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梨:即凰梨,香港人对炸弹的俗称。
?一九六七年香港骚乱期间,警方共发现八千三百五十二个懊鞑爆炸品,其中一千四百二十个是真炸弹。
?香港六○年代的茶楼,楼层愈高,茶价和食品愈卖,有“有镂楼上楼,无钱地下踎”的俗谚。
虽然阿七从不插手阻止前辈,但我知道他比阿三正直,他们两人经常在巡逻时到何先生的士多买汽水解渴,阿三不会付钱——何先生说过这点小钱不必计较—但阿七每次都付足款项。我有次跟阿七说,老板说不付也可以,没想到他回答:“我不付,你的老板收入减少,万一令你失业,你沦为罪犯,我的工作便更多了。”
他的语气跟大哥有点相像。
街坊们都知道阿七是个好员警,只是办事有点过于死板,对前辈的命令言听计从。看到阿七,我便会想员警似乎是个不错的工作,当然,那是在暴动爆发之前的事。在今天这个风头火势,选择当员警相当不智,英国人一走,“黄皮狗”便成为被批斗的对象,阿三和阿七大概要挂上木牌游街示众,清算“罪行”。
不过,闻说因为暴动,警队招聘的门槛降低不少。有些华籍警员受到左派感召,不屑跟“法西斯”英国人为伍,自行离职不干:也有一些人担心遇上类似沙头角枪战的事件,或是在暴动中被暴徒所杀,于是向上级请辞。何先生在湾仔住了很久,跟一些医长相熟,从他们口中知道,这几个月来所有警员取消休假,二十四小时候命,在家一收到电话便要出动,而除了本来的工作外,还要到防暴队值班。政府为了稳定军心,员警加薪百分之三,还调高加班费,甚至提供免费伙食。何先生说负责分发薪水给下属的医长的公事包里,有时会有一叠叠厚厚的钞票哩。
政府以金钱利诱员警留下,其实左派也差不多。
工人罢工,失去收入,没饭吃自然没能力谈什么“斗争”,工会领袖会接济罢工工人,每月发放津贴,付一、两百元给他们,让他们去示威集会?,我不知道为什么工会有这么多钱,有人说是中国政府暗地里拨下的“革命”资金,我只知道,这场对抗并不是单纯的意识形态之争,还牵涉到不少金钱利益,可能这就是现实。
罢工工人获得资助的情报,是我亲耳听来的——跟我和大哥为郊、住在何先生的板间房的,正好有两位左派分子。何先生租出了三间板关房,一间住了我和大哥,旁边一闻住了一位元叫杜自强的记者,另一问的租客叫苏松,是一位纺织业工人。
苏先生在五月尾响应工会号召罢工,旋即便被老板解雇,虽然他失去工作,但他仍有付租金给何先生,我好奇一问,他告诉我“工会领导”有给他薪水,另外完成特别任务更有酬劳,他劝告我加入他们的行列,同心合力推翻英国人的统治,说现在是难得的机会,革命成功的话,我们这些“思想纯正”、“及时区分敌友”的同志便能担当领导工作。我没有明言拒绝,只说我要跟大哥商量一下,再作打算。我猜如果我婉拒他的要求,他可能会把我当成“反动分子”,将来有什么后果我真的谈不上来。
相比起态度强硬、满腔热血的苏先生,杜自强反而像是个“逼上梁山”的左派,杜先生本来在报馆工作,负责经济新闻,可是因为他工作的报社是被政府查对的左派报社之一,他无辜地被牵连,失去工作。无奈之下他只好加入斗争,一来工会接济可以解决生活上的燃眉之急,二来斗争成功,报馆重开,他便能再次受雇。他跟我说这些时一脸愁容:我想就连他自己也不认为政府会让步,报纸会复刊。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吊诡。我每天担心着大哥和自己会被炸弹炸死、治安日坏、政府倒台、社会瘫痪、城市陷入战争,而我每天却装作若无其事地替房东顾店,跟代表“造反派”的邻居道早安,卖汽水给代表“法西斯”的警员。电台播音员大骂左派为祸社会、破坏安宁,亲中的报纸社论痛斥港英军警“疯狂迫害”爱国组织。双方都自命正义,而我们这群民众束手无策,在强权和暴力下任人宰割。
