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叠大小的狭长空间里,有一个马蹄形的吧台和两个包厢。装潢很简洁,墙上只挂了一张海报大小的巨幅树木照片。

员工只有大概是在这里打工的年轻男孩和两名年轻女孩,一位是那个有博多口音的小姐,另一位则像是这里的老大姐。

本间坐在吧台最靠边的位置,吧台里面除了妈妈桑,还有一位从这里只能看到侧脸的调酒师。他长得有点像井坂,本间感觉很有趣。

酒廊外面挂有招牌,但看起来并没有喧嚣的感觉。和巴克斯不一样,这里没有卡拉OK设备。作为一间酒廊,这里的装潢和摆设并没有花费太多金钱。吧台另一边放着一个笨重的大花瓶,里面插着花,仔细一看才知道是假花。如果是高级酒廊,就一定会插鲜花。

固然这里不能既是很大众化,却是生客难得上门的一家店,就像是公司的中层主管,薪水不是很高的那种,偷偷保留给自己一个人享受的酒廊。现在坐在店里面的四名客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属于同一个团体。

这是一个能让人数少的酒客感觉轻松的地方,所以才能维持十多年吧。

本间只是开口说“认识以前在这里工作的女子”,但是妈妈桑大概已经心知肚明,提出第一个疑问之后,便接着问:“你要找谁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知道我是警察。”本间说,“也许我只是跟以前在这里上班的女子交往过,来到这里怀念旧情而已。”

大笑之后,妈妈桑说:“像我们这种店不会有那么奇特的客人来。

而且我大概都掌握店里小姐与男人的关系,不认识的男人想来这里诈骗,门儿都没有!”

“掌握?”本间用手指稍微挠了一下太阳穴,“该不会是斡旋吧?”

“死相!会说这种话的人,肯定就是警察。”

本间故意做出吧台上有什么东西被拍落的搞笑动作。

“你不出示证件吗?”

“怕吓到其他客人。”

“说得也是,会扫兴的。”

妈妈桑说完,咬着涂有粉色口红的嘴唇,想了一下问:“你是樱田门的人?还是这附近的…对了,你是丸之内警局的吧?”

“丸之内警局的人会到这一带喝酒吗?”

“因为不是辖区,所以才能放松吧。当然,他们不会说自己是警察,可我们就是看得出来。”

“为什么?”

“气味吧。你们的眼神都很犀利,不像一般的客人。”妈妈桑夹紧手臂,做出观察四周的表情。

“谢谢你啊。”

“你是樱田门的吗?”

“嗯。”

“是刑警吗?应该不是重案组的吧,因为那里的人不会一副上班族的打扮。”

“是刑警。”

没有刑警证件的搜查行动。本间还是摸索着从西装内袋掏出没有头衔的名片放在吧台上,妈妈桑双手拿起查看。

“本间先生吗?请问有什么事?跟在我们这里上过班的小姐有关系吗?”

本间在凳子上重新坐好。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到两年前的三月为止,曾在这里工作过的关根彰子小姐?”

妈妈桑先是看着本间的脸,然后转向调酒师的方向。侧着脸的他大概也在竖耳倾听,这时也转过头来。

“菊地师傅,你听见了吗?说是要找彰子。”妈妈桑对调酒师说。

调酒师没有停止擦拭酒杯的动作,点了点头。

“嗯,我听见了。”

“看来你们还对这个名字很有印象。”本间说。

“因为薪水还没结算,就跑得无消无息了嘛。”

“就是说嘛。”

妈妈桑探出了身体,因为紧压着吧台,肩带深深陷入了左肩的肉里。

“这种事我们店里可是头一次发生。我常说自己很会看人,就是太相信自己了,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

妈妈桑将右手放在心脏上方,仿佛那打击还留在胸口似的,然后好像突然想起来一样,睁大眼睛问:“你在找彰子吗?”

“没错。”

“那女孩犯了什么罪?”

“不,没有,所以我才没出示证件。”

在这里,还是拿和也出来当挡箭牌吧。

“她和我的侄子订了婚,可是好像临时变卦,不见人影。我侄子心想人跑了也没办法,其实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但借给她的钱总得要回来吧,所以才要找她。我侄子嘴里是说‘欠债不还的人死了算了’,可是站在我这个媒人的立场,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散了。”

妈妈桑和调酒师又对视了一眼。从正面来看,调酒师长得比井坂帅多了。

“彰子订婚了呀。”妈妈桑轻声地自言自语。

“你的侄子也是警察吗?”

“不是,他在银行服务。”

“是吗…彰子要嫁给银行的人当太太呀。”

“她看起来不像吗?”

“话也不是那么说啦,只是…该怎么说好呢?因为她不是细心型的女孩,有个神经质的先生会很辛苦的。”

“她不是居家型的女孩吗?”

