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是我的工作。”
不过这一次似乎不是这样…本间将这句话吞回了嘴里。说实在的,为什么这次如此热心,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同情新城乔子。不,如果是那样,就应该默默地放过她。可那不行,因为自己是警察。
“只不过,爸爸在找的这个女人,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就对别人使坏,这一点很清楚。”
沉默了一下,小智低声说:“噢。爸爸在等电话吗?”
“是呀。”
“等有了消息这次要去哪里呢?”
“大概是名古屋或大阪一带。”
“那…”伴随着小智的说话声响起的,是放在本间手边的电话。
小智轻轻叹了一口气。“帮我带甜糕回来。”
第二十五章
“乔子已经将近两年没有音讯了。我完全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须藤薰于去年结婚,改随夫姓,目前住在名古屋市郊外,年约三 十二三岁,身材相当高,小脸蛋,感觉像是模特儿。
她和公婆住在一起,所以不方便让本间到她家去。但她还在上班,外出较自由,表示可以约在外面相见。
本间问,可否在她以前和新城乔子往来时居住的小幡见面。须藤薰爽快地答应了。
“当时住的公寓旁边,有一家午餐很好吃的咖啡厅。乔子到大阪工作之后,偶尔会来找我玩,住在我那里,我们常去那家店吃饭。”
名叫“柯蒂”的咖啡厅是那种开在巷子里、以熟客为对象的小店。须藤薰一露面,老板便认出了她,叙旧良久后才带她坐下。
“碇先生跟我说了一些,听说乔子现在行踪不明?”
一如以前,本间暂且将乔子有杀人嫌疑的事按下不表,说明其他情况。须藤薰听完,举起咖啡杯慢慢啜饮,表情很平静,但描画漂亮的双眉间却浮现些许皱纹。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低喃着放下咖啡杯。
她认识乔子是在乔子十七岁那年,正值乔子和母亲逃到名古屋打工的时候。
“我知道乔子一家人趁夜逃跑的事,也知道她们家因为欠债而受苦的情形。她都告诉我了。”
须藤薰说的话证实了仓田康司提供的内容,但也说出了全新的事实。
“和仓田先生离婚后,乔子有一段时间被讨债公司的人抓住了。”
本间睁大了眼睛。如果乔子在伊势被发现住址,被抓倒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我和离婚后的乔子第一次见面,是在——”她侧着头想了一下说,“大概是第二年的二月左右。离婚后的第二年,那天下雪了。”
乔子离婚是在前一年的九月,即她们有半年音讯不通。
“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须藤薰用力点头。
“是的,因为乔子是逃到我这里来的。”
乔子半夜搭出租车过来,可是身上只有一千元,是须藤薰帮她付的车钱。
“风衣里面只穿着内衣裤,脸色跟白纸一样,嘴唇也干燥得可以。
她被逼着做什么工作,一眼就看得出来。”
对于“之前在哪里”的询问,乔子大多没有回答,只是从她说的话判断,须藤薰认为:“应该不是大阪、东京,当然也不可能在名古屋之类的大都市,说不定是乡下的温泉街。”
本间问:“是不是替债主工作?”
“不是,她说是被人卖了。”
就这样,她在须藤薰那里住了一个月。
“她问能不能借她一些钱,我借给了她五十万。她又说如果继续留在名古屋,会给我带来麻烦,所以打算到大阪找工作。”
事实上,乔子在那一年的四月进入玫瑰专线工作。
“一开始她住在便宜的公寓里,后来跟公司的人合租房子,安定之后她通知了我。”
“是位于千里中央的公寓。”
“是吗,我没有记那么多…”须藤薰用修长的手指抵着太阳穴,“我听了也很放心。玫瑰专线的薪水应该还不错。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乔子偶尔会悄悄一个人开车到名古屋找我玩。”
“一定是开车吗?不搭电车?”
须藤薰点头说:“是的。她说不敢搭电车,不只电车,只要是陌生人聚集之处,她都尽可能不去,因为不知道会遇到谁。”
本间能明白她的意思。
“自己开车的话,就算在路上遇到认识的讨债公司的人,也能立刻逃跑。当然她都是租车子。驾照是她在伊势工作的时候,仓田先生要她去考的。她还说幸亏自己有驾照。”
乔子有多么恐惧,从这件事就能窥见一斑。在大阪、名古屋宽阔的大街上,要遇到可怕的讨债公司的人,其几率接近干零。可她还是感到害怕,几乎是接近被害妄想症的心理状态。
从那时往回推算,从在伊势消失行踪到出现在名古屋的须藤薰面前,其间乔子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想一想,本间不禁觉得胃部一阵翻腾。
“当时她真的还被讨债公司的人追赶吗?”
须藤薰用力摇头。
“没有了。尽管我跟她说可以安心了,乔子就是不肯点头。还说这一生都会被纠缠,一定要想办法才行。”
音讯不通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论须藤薰怎么问也问不出究竟。好像有一名讨债公司找来的黑道分子盯上了她,不只是她父母的债务,据说在生活上也纠缠着乔子不放。
“关于那个男人,她只说他是个披着人皮的妖怪!”
