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件事一点都不好笑。乔子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从玫瑰专线的计算机数据库中,选出了关根彰子的资料呢?
如果事实如市木香所说,不管乔子怎么拜托,片濑也不可能随便帮她取出她要的资料。他的态度之所以奇怪,只是因为以前喜欢的女人目前行踪不明,而且卷入奇怪的事件之中——他担心自己也被连累而紧张不安。顶多就是这样的理由。
“作为一个室友,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本间为调整思绪这么问道,不料如此宽泛的问题竞让市木香感到困惑。
“什么怎么样的人?”
“她是不是很认真,很爱干净呢?常常打扫屋子?”
市木香的语气变得明朗:“噢,那倒是。对我真是帮助太大了。
她又很会做菜,常常拿冰箱里的剩菜加上剩饭一炒,就做出一盘省钱的炒饭给我吃,味道好极了,我还记得呢。”
奉间想起了方南町公寓里面一尘不染的房间和擦拭得光可鉴人的抽风机扇叶,便问:“她擦拭抽风机的污垢时,是不是使用汽油?”
市木香立刻发出惊呼:“你怎么知道?”
“我是听认识乔子的人说的。”
“是吗…我实在是吓了一跳。没错,她是用汽油。可是我很不喜欢,那气味很臭,而且家里面放汽油感觉很可怕,所以我劝她不要用,改用清洁剂。她总是将汽油装在小瓶子里,藏在阳台不显眼的角落。虽然不危险,但是万一有什么情况,阳台上又堆有旧报纸什么的…对了,”市木香换了话题,“新城小姐订东京的报纸。”
“东京的报纸?”
“是的,是《朝日新闻》…还是《读卖新闻》呢?”她喃喃自语后,说,“对了,是读卖。”然后她提高了音量,“有一次我还问她,大阪读卖不是更好看吗,干吗特别去订东京的呢?”
“新城小姐怎么回答?”
“这个嘛…对不起,我忘了。她是怎么说来着…”
乔子企图取代的关根彰子就住在东京,多知道些东京的情况比较好吧。当然,也可能与心情有关:每天读着东京的报纸,等到计划实现就能住在东京了,就能够开始新的人生,她是这样来鼓励自己的吧?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订东京的报纸?”
想了一下,市木香回答:“我想是住在一起后不久就开始订了。
她常常剪贴报纸。”书旗小说网http://www.bookqi.com/
剪贴报纸?本间立刻问:“她都剪贴什么样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市木香笑了一下说:“不知道,我的记性不好。我想大概是家庭版的‘每日一菜’之类的东西。”
算了,没有留下印象才是自然的。本间请她如果想到什么,就拨由自己付费的电话联络,便结束了通话。
谜团还是没有解开。就算市木香很清楚乔子的日常生活,也帮不上什么忙。新城乔子就算是面对室友,也不会轻易显露自己的内心世界。
到玫瑰专线上班,和服务于计算机室的市木香成为室友,又跟片濑熟识,乔子一心一意只想寻找能取而代之的新身份,摸索着取得那些资料的方法。
和仓田离婚,又回到那无法奢望和平与幸福的处境,从那一瞬间起,她是否便在内心决定,要掌握新的人生,不跟任何人提起过去,也不求助他人,当然也不希望任何人阻碍?如果她能实现那么坚定的决心和周密的计划,那么本间只花半个月,是无法破这个局的。
然而她究竟是如何取得顾客资料的呢?片濑这条线真的不可能吗?
“这可不行。”本间不禁低喃说。
“怎么了?”小智问。他正坐在后面的桌子旁写今天的功课。
“爸爸要变成大阪的刑警了吗?”他一脸正经地用关西腔发问后,自己也笑了出来。
“说得真难听。”
“关西腔好难哟。”
好久没有听到小智像是被人搔痒般的笑声了。
“你心情好多了吗?”
知道呆呆被杀,闹出那场骚动之后,小智整天哭。本间实在不知如何处理,十分难过,却又不能对他生气。直到久惠来安慰小智,让他不再哭泣,周围的男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嗯。”
“已经不哭了吧?”
“偶尔还会,可是我会忍耐。”
“是吗?”
“久惠阿姨说,哭太多会得中耳炎,叫我要忍耐。”
不说男孩子不可以哭,果然很有久惠的风格。
“我和小胜商量过,决定为呆呆造个坟墓。”
本间有些困惑,因为他听井坂说过,不管怎么搜索,就是找不到被杀死后弃置的呆呆的尸体。
小智大概意会了爸爸的困扰,赶紧接着说:“我们要埋葬它的项圈。”
“项圈?”
“嗯。呆呆有两个项圈,失踪时身上戴着的是洒了驱跳蚤粉的那个,那个皮制的、有名字的好项圈还留着。”
“唔,要埋在哪里?”