?六○年代,一般工人的月薪大约是二百港元。
在八月十七号之前,我以为自己会继续这种无奈的生活,直至暴动平息,或是英国人撤走。
我没想到,我偶然听到的一句话,令我卷进漩涡,置身险境。
2
“‘凤梨’不会在我们运送途中爆炸吧?”我在朦胧中听到这句话,我本来还以为自己在作梦,但稍一定神,我才发觉这是现实。声音是从墙壁后传过来的。
今天早上,何先生新订的冰箱送到士多,我们七手八脚把旧冰箱里的啤酒汽水换到新冰箱,然后我用手推车将旧冰箱送到五个街口外的夜冷店@卖掉,我把卖冰箱的钱给何先生后,他说他下午一个人顾店也没有问题,因为我上午顶着大太阳跑来跑去,似乎有点累,他着我回家休息一下。难得何先生这么体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午饭后回到房间睡午觉。
然后我被那句话吵醒了。
我瞧了闹钟一眼,时间是下午两点十分,我睡了一个钟头。哪才说话的,应该是那个劝我加入左派的苏松,他的声音有点尖,很好认。不过墙壁后的房间明明属于那位元失业记者杜自强,为什么他在杜先生的房间里?
“苏先生,你别这么大声,万一被人听到……”这回说话的好像是杜自强。
“老何的老婆刚才出去了,老何和隔壁那两兄弟也在上班,咱们谈大计没人会听到啦。”苏松回答。平时这个时间我都在顾店或当跑腿,只是今天巧合地提早回来。
“就算被人听到又如何?我们堂堂中华儿女,以崇高的革命精神办事,不惜抛头颅洒熟血,即使事败,英帝国主义终有一天屈服在祖国伟大的社会主义之下……”说话的男人嗓门很大,虽然我看不到,也能想像到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如果我没记错,这人应该是苏松的“同志”,一个叫郑天生的青年。苏先生曾介绍我们认识,说他也是被纺织厂辞退的工人之一。
“阿郑,话倒不是这样说,英帝奸狡,我们要小心行事,别给敌人有机可乘。”这声音我从没听过。
“邹师傅说得对,我们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苏松说,那个邹师傅是谁我完全摸不著头脑,不过听他语气,应该是其他三人的“领导”。
“总之阿杜和阿苏从北角出发,我会在这个据点等候。”姓邹的说。“会合之后,我们便依计行事,完成后立即在佐敦道码头解散。”
“执行细节如何?”是苏松的声音。
“你跟阿杜做饵,由我动手。”
“邹师傅,你一句‘做饵’说得简单,但我们毫无头绪啊。”
“到时见步走步,实际情况我也说不上来。”邹师傅说:“我只要半分钟就好,这不算难吧。”
“但我们真的能如此简单得手吗?一号不易对付吧……”
“阿杜,你放心,我再三确认了,目标比想像中脆弱,那是盲点,白皮猪不会料到我们走这一步棋,到炸弹爆炸时,一定目瞪口呆,惊讶于中国人的智慧,震慑英帝国。”
?夜冷:即买卖二手货品的商店,语源葡萄牙文Leilao ,意即“拍卖“,经过厦门及汕头等地的方言,传到广州时音变成”夜冷”。