“有点吧。”妈妈桑微笑说,“对于打扫房间、洗衣服什么的好像不是很喜欢。”

这跟逃离方南町公寓的“关根彰子”就大不相同了。

妈妈桑的年纪看起来——快要四十岁了吧,有点丰满,从某个角度看会有双下巴。比起关心体重计上的数字,她现在看着本间的目光更加专注。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不知道彰子在哪里。总之两年前她那样离开之后,连个贺年卡也没有寄来过。”

妈妈桑的这句话可以只听表面意义,又似乎有所指,听起来好像是说:“你的身份虽然很明确,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所以就算我知道彰子的住址,也不会轻易告诉你。”

本间不禁苦笑道:“当然我的目的不是这个。我只是想,如果能知道她在这里工作时的情形,甚至能知道一两个她朋友的名字,就太好了。”

在妈妈桑作出回应之前,本间又赶紧补充说:“我侄子也知道她在酒廊工作过的事。最近这种兼差的粉领族也多了,所以他不在意。

婚事不是因为这件事而破坏的。其实是我侄子太任性,彰子终于受不了他了。”

“这种情形最近倒是很多。”妈妈桑笑了一下。

“彰子是个朴实的人吧?”本间故意套话,“比起我侄子,她实在许多,又不乱花钱。”

这是指破产之后,生活用度应该很吃紧才对。果然,妈妈桑听了点头:“她的开支好像比较紧,用钱很小心。”

“现在店里面的小姐是她当时的同事吗?”

“玛琪是。”妈妈桑指着那个看起来像是老大姐的女子。本间隔着肩膀看着她,她正在招呼一名稳重的中年上班族,两人不时地耳鬓厮磨,低语谈笑。

“关根小姐跟同事相处得好吗?”

妈妈桑抬起形状漂亮的眉毛说:“还不错呀。”回答得有些暧昧。

“威士忌变淡了。”妈妈桑边说边拿起新的杯子,将冰块放进去。

“既然你能掌握小姐与男人的关系,应该也很清楚她们的女性朋友吧?”

本间拿出从相簿抽出来的假关根彰子的特写照片给妈妈桑看。

“关根小姐的朋友之中,有没有这个女人?她现在好像住在这个女人家。”

妈妈桑仔细看了照片,接着转过头对调酒师使个眼色,要他也看,然后喊:“玛琪,这个端过去。”

等那个老大姐般的陪酒小姐过来后,妈妈桑一边递上装有巧克力脆酥的玻璃杯,一边压低声音问:“你还记得关根彰子吧?”

名叫玛琪的小姐涂着厚得吓人的睫毛膏。

“关根…”

“就是那个突然跑掉的女孩呀。”

“噢,那我记得。”说话时,玛琪嘴里飘出柳橙的味道,她微笑着看着本间走了过来。

“玛琪,你记得彰子有没有什么朋友?”

“有没有看过她们的长相?关根小姐有没有提起过她的女性朋友?”本间补充道。

玛琪也看了照片。“我不知道。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记得她有什么样的朋友吗?”

玛琪摇摇头,这一次飘散出来的是香水味,大概是洒在头发上的。

“我不记得,因为那个人几乎没有提过她来这里上班以前的事。”

“你还记得她住在川口市的公寓吗?”

“川口?是那里吗?反正就是琦玉县嘛。她老是说出租车太贵,所以每天趁着还有电车的时候便下班了。对不对,妈妈桑?”

妈妈桑沉默地点点头。本间又问:“她有没有提起来这里之前,在什么地方上班?”

“说是一般的公司。”

“名叫葛西通商的公司。”

“是吗?名字我就不清楚了。对了,她好像说过是在江户川区那里。”

原来如此,她隐瞒了在金牌酒廊服务的那一段。大概是因为在那里上班时,正好经历了破产、被讨债公司骚扰等不愉快的事吧。真的关根彰子破产后,在从事新的工作时对过去的经历有说谎和省略的习惯。

当然,她申告个人破产的事实,应该也没有跟这里的人说过。

“她有男朋友吗?”

妈妈桑笑了,很正式地回答:“就我所知道的,她没有。”

“她是个怪人。”玛琪插嘴说,“常常在想东西。客人约她出去也不太答应。尽管我开口保证说,客人人很好,让客人请没关系。她也不去。”

始终保持沉默的调酒师菊地轻声道:“虽然不应该乱猜,但我感觉她好像在金钱方面吃过大亏。”

本间抬起头直视着调酒师的眼睛,对方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吧台上的照片。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听本间询问,他才转过头来回答:“这个嘛…就是直觉。”

“没有根据?”

“是的。”

“因为被男人骗过钱吗?”玛琪一副很有兴趣的神色,盯着本间的脸庞。

“倒也不是。”

“哦。”玛琪一脸很扫兴的表情,端着盛巧克力脆酥的玻璃杯离开了吧台。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