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濑举起手,似乎要藏住鼻子似的捂着,低着头想避开本间的视线。
“应该不是难以回答的问题吧?还是有什么不好回答的理由?”
“是总务部,庶务科。”他终于低声回答了,然后又赶紧补充道,“可新城小姐不是庶务科的人。”
“那怎么销毁呢?”
“一个月一次,交给专门从业者处理。”
“在那之前呢?”
“放在地下仓库里保管。”
“那个地下仓库,谁都可以进去?”
这一次,片濑沉默的时间比刚才还久。
“片濑先生?”
“是。”片濑就像老师点名时回答的学生一样。
“地下仓库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去的吗?”
片濑咳了一下说:“做事务工作的女职员都可以进去。”
本间有种想拍腿的冲动。那些是文件,还没输入计算机的数据,是乔子能够到手的数据。根本不需要熟悉计算机系统的操作,她就能达到目的。只是,她留下证据了吗?
“你们和专门从业者说好要严守秘密吗?”
“当然,因为这些问卷、订购单都是我们公司的重要数据。”
“那拿出去销毁时,有没有先一箱一箱计算好装箱的箱数,或先留下记录之类的?”
“我想总务会做吧。”
“可以帮我调查吗?过去…对了,就是新城乔子在这里工作的一九八八年四月到一九八九年十二月,看看有没有销毁的箱数不对或文件资料不足的情形发生过。”
片濑抬起头看着本间问:“要调查?”
“麻烦你了。”
“可是我没那么多空闲…”
“那我跟你的上司交涉好了,我也有很多方法可用。”
其实如果片濑拒绝了,本间也觉得头疼,但为了让对方答应,说再多的谎言也无所谓。
“那不行,请你千万别那么做!”片濑的声音显得像是知道些什么,“如果真的扯上什么奇怪的事件,会对我们公司造成很大的麻烦。
所以拜托,请不要说出去…”
看着他扭曲得很滑稽的面孔,本间恍然大悟,根本不用拜托他去调查了,原来他早巳知道。
“片濑先生,你是不是受新城小姐之托,将应该销毁的已输入文件给她看,或是复印给了她?”
难怪你会那么紧张。难怪问到新城乔子和玫瑰专线数据库的关联时,你那么惊慌失措。
“是不是?”
就像相扑选手在比赛场上被扳倒一样,片濑失魂落魄地点头。
“她拜托我让她看文件数据。应该说是我帮她做了,还是告诉了她呢?”
本间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的事呢,我也记不清楚日期了…”
“完全不记得吗?一点印象都没有?”
片濑点头。
“那你先说说具体的做法是怎样?”
“偷偷地将要销毁的文件从箱子里拿出来就好了,很简单。因为一个月只来回收一次。”
“你拿出文件的箱子里,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问卷。”
“什么时候的问卷?”
片濑缩着肩膀回答:“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记得,真的。”
本间静静地看着片濑的脸,知道他的“真的”一点都不是“真的”,因为他的目光在游移。
“本间是我的姓,你说的不是真的。”
片濑软弱的嘴角松开,他笑了,但是当他看见本间“一点也不好笑”的表情,马上又收起笑容。
“我不记得了…”
“一点也不吗?”
这个人明明记得,却装作想不起来!
终于,片濑小声地回答:“一开始是五月。”
一开始?
“就是说你拿了好几次?”
片濑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这样缩着身体。
“你说五月,是哪一年?”
“她来我们公司那年…”
那就是——一九八八年了。
“拿出去了几次?”
“四次。”
“直到八月?”
“是的。”片濑小声地继续回答,“都是以关东甲信越地方的顾客为对象的问卷。当时我还在想,这女孩怎么喜欢看这些奇怪东西,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乔子为什么要看这些文件,她说过理由吗?”
“说过…”
“什么?”
片濑吞吞吐吐地回答:“她说在学计算机,要练习程序,需要一些数据。”
“这理由令人信服吗?”
片濑沉默不语。
“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他低着头,很难为情地笑了。
“我以为她是将资料卖给了猎头公司。”
但他还是因为对方是乔子而默许了这种事。
“片濑先生。”
“是。”
“那些文件里面有没有包含关根彰子的数据,能不能查到?”
“现在我不知道,真的。但是给我一些时间,应该查得出来。”
片濑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继续说:“填问卷获得的信息,会依照时间加以区分,输入的时候会作出便于日后识别的设计,以后可通过一定的计算机程序来检索,便于收集特定时间输入的信息。”
如果用这方式检索数据,就立刻能知道乔子掌握的问卷内容了。
“片濑先生,可不可以将那些数据全部印一份给我?乔子拿走的
那四个月数据全部都要,也许很花时间,我愿意等。”
片濑似乎料到本间会这么要求,叹了一口气说:“我一定要做吗?”
“如果不行,只好请你上司…”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真受不了你。”片濑双手搔着头皮,“但是这件事请你千万保密。”
他显得惊慌失措,想在事情还没闹大之前,赶紧将小火扑灭。
“我答应你,努力看看。”
但是本间心想,如果我的想法是对的,恐怕就无法答应你的要求了。
片濑要求给他两个小时,本间又来到了观笛咖啡厅。等待的时间里,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停地抽烟。
片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手上拿着厚约五厘米的计算机报表。
“有一百六十件。”他将纸丢在桌子上。
文件十分重,即便不用手拿,奉间也明白。
新城乔子就是这样从玫瑰专线拿到了居住在关东甲信越地方的客户的隐私资料,然后开始寻找符合条件的年轻女性,于是找到了关根彰子。没错,这个假设应该没错。
翻阅报表时,本间问片濑:“关根彰子呢?”
“有的。”片濑指着纸堆三分之二的地方,“是七月的资料。”
本间一边翻阅,一边想起,关根彰子成为玫瑰专线的顾客,是在七月二十五日。
乔子究竟是以什么标准从一堆名字、年龄、现住址、职业、有无护照等拉拉杂杂的数据中搜寻目标的呢?
首先应该是年龄。年纪差太多的女性总不行。职业若太正经也麻烦,最好是无业或兼职,必须是那种突然辞职也不会被怀疑的。另外,不能忽略的条件就是没有可倚靠的家人,或是家人较少。
拿到手的数据,她应该是照这种方法一一检查的。五月份、六月份、七月份,最后是八月份。以这段时间为基点,假设她挑出了五个最有可能的女性,便停止了继续取用资料,然后锁定第一人选…
“有了。”眼前出现了印有关根彰子信息的报表。本间的手并没有发抖,但因为重新坐好时撞到了桌子,桌上的水杯跟着摇晃。
“有了,关根彰子。”
一副好像“这样你心满意足了吧”的口吻,片濑低喃道:“我该走了…还有工作…”
“请等一下,再等五分钟。”
本间读着彰子的信息,然后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在本间不断努力后的这一刻,也许是时间之神或是其他具有支配力的神哀怜他吧,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突然间,他感觉体内的汗水化成了酒精,开始蒸发。
“怎么了?”片濑问。
对新城乔子而言,关根彰子是排名第几的候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