这一刻,我才赫然察觉我听到不得了的事情。邻房的四个人,大概在策画炸弹袭击。虽然天气很热,但我冷汗直冒,不敢移动身子半分,怕老旧的床会发出声音。我连呼吸都尽量放轻,万一他们发现我听到他们的计画,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以民族大义之名杀人灭口。
“另一方面便要看阿郑了。”苏松说。他的声音比之前小,我想他之前说话时靠在墙边,现在走开了。
“毛主席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时时刻刻铭记于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狠狠给敌人迎头痛击,捍卫毛泽东思想,坚持斗争。”
“阿郑你放心,事成之后,领导不会亏待你。”
“奖赏于我若浮云,哪怕被法西斯逼死,我都会斗争到底。”
“说得好,阿郑真是我们爱国同胞的榜样。”
“可是……”是杜自强的声音,“我想说,放炸弹真的好吗?万一伤害到平民百姓……”
“阿杜,你这话便说错了。”苏松说:“帝国主义如此欺侮我们,我们以炸弹还击,不过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对:来而不往非礼也‘’白皮猪用子弹射杀我们的同胞,诬陷无辜者暴乱伤人,对付我们无所不用其极,我们以‘凤梨’对抗,还不及那些法西斯暴虐手段的十介之一。我们放炸弹不是为了伤人,而是要瘫痪港英军警,这是聪明的游击战略。如果我们真的要杀害平民,我们为什么要在炸弹旁写上‘同胞勿近’?”邹师傅说。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阿杜,你忘了领导们的最高指示吗?如果牺牲几个平民,换来英帝投降,那些平民的死便十分值得了,他们可不是白白牺牲,是用血汗令祖国大胜一场,是为了同胞、为了国家捐躯啊!”这次说话的是嗓子大的郑天生。
“对耶。你想想被白皮猪枪杀的蔡南,想想在警署里被活活打死的徐田波,我们不反抗,说不定下一个死的便是你或我。”苏松接着说。
“可是……”
“不要可是了。阿杜,你自己也曾亲身经历报馆被查封,那些黄皮狗肆无忌惮闯入报馆,殴打记者,安插罪名,难道你没半点愤怒,不想报一箭之仇吗?”
“你说得没错……”
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杜自强的意见压下去。
“总之,后天便是第一波行动,”邹师傅说:“当第一声炮响,震得港英心惊肉颤,我们大后天、大大后天的第二波、第三波行动便能叫英帝屈服。澳葡已经认输,港英的末日还会远吗?”
澳门去年十二月发生警民冲突,澳葡政府实行戒严,警方枪杀多名华人市民,广东省政府抗议,多番谈判后,葡国向包括中方的华人各界“道歉、认罪和赔款”,这应该给左派打了一支强心针,既然澳门的华人能够成功“反葡抗暴”,英国人败阵自是指日可待。
“阿苏、阿杜,我们今天解散后,便不要联络,直至后天开始任务,”姓都的继槙说:“有必要时,我们以阿杜的房间做基地,我家已被黄皮狗盯上,不甚安全。”
“反正邹师傅住得近,互相照应也容易。”苏松笑着说:“你别给黄皮狗跟踪到这里来便行了。”
“哈,我才不会这么大意!”墙后传来邹师傅的笑声,“你不如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在行动前惹上黄皮狗吧!”