须藤薰端正的脸庞就像闻到恶臭一样,有些扭曲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大概也能想象。只是有一点很不可思议,乔子变得一点都不能吃生的东西…连生鱼片也不行。她说腥得难受。以前她并不是这样的,或许那会让她想起不愉快的回忆吧。”
必须想想办法,除非丢掉新城乔子的名字,否则无法指望安宁的生活。或许她坚持这么想。
“就算是欠钱,经过四五年,时效也过了。讨债公司的人应该也会死心了。我一直都跟她这么说,但乔子还是很害怕…”
须藤薰抱起双臂,蜷缩着身体。
“她说跟仓田先生结婚时,也是那么想,以为已经没问题了,但事实并不是那样。她说她再也不要发生同样的情况。她的眼神好像着了魔一样。听她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难道不是吗,谁又能保证不会再度发生她和仓田先生在一起时发生的事呢?”
必须想想办法才行,为了不让青春白白浪费,为了不要再继续东躲西藏地过日子。
“乔子有没有提到具体方法?”
须藤薰摇头说:“没有。”
想正常生活,想从被追赶的不安中解脱,想平凡幸福地结婚过日子——乔子所求的只是这些。她心中应该是这么想的吧。而且她明白,为了保护自己,只有靠自己的奋斗。父亲和母亲已经不能保护她了。法律也是一样。她曾经信赖的、以为能给她庇护的仓田康司和他家的财产,到最后还是舍弃了她。
她的存在对社会而言,就像是从指缝中掉落的一粒沙子,没有人肯将它捡起来。唯有往上爬,才是生存之道。没有人可以依靠了,依靠男人终究是一场空。只有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用自己的双手战斗。乔子暗自决定,今后,不管什么卑鄙的手段她都愿意使用。
“新城小姐有没有让须藤小姐看过房子的照片?”
“房子的照片?”
“是的,就是这个。”
本间拿出那张巧克力色房子的拍立得照片,放在桌子上。须藤薰拿了起来。
“啊,是这个呀…”
“你见过?”
须藤薰稍稍微笑,点头说:“是的,见过。那是乔子去研修时拍的照片吧?”
有一种卡住的东西松开了的感觉,本间不禁叹了一口气。
“是吗?果然是新城小姐拍的照片呀。”
“她说有朋友带拍立得相机去,就借来拍了。乔子很喜欢到处参观样品屋,我还笑她这真是个好玩的兴趣。”
她喜欢到处参观样品屋?
“即便她们家因为购屋贷款而全家离散?”
须藤薰将照片放回桌上,想了一下回答:“是呀,这么一想,还真是奇怪的兴趣,可是我不这么认为。乔子说过,希望将来能住这种房子,有了家庭,想要在这种房子里生活。就是因为有过去的不幸,她才会有这样的梦想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才如此慎重地带着这张照片到处跑吗?因为这是她的梦想。
“她说这房子是她看过的最满意的房子,来我家玩时让我看了照片。她说:‘薰姐,等我重新开始人生,我一定会住进这样的房子让你瞧瞧!”’
须藤薰说这番活时,仿佛重现了当时乔子的笑容一样,语气变得很明朗。
“她不是说‘将来住这种房子,请你来家里玩’吗?”
本间这么一问,须藤薰突然收起下巴,一脸惊讶地说:“…她倒是没有这么说。”
应该是吧。当时的新城乔子其实知道,将来不管盖什么样的房子,抓住多么幸福的生活,都无法让须藤薰亲眼看到,不能邀请她前去。为了追求幸福,她必须舍弃新城乔子的名字,转变成别人才行。
而且乔子早巳在进行那个计划了。
本间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问:“新城小姐真的最近都没有跟你联络吗?”
须藤薰似乎动怒了。她重新并拢腿坐好,嘴角有些僵硬地说:
“我和乔子之间真的是音讯不通。我没有必要为这种事对你说谎。”
“有没有接过电话,那种拿起来没有声音就挂掉的?”
“这个嘛…就我所知是没有。”
无法成功取代关根彰子,现在的新城乔子应该处于极不安定的心理状态才对。可是她没有投靠老友须藤薰,那个曾经能对其敞开胸怀诉说梦想的须藤薰。
本间不禁思考,这是怎么回事?现在的乔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打算怎么办?
“和乔子很熟的时候,我已经跟我先生交往了,也说好一两年后要结婚。所以乔子可能觉得须藤薰已经结婚了,如今再去找她,应该不能像过去一样轻松自在,所以故意疏远了。”
本间想,会吗?还是她觉得已经不能再倚靠须藤薰了?她只有一条路可走——独自逃亡。
“当时你居住的公寓在哪里?”
须藤薰笑了:“就在那里,你看。”
隔着窗户,她指向斜对面公寓二楼最左边的房间的窗户。如今那扇窗户边排列着颜色亮丽的花盆,空调上面的小型晒衣架则挂着红色的短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