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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造访播磨屋,社长不在,是常务在看店。在这个季节,常务兀自汗流浃背,全秃的头都发光了。
「这家伙好强啊。」老板努努下巴,示意手边的笔电。「电脑喜欢下将棋吗?」
我们闲聊一会儿,我拜托他如果有关于日商的新情报,随时告诉我。我也造访蓝色申报会会长开的电器行,拜托一样的事。老板有些惊讶地问:还有什么好査的吗?
透过网路上的交谈,感觉还有几个人可以碰面深谈。除此之外,只能等待消息进来。关于「御厨」,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我灵机一动,打电话给朋友。他是我在两年前的事件中认识的年轻记者,但这么称呼,他会非常不开心。要是叫他社会学家,他会更不爽。他中意的是「评论家」。
他虽然忙碌,但最近也才刚出一本书。内容是浅白解说日本面临超少子高龄化社会,今后该采取何种经济政策。
「好久不见,步步为营、安全第一的杉村先生。」
会这么奚落我的,只有这位秋山省吾。
「久疏问候。我看到您十分活跃,又推出畅销书。」
「你一定不晓得这几年的畅销排行榜水准有多低吧?」
「现在方便聊多久?」
「十分钟整。」
我隐去真名,说明小羽雅次郎与神秘经营顾问的事。由于受到「御厨」这名军师的影响,日商改变路线,投入诈骗行销。这是我的假设,没有佐证。况且,一名企业领袖,可能像这样受到外界人士影响吗?事到如今,我又有些不确定,但我想听听秋山的意见。
「有啊。」他当下回答。「还有高层受到一些怪人影响,砸钱研究超能力,或寻找幽浮的例子。」
他采访过类似的对象。据说是一家规模虽小,但拥有杰出技术的老字号机械零件厂的老板,被自称发明永动机的科学家迷惑,最后毁掉公司。
「很可笑的例子,机械厂商的大老板,居然连能量保存原则都不懂。」
融资诈骗的话,更是多不胜数,他继续道。
「虽然年代有点久远,不过像M资金诈骗案就非常有名。因为有一堆大企业上当,还被写成小说。」
「这种情况,欺骗老板的人,能隐瞒真实身分到最后吗?」
「你是指,不被警察机关抓到?」
不知为何,他喜欢讲「警察机关」。
「这是当然。不过比方说,甚至不会接触到老板身边的亲信,如果是老鼠会或恶质行销,就是连一般会员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物,像这样隐身到底。」
秋山思索片刻。「很有可能。通常,聪明的诈欺师想蒙骗的组织愈大,愈不会一次与多人周旋。他们会集中针对要害。杉村先生,你问的例子,确实是诈骗行销吗?」
「是的,警方已查获,首脑和干部都被逮捕,但疑似军师的人物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秋山像在打键盘,停顿一会儿才开口:「你说的是日商新天地协会吗?」
还是一样,敏锐至极。「您真是明察秋毫。」
「这是近一、两年之间规模最大的经济案件嘛。我看看…」
又停顿一会儿,他笑道:「这个代表小羽是个爱出风头的家伙,就是恨不得成为万人迷的那种类型。」
他似乎在浏览网路上的资讯。
「那么军师会躲起来吧,比较好操纵小羽代表。」
「可是,有段时期,小羽代表像小姑娘般疯狂崇拜这名军师。」
「那就更是如此。」
为军师砸大钱、热烈信奉他,照着他的话去做,一切无往不利。
「这种类型的人,一旦获得成功,就会全当成自己的功劳。是老师指点我的没错,但执行的是我、伟大的是我。因为我这么伟大,才能改革社会。」
秋山唯妙唯肖地模仿小羽代表在会员面前演说的口气。
「这么一来,要是军师觉得时候到了,也能轻易离开小羽代表喽?」
「聪明的诈欺师就会这么做。」
秋山说,像小羽雅次郎那种人,无论何种形式,都无法忍受有人地位比他高,或有第二把交椅在下面虎视眈眈。
「倘若执著于地位,赖着不走,就会被赶走。不仅如此,还有被抹杀的危险。」
我一阵心惊。「御厨」可能被小羽雅次郎杀害?
「日商的活动期间相当久吧?」秋山问。
「明确展开诈骗行销,是在一九九九年四月。」
「那么,杉村先生在找的军师,早就离开日商。小羽代表一旦自诩为魅力巨星,他就会消失。该拿的应该也都拿完,反正凯子遍地都是。」
我与秋山的想法相同。
「后来他在哪里做些什么,实在令人好奇。下一个凯子在更小的地方吗?毕竟目前警方还没破获日商级的大规模诈骗事件。」
「那类组织都会被查获吗?」
「若超过一定规模,只是迟早的问题。」
警察机关也不是傻子,秋山补充。
「话说回来,杉村先生,你还是一样在做些奇怪的调查。这跟你在公车劫持事件中被当成人质有什么关系吗?」
「你知道?」
「放心,真弓不知道。」
真弓是秋山的表妹,以前在集团广报室工作。
「请当成没关系。」
「好。不过,你可要珍惜安全第一的招牌啊。」
「我会铭记在心。」
虽然有点为时已晚——挂断电话后,我搔搔头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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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我接到足立则生的联络。
「我真的打电话给你了,方便吗?」
他的话声很客气。
「当然。后来怎么样?」
「我在工作。」
他继续留在那家报纸贩卖店。
「那太好了!」
「我是很好啦,可是有两个人不想跟我共事,决定辞职。对老板夫妇实在过意不去。」
「你好好加油来弥补就行。那我们开个庆祝会吧。」
不用,足立一阵惊慌。我说服他,约好在野本弟之前介绍的那家中华料理店见面。
依约现身的足立则生理了个清爽的发型,穿浆得笔挺的衬衫,还有学生风味的格纹背心。本人似乎也很害臊,解释道:
「这是老板儿子的旧衣。」
「非常适合你。」
我们用冰啤酒干杯。
「害杉村先生为我担心,我请客。」
「哪里的话,我什么事都没做啊。」
「我和杉村先生素昧平生,你却真心为我着想。」
足立说从北见夫人和司那里听到许多事。
「既然你这么说,这杯啤酒就让你请客吧。」
看见端上桌的料理,他既惊讶又开心,边吃边称赞「真美味」
「我啊,因为有前科 」
「嗯。」
「杉村先生知道吧,拘留所和监狱的饭…」
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菜色,他说。
「只有饭量特别多,所以会愈吃愈胖。高越的太太——不对,井村小姐,在那里一定很难熬吧。」
井村绘里子犯下伤害致死罪遭到起诉,已被保释。她会拿起水果刀,并不是出于杀意,但法官,认定她有恐吓不愿分手的高越,视情况想伤害他的意图。
「听说律师人很好,是一个女律师。为了肚里的孩子,她会努力让判刑轻一些。」
至于保释金,是她以前工作的店家妈妈桑和同事帮忙筹措的。
「她说自己无依无靠,其实并不是呢。」
足立则生感触良多,是在对照自身的处境吧。
「两人闹分手的原因,也会在公判时被搬出来吧。」我说。
「那当然。」
我在足立又要陷入自我嫌恶前,急忙开口:「那么一来,警方也会针对高越先生的过去进行调查。」
我也被警方找去问话,他接着道。
「是住宅贷款诈骗。」
以购买透天厝或公寓为由,向金融机构贷款购屋资金,但实际上并未买房,直接卷款潜逃。
「我呢,是负责当『演员』的。」
「演员?」
「假装购屋者的角色,是签约的当事人。」
当然,凭足立的经济能力,贷款不可能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