马克白》里的三个女巫。」
我和三个女巫一起笑,答应她们会好好劝妻子。
「抱歉说了些无聊的话。」
临别之际,她们致歉。
「我们不是要挑剔你太太的工作。」
「只是创业真的很辛苦,想高高在上地忠告几句而已。」
对吧?三人互相点头。
「这短短八年间,我们多次差点闹翻。」
「可是,还是撑到现在。希望太太的工作也能顺利。」
来到外头,走在秋阳下,我想着要找段悠闲的时间,进一步询问菜穗子帮忙餐厅经营的细节。这阵子,我都只顾着自己的事。只顾着自己,还有自己的伙伴。因为菜穗子和桃子总会等我回来,所以我放心投入眼前的事。这是我的坏毛病,不仅仅是这次而已。我忍不住搔搔头。
今天买束花回家吧。
隔天,我收到一封电子邮件。寄件人自称是日商新天地协会代表小羽雅次郎在半个世纪前,仍是年轻上班族时的同事。
当时刚吃完晚饭,正在休息。在我们家,为了桃子要配合下周六文化祭表演穿的衣服与鞋子,把发型也「SET一下」,掀起一阵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