“还不知道,我和小胜在找。”小智一副思索的样子,“如果偷偷埋在水元公园里,会不会被管理员骂呢?”
“嗯…我想不好吧。”
“也是。”小智撑着脸颊说,“阿保哥说会帮我做个坟墓的标志。”
小智已经跟阿保混得很熟了,嘴里常挂着“阿保哥、阿保哥”。
“井坂伯伯说以后就由妈妈照顾呆呆了。”
“噢。”
“因为天国很大,可以自由地饲养呆呆。”小智看着牌位上母亲的照片说,“爸!”
“嗯?”
“田崎那家伙,为什么要杀死呆呆呢?”
“你怎么想?不妨想象一下田崎的心情。”
小智摇晃着双脚,想了很久才悠悠地说:“因为他觉得无聊。”
“无聊?”
“思。听说他们家不让他养宠物。”
“他家不是养了吗?”他分明说过,在小区里养宠物太过分,有本事就买独门独户的房子!
“没有。因为呆呆的事在学校很有名,传出一些说法。这是井坂伯伯听附近的人说的,说田崎家不能养狗,因为那是他妈妈借了好多贷款盖的房子,才不想被宠物搞脏!”
本间看着小智认真的表情说:“田崎可能其实并不想杀死呆呆。”
“是吗?”
“他不想杀它,还想养它,可是不能养,所以很羡慕小胜。他很不甘心,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倒霉。”
“所以就杀死了呆呆?”
“嗯。”
“他可以不用那么做,到小胜家要求跟呆呆玩就好了呀,不是吗?”
“他大概没有想到。因为不能养狗,太生气了,整个头脑里面都在想这件事,一定是这样。”
本间想,对于降临在自己头上的事情,有些人只能以这种形式寻求解决;这一点跟小智说不清楚,等过两三年再好好教他不迟。得告诉他,今后你们生活的社会里面,将充满了以突发性、暴力等为特征的犯罪行为,来解决“无法成为原本应成为的人”、“无法拥有应有的东西”等愤恨的人。
要如何在这样的社会中存活?本间如今好不容易才抓到寻求答案的线索。
小智转动着铅笔说:“我也问了井坂伯伯。”
“关于田崎杀死呆呆的理由?”
“嗯。我问他怎么想?”
“井坂伯伯怎么说?”
小智陷入思考,大概是在想如何用他并不丰富的词汇量,正确传达井坂的说法。就算是哪天晚上窗口飞来火星人,威胁小智说,必须在五分钟以内解开他这个学年还没有学过的二次方程式,否则将把他关到动物园里,他恐怕也不会这么认真地思考吧。
“井坂伯伯他…”小智好不容易开口,“爸,你在听吗?”
“在听呀。”
“他说,社会上有些人总是看不惯别人做的事。”
“唔?”
“这种人只要发现自己不喜欢的事,就想去破坏,就会编出破坏的理由。为什么要杀死呆呆?田崎说了很多理由,但都不成理由。重点不是他在想什么,而是他做了什么。”
这令人有点意外的看法不像出自温和的井坂口中,说不定为了安抚小智受伤的心灵,他故意说出如此严厉的话。井坂看似随和,其实也是个严厉的人。他和久惠两个人生活得好像轻松自在,但支撑那种生活的其实是钢筋铁骨。
“井坂伯伯不是帮别人做家务吗?有些人却说他们家其实很有钱,是怕搬家麻烦才住在这个小区。总是有些人爱乱说话。井坂伯伯说他才不管这些人,但是如果他们因为看不惯伯伯,而要妨碍他、给他难堪的话,那他绝对会跟他们斗到底。”
一口气说到这里,小智又想了一下。
“他还说,做坏事的人从来不会想自己为什么要做坏事。田崎也是一样。所以他们才会做坏事。”
“那他是说,绝对不能原谅田崎?”
小智摇头说:“不是,伯伯说,如果他好好反省过自己的行为,然后来道歉,那就原谅他吧。”
本间放心了。
“说得也是,爸爸也这么觉得。”
小智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看他拿起铅笔再度回到习题上面,本间也拿起手边的报纸开始阅读。
这时,小智又跟他说话了。
“爸。”
“怎么?”
本间从报纸后探出头来,发现小智拿着铅笔正在看他。
“爸爸在找的女人,还没找到吗?”
“嗯,虽然我很努力地在找。”
“那个人杀了人吗?”
“还不知道。”
“找到后会报警吗?”
“有很多事要问她。”
“为什么要问很多事呢?这也是工作吗?”
过去,小智对本间的工作从来没有如此打破沙锅问到底,只会说“我爸爸是刑警,专门抓做坏事的人”。今天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