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怀疑耳朵听错,他在说什么?

「你是井手先生吧?」

「没错,痴汉井手正男,遭你滥用职权欺凌的井手正男。」

果然是喝醉酒。居然打电话来騒扰,简直幼稚。

「怎么?」

「我是没怎样。总之,你马上过来。」

语气很急,口齿不清。

「你在哪里喝酒?又酒驾被抓吗?」

「罗嗦!」

我吓一跳,把手机拿远。不是井手吼我,而是听起来像惨叫的缘故。

「叫你快点过来!」

声音丕变,像在恳求。

「我一个人实在没办法啊,帮帮我吧!」

「——帮你什么?」

「我在森先生家。」

我重新握紧手机,「森先生怎么了?」

「你来就知道。」

我错了。井手正男不是喝醉,而是慌得六神无主。

「发生什么事?」

「不能在电话里说。」

说了你也不会信,他语带哭音。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森先生。」

「发生紧急状况不该找我,而是——」

「怎么可能!如果有别人能依靠,我还会来求你吗?」

嘴上说得强势,声音却在哭。

「拜托,快过来。」

你一个人来,他要求。

「不要告诉其他人,这是为了森先生。你开车过来,不能坐计程车。你有车吧?」

「有。」

「知道地点吗?你来过阁下家好几次吧?我会把门灯开着。」

「井手先生。」我加重语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我不能因你一句『为了森先生』就傻傻跑去。我们之间没有这样的信赖基础,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会演变成大麻烦。」

我再次怀疑自己听错。

「什么?」

「我是说,不照我的话做,你的麻烦就大了。」

看来我受到恐吓。

「我会有什么麻烦?」

井手沉默片刻,呼吸依然粗重。

「你想避免丑闻吧?」

我一头雾水。丑闻?谁的丑闻?

「我——」

「不是你的丑闻。不过,对你来说,也会是重大的丑闻。讲到这里,你应该就懂了吧?」

我又把手机拿远,盯着荧幕。井手正男,森阁下以前的亲信,现在只是孤独的醉汉。

「井手先生,我不晓得你有什么烦恼,要是你想诋毁会长来泄忿,我也有我的——」

「不是会长。」

他的语气充满不屑。

「是你的宝贝太太,会长的千金。」

我周围的声响消失。不管是空调安静的运转声,或时钟滴答走动声。

「你说菜穗子做了什么?」

「要是想知道,就照我的话做。」

他径自挂断电话。

我的宝贝妻子,岳父的宝贝女儿。

菜穗子做了什么?

距离九月那一天还不到半年,森家的前院却荒废不少。门灯的光圈中,枯萎的盆栽倾倒。

我按下门铃,大概是在屋内监视,井手正男立刻出来开门。他穿西装,没系领带,外套披在肩上。右手已不用吊臂带,但可能戴护腕或扎着绷带,衬衫袖子绷得紧紧的。

「你开车来的吧?」

我默默指向停在前门的富豪汽车。

「进来。」

我踏入门厅,井手正男立刻关门锁上,并熄掉门灯。

屋内幽暗,只有走廊和通往二楼的阶梯亮着灯。暖气不够强,寒意刺骨。

「森先生在哪里?他没事吧?」

井手正男瞪着我。双眼充血,眼角发红。

「他在二楼卧室。」

他领头爬上楼梯。

造访这个家时,我没上过二楼,今天是第一次。走廊左右并排着房门。我想起森先生说过,他想住在更精巧一点的家,屋里全是空荡荡的房间,实在寂寞。

尽头处的门开着,室内某处亮着灯。井手正男往前走,在门旁停下脚步,靠在墙上催促我。

「老大在这里。」

原来井手称呼森先生为「老大」?对他来说,森先生的绰号不是「阁下」。

刚从木板地走廊踏入铺地毯的卧房,我不禁愣住。

双人床靠窗的一侧仰躺着一个女人,毛毯盖到胸口。光源是枕边的立灯。

女人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毛毯底下,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胸口。我认出那是只在照片上看过的森夫人。

立灯旁有电话子机,小花瓶里也插着花。

「夫人过世了吗?」

森先生提过,搬进「克拉斯海风安养院」后,只要状况允许,都会尽量让夫人外宿——回家。

因为内子一直想回家。

卧室很大。立灯的光线范围很小,只能照亮夫人那一侧的床,没办法照亮房间每一个角落。

「森先生在哪里?」

我总算跨出脚步,终于注意到不对劲。门口右方整面的订制壁柜前,瘫坐着一个人影。

我定睛细看,心脏仿佛冻结,直到看出那是谁,又是什么状态。

那是森信宏,阁下在那里。他身穿浆得硬挺的白衬衫,外搭西装外套,系着腰带。背靠在折叠式的壁柜门上,但姿势过于不自然,显然并非只是坐着。

他的躯体悬吊在衣柜门把上。牢牢挪住门把的领带,套在颈脖之间。

下巴收起,眼睛闭着,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

我在推理小说中看过,即使是这样的姿势,也足以压迫气管,导致呼吸停止。

「是自杀。」

井手正男走近,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死命盯着森先生。在立灯温暖的微光中,我发现他的眼角是湿的。

「一起走了吗?」

「老大带着夫人一起走了。」

井手正男语带哽咽。他一阵踉跄,撞到我的肩膀。

「老大常说,现在的夫人只是空壳,真的夫人早就死去。」

我也听森先生提过类似的话。以前的内子被囚禁于现在的内子躯壳里,正在哭泣。

「有遗书吧?」

井手正男点点头,「在客厅咖啡桌上。」

「井手先生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我被调到社长室后,每两、三天就会打电话给老大。他交代我要报告状况。老大想看我好好振作。」他语带哽咽。

「所以今天你也打了电话?」

「从中午就一直打,老大都没接。」

他觉得事有蹊跷。

「前天晚上通话时,老大一直忆起从前,听起来很寂寞。」

井手有不好的预感,一下班就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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