“哼,我总有一天要牠们夹着尾巴逃,再把牠们弄成狗肉锅!”郑天生骂道。
“既然各人也明白任务,我们今天便散吧,这儿有些特别任务赞,你们拿去,这两天找点好的吃,喝喝酒壮壮胆。阿郑,辛苦你啦。”
“邹师傅,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我跟你们一起,怕连累你们。我先走一步,你们最好多待一阵子才出去吧,万一被人看到,也可以跟我撇清关系。”
“好,好,邹师傅,后天见。”那是苏松的声音,墙后还传来开门声。我悄悄地离开卧床,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听到杜自强他们三人跟邹师傅道别。板问房跟客厅之间的木板墙顶都有通风窗,门板上有毛玻璃,我只能蹲在房门旁,以免他们从玻璃上看到人影晃动。他们三人之后没有回房间,在客厅中闲聊,在讨论哪一间茶馆便宜又好吃,半个钟头后,三人也离开外出。
直到他们离开,我才松一口气。
我想,我没有被他们发现吧。我谨慎地打开房门,探头察看,确认房子里只有我一人后,才急步到厕所小解。我憋尿憋了很久,差点想找个瓶子解决。
回到房间,我仔细思考刚才听到的对话。如果现在杜自强或苏松回来,我可以辩称刚回家,他们该不会起疑:可是,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处理那些“机密情报”。
那个姓邹的,听声音似有四、五十岁,可能是某个工会的干部,杜自强、苏松和郑天生只有二十多岁,满腔热血,对现况的愤怒无处宣泄,正好是左派渴求的人,或者他们的理念正确,出发点纯粹是为了抵抗社会的不公义,但用上炸弹,便是愚蠢的行为。邹师傅的话说得铿锵有声,可是,依我看,苏松他们跟他们口中的“黄皮狗”差不多,一样是“消耗品”。
权力便是这样一回事,在高位的,拿理想,信念、金钱作为诱饵,叫下方的卖命,人不是想找个伟大的目标生存,便是追求安稳的生活,只要提供足够的诱因,便甘愿为奴为仆,如果我跟姓苏的这样说,他一定会痛斥我被法西斯荼毒,伟大的党和祖国才不会把他们这些爱国同胞置诸不理,但我敢写包票,他这些小角色只会被人遗忘,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假如英国人最后没撤退,那些被港英政府关进监狱的人,出狱后大概会一时被左派追捧成“不屈的战士”,但长远而言,他们会被照顾、安顿生活吗?我很怀疑。这些小角色愈多,便愈不受重视,你以为自己放一次炸弹,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任务,却不知道跟你一样的死士有上百上千个。
因为现实中,权力和财富永远只握在一小撮人的手里。
晚上,我跟杜自强和苏松碰面,苏松的态度和平时没分别,一见面便游说我加入“工会”,不过杜自强显得比平常拘谨。何先生夫妇似乎没察觉异样,而我没有跟大哥提起事件,虽然告诉他,他或者能替我分担一下,但秘密一旦说出口便不再是秘密。这一夜我睡得不好,一想到苏松他们的“行动”,我便思潮起伏,惴惴不安。
翌日,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房东的士多工作。纵使换了新冰箱,街头仍旧冷清,行人稀少,顾客自然不多。何先生坐在柜台后读报,我则坐在门口旁,一边搧著扇子,一边听着收音机广播。电台中那位播音员再次大骂“左仔”搞乱社会秩序,是“无耻无良、下流贱格”之徒,语气刻薄幽默,极尽讥讽之能事。我一笑置之,但对左派来说相当刺耳吧。
大约十一点时,一个男人走近。我觉得他有点脸熟,细想一下,发觉他便是我昨天听到的声音的主人之一——他是苏松的同伴郑天生。
“一瓶可乐。”他放下四毫,说。
毫:港币一毫即一角(十分)。
我从冰箱拿出一瓶可乐给他,收过钱,便回到椅子装作看报纸。何先生十分钟前说有点事要离开一会儿,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顾店。我举起何先生留下来的报纸,眼角却瞄著郑天生:心想他是不是要来找苏松。他站在士多前,左手插在裤袋,靠着冰箱喝着可乐,眼睛往街角瞧过去,一副无所事事的散漫模样。拜托,快快喝完离开吧,我知道阿三和阿七差不多是时候经过巡逻,天晓得这个姓郑的会不会跟他们起冲突。
当这念头还未消失时,我便看到那两个员警出现了。他们一如平时,并肩缓步走着,经过街角的面店、药行、裁缝店,再走到士多前。
“麻烦你,一瓶可乐、一瓶哥喇。”阿七说,他就像老样子,放下三毫,为自己的份付款。
我从冰箱取出两瓶汽水,交给他们,他们边喝边谈,不知道我正为情况担心——在他们身边,正好有一个“炸弹暴徒”,喝着相同的汽水。
“十一点新闻报导。”收音机传来女播音员甜美的声音,“铜锣湾裁判司署发现炸弹,警方目前对锁该路段,禁止车辆和行人进入。今早十点十五分,裁判司署职员发现大门放置了可疑物品,于是报警,警方目前正在处理,暂未知道炸弹真伤。”
我看到郑天生嘴角微微扬起。该不会是他放的吧?
