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第一次听说,岳父并未告诉我。

「会长拒绝,不过他允许我调职。」

「——要调去哪里?」

「劳联事务局的专职人员。」园田瑛子抬起头,淡淡一笑。「劳联也有出版联合宣传杂志。」

「我知道,我们访问过那里的总编。」

「咦,有吗?」

她往指头吹口气,仿佛在吹掉灰尘,接着托起腮帮子。

「我在四月一日调任,间野小姐做到这个月底,野本弟会待到黄金周连假结束。」

「间野小姐也要辞职吗?」

「感觉很突然,但与你无关。她丈夫三月底就要回来,幸好预定提早。」

到了五月,野本弟的课业就会忙碌起来。

「终于要分道扬镖,看样子变革的时机到来。」

好事总有结束的一天,她说。

「好事?」

「是啊。不是很愉快吗?虽然历经风风雨雨,但你不认为我们是一对好搭档吗?」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且,这次的事给你添了麻烦。啊,这不是我该讲的话。」

「不,我们是一对好搭档。」

「我这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能当好总编,全是托你的福。我很感激你。谢谢。」

园田总编旋转椅子面向我,行一礼后,露出笑容。

「依我个人的见解,对杉村先生而言,这样才是幸福的。」

这样一来,你就自由了啊。

「所以我不说再见,你多保重。」

离开会议室后,我、间野和野本弟聚在一起聊天。事情全部办完,这才又依依不舍起来。

「我还是觉得,杉村先生根本没必要辞职。」

「这是我该负起的责任。」

总编关在会议室里不出来,间野似乎十分在意。于是,我抢先开口:

「听说你丈夫要回国?」

「是的。原本应该正式拜访府上,向夫人打声招呼。」

「别这么拘谨,如果方便,等团聚之后再来坐坐吧。间野小姐能回到老本行,内子也会很开心。」

间野欲言又止,顺从应道:「真的感谢杉村先生的种种关心。在这里学到的事,是我一辈子的资产。」

「间野小姐,还是太僵硬啦。」

野本弟调侃,拍一下胸口。「我会好好保护总编和间野小姐。对我来说,这也是一种社会学习。」

「拜托你了。」

「关于送别会 」

「不用啦。」

「早就知道杉村先生会推辞,所以等四月初总编调职后,庆祝大家展开新生活,一起办个宴会吧。就约在那家中华餐厅,好吗?」

那么,我也得在四月前让生活稳定下来才行。按园田瑛子流,就是成为自由之身的新生活。

「嗯,托你的福,我有不错的目标。」

握手后,我前往总公司大楼的人事课。必须确认、领取的文件堆积如山,但手续平淡地进行,平淡地结束。

我抱着印有公司名称的大信封返回别馆,准备到「睡莲」看看,发现大厅有个意外的人物在等我,是「冰山女」。

我停步站定。远山小姐主动走近,端正姿势后,婉约行一礼。

「我想向您道别一声。」

我急忙走上前。比起今多嘉亲会长出现在此,远山小姐「莅临」的感觉更强烈,实在不可思议。

「我才该向你致意,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今天「冰山女王」也穿着剪裁合宜的套装。我无法想像她穿便服的样子,恐怕认识她的每一个员工都是吧。

「我们也有许多无法尽善尽美之处,若有失礼,还请包涵。」远山小姐直视着我。「请多保重,愿您过得幸福。」

「谢谢。」回礼之后,我忍不住说:「岳父——还请多多关照。」

「冰山女王」露出微笑。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微笑,不是她的绰号由来的那种冷若冰霜的笑。

「我会尽心服侍会长。」

远山小姐走过我身旁,从大厅离开。行走姿势依然端正。

「真不错。」

我诧异地回头,「睡莲」的老板站在旁边,轻轻鼓掌。

「什么请多关照岳父,真像女婿会说的话。做得好,做得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算没那个意思,往后也得习惯才行。原本杉村先生具备基层员工的属性,从今以后,就只是个会长女婿,是今多家一员。和远山小姐的距离感自然会不同。」

总是姿势端正的「冰山女王」,与我的距离。

「她也想画出明确的界线吧,毕竟是个聪明人。」

所以杉村先生那样说是对的,老板赞许道。「远山小姐不也很开心吗?」

我不太懂。不过,我渐渐觉得无法像园田瑛子说的,纯粹为获得「自由」欢天喜地。

「自从当上会长秘书,她就滴酒不沾。年轻的时候,她是以酒豪闻名的女头子。」

我第一次听说。

「她留下不少英勇事迹,却能滴酒不沾超过二十年以上。她就是这样的人。」

「好。」老板搓着双手。「离职手续都办妥了吧?这下你就正式成为待业一族。」

我会寂寞哪,他感叹道。

「杉村先生,下一份工作有眉目了吗?」

「还没。」

「这样啊。」老闾点点头,望向咖啡厅招牌。「今年七月要续约。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有点腻,我在考虑要不要换个环境。」

他朝我咧嘴一笑。

「干脆去杉村先生下一个职场附近开店。你想吃我们的每日午餐吧?肯定也会想念我的热三明治。」

我回以一笑。「光是那份心意,我就很感激了。」

我们握手道别。

「最后一刻还把你卷进麻烦,真抱歉。」

「那一点都算不上麻烦。」

冷不防地,胸口一阵激动。我寂寞到无以复加,舍不得离开。

「这么说来,似乎没好好报过我的名字?」

这倒是,我总称呼他「老板」。

「我叫水田大造,这是我的名片。」

多指教,老板拍一下我的肩膀。不是「再见」,而是「多指教」。

一个人住偌大的公寓,不管暖气开得再强,依旧萧瑟冻人。我和哥哥通电话,注意到时,脚已缩进沙发。

老家的父亲决定要住进哪家医院了,是县内口碑不错的地方,也很快决定要动手术。虽然拖延许久,但身边杂务告一段落,我想立刻去探望父亲。

「你一个人突然过去不太好吧。爸也就罢了,妈可能会莫名其妙发脾气。」

这个星期日,我会跟着哥哥和嫂嫂一起去探病。

「你辞掉公司的事,先不要告诉爸。等找到工作,安顿下来后,再不经意带过就好。」

居然让哥哥为我设想到这个地步,我真是不成材。

「菜穗子还在娘家吗?」

哥哥有些难以启齿,客气地问。

「嗯。差不多可以回来了,只是舆论氛围仍满危险。」

哥哥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冒出一句:

「你应该带家人去神社一趟,请人驱个邪吧。」

「什么?」

「上次的家,不是刚搬进去就又搬走吗?这次也是,变成跟家人分开生活。你搬家的时候有好好请人看过风水吗?」

「哥怎么这么守旧?」我笑道。

「事实上,你三番两次被卷进麻烦,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如果碰上不寻常的事,为了断个干净,去给人驱邪相当重要。」

「我知道啦。」

哥哥像叮咛青春期少女,要我注意门窗,早点睡觉。仔细想想,在我们疏远的岁月中,哥哥的孩子应该也正値青春期。

我放下话筒,照着哥哥的吩咐检査门窗,然后准备入浴。手机不巧响起。

我怀疑自己眼花,来电显示为「井手正男J。

我反射性地望向时钟,刚过晚上八点半。

「我是杉村。」

电话另一头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井手八成又喝醉。

「——你马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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