“下一则消息。英国皇家空军副参谋符利将军今农抵港,进行五天的访问。符利将军下午会跟港督会面,明天预定到皇家空军基地慰劳驻港英军,并出席驻港英军与员警部联合设置的晚宴。符利将军表示,他赞同之前访港的远东英军总司令贾华将军的意见,认为维持香港安定的第一道防线是香港市民,第二道是员警,第三道是英军,英军会在必要时支援政府……”
“哼!放屁的白皮猪!”
这句话传进我耳朵时,我顿时起鸡皮疙瘩,我错愕地抬头向郑天生望过去,只见他一脸轻蔑,喝着只余下半瓶的可乐。
而跟他距离不远的阿三和阿七,则一脸诧异地瞪着他。
“喂,你说什么?”阿三向郑天生喝道。
“我有说什么不好?”郑天生头也不回,自顾自地继续喝可乐。
“我刚才听到你骂‘白皮猪’。”阿三再说。
“哦,我看你肤色挺深的,原来你也是白皮猪吗?”郑天生没有退缩,还跟阿三耍嘴皮子,我想,这回糟糕了。
“放下瓶子,给我站到墙边!”
“我犯了哪条法例吗?你凭什么命令我?”
“我看你游手好闲,怀疑你藏有武器或煽动性物品,现在要搜你身!”
“不过听到人家骂一句白皮猪便小题大作,正一黄皮狗!”郑天生不为所动,直骂道。
“死左仔,你够胆再说一次?”
“黄、皮、狗!”
说时迟那时快,阿三抽出警梶,一下子往郑天生脸上挥过去。郑天生手上的可乐瓶飞脱,掉到地上,玻璃碎满一地。他整个人往右边倒,阿三随即挥出第二棍,往对方胸口揪打过去。
“呜——”郑天生失去平衡时,抽出口袋中的左手,似要抓住阿三的领口。不过,我被另一件东西分散了注意——一张约有手掌大小的纸从郑天生的裤袋掉出,落在我跟前。因为就在我的脚边,我本能地弯腰拾起,然而瞥了上面的字一眼,我却惊觉自己不该多管闲事,连忙将字条递给眼前的两位员警。
?哥喇:Cola的音译。可乐指可口可巢,哥喇指屈臣士汽水。后者较便宜。
接过字条的是阿七。幸好是他,如果换成阿三,可能会硬指我跟郑天生是同党,不由分说地揪我回警署。
阿七瞄了字条一眼,眉头紧皱,他小声地跟仍在殴打郑天生的阿三说了几句,将字条放在对方眼前,阿三的表情立时出现变化。
“电话在哪?”阿三停下手,紧张地问我。我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电话机。
阿三替血流披面的郑天生扣上手铐,让阿七代为看管,拾起话筒拨下号码。他只说了几句便挂线。不一会,一辆警车驶至,车上还有几名员警,他们把郑天生押上车,而阿三和阿七也一同跟上去。
事件扰攘期间,附近的店员店东都探头偷看,我想他们并不是好奇,而是担心发现炸弹,看看要不要逃跑。警车离开后,现场回复平静,我收拾好碎玻璃,回到原来的位子,继续顾店。何先生回来时,我只简单报告一下,说员警抓了个出言冒犯的男人,打破了一个瓶子9。何先生叹了一句:“唉,这个时势还是别乱说话,烦恼皆因强出头,保持沉默才能活得长久啊……”
的确是这样吧?保持沉默才能活得长久…不过,会不会沉默下去,到头来默默地遇害呢?
我发觉我知道得太多了。
刚才郑天生掉落的字条,我瞧了一眼,但已记得纸上的内容。
原来有时记忆力太好,并不是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