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一开始,关根彰子并不是第一人选。彰子的信息包含在七月份的资料里,但是乔子还继续向片濑索要八月份的资料。
乔子选择了条件最好的目标,开始行动。
本间已经思考过很多次:乔子从玫瑰专线取得数据后,从中挑选出最适合的目标。但这是凭空的想象,如果早一点看到这一百六十人的数据,早一点感受到这计算机报表的重量,他自然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对新城乔子来说,如果关根彰子并不是排名第一的候选人呢?也许被她认定为最适合的女子其实另有其人。
如果另有第一号候选人,为了击中目标,她是否已经陆续作好了准备?
而在那时,几乎完全出于偶然,她知道了关根彰子母亲死亡的消息?
新城乔子订阅了东京的报纸。关根淑子因违章建筑而坠楼身亡的消息,虽然篇幅不大,却也刊登在东京的报纸上。
乔子读了报道,发现因为母亲过世,彰子至少在户籍上已经成为天涯孤女。
没错,关根淑子的死因果然就是意外事故,虽然有自杀的可能性,但并非他杀。
那是偶发性的事故。因为关根淑子的死,新城乔子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关根彰子身上。淑子的死让她判断,以彰子为目标,在实行计划时可以减少污染双手的机会,彰子算是危险性较小的目标。
这么一来,所有细节都连贯得上了。
“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这样做有意义吗?”片濑或许感到莫名的害怕,一脸茫然地问。
“比你想象的要有意义。”
“可是…我…”
“片濑先生,请你回想一下,新城乔子有没有去过山梨县?”
“山梨?”
“是。山梨县韭崎市,在中央线的甲府附近,有一尊大观音像。
怎样?”
片濑吞吞吐吐地说:“我想…去过。”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一起去旅行过。”
“她和你?”
“是的,我们开车旅行。我们…那是第二次旅行。”吞了一口口水,片濑继续说,“我姐嫁到甲府,我想去玩的时候,顺便将乔子介绍给她认识,所以事先联络了姐姐。我们也去了韭崎,去吃面疙瘩。”
本间按着额头,确定刚才听到的都已纳入脑中,然后问:“她是和你开车旅行的吧?”
“是的。”
“片濑先生,你爱上了新城乔子?’
“…是。”
“如果当时她有别的男朋友,你应该会知道吧?有没有那种感觉?”
片濑的表情有些愤慨,他摇头说:“没有。”
“有自信吗?”
“有。我们…之间…”
“已经有了亲密关系?”
片濑点头,露出一副跟外表不符的害羞神态。他目光低垂地回答:“是的。”
新城乔子完全将这个男人控制于股掌之中。但如果是这样,乔子对须藤薰提到的那个一起开车旅行、出车祸的男人又是谁呢?乔子直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名字的那个男人,究竟在哪里?
“她受了烧伤。”本间回忆着须藤薰说过的话。
“她浑身颤抖,很痛苦地呻吟,拿头去撞浴室的墙壁。”
“我是真心和乔子交往的。”片濑突然说,“我认为乔子也知道我的心意。她不可能有别的男人。”
她不可能有别的男人!
本间抬起头直视着片濑,说:“对,除了你,她没有其他的男人。”
没错,就是这样。新城乔子于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十九日对须藤薰说的车祸,是编出来的谎言,从头到尾都是谎言。她不想说出真相,便开始扯谎。
她不是不愿说出男人的名字,而是无法说,因为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存在。没有开车旅行,也没有出车祸。
本间毛骨悚然地挺直了背,重新看着整叠计算机报表。
那一天,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十九日,新城乔子在这叠数据中,不知道是从东京、横滨还是川崎或哪里,挑选了一名女子作为她的第一号目标。她是否为了想成为这位最佳候选人,而打算杀死该名女子的近亲以排除障碍呢?
“一个很浅但范围很大的烧伤,说是毛衣烧掉了。”
本间想起在方南町公寓看见的那个装汽油的小瓶子,拿起瓶子时所闻到的臭味,还有闪闪发光的抽风机扇叶。
汽油。
是纵火。
本间赶回东京后,不停地打电话。他和专程请一天假过来帮忙的碇贞夫、井坂夫妇分头查阅计算机报表数据,一发现有二十多岁的女子,便拿起电话开始查询。
“不妨先报出自己是警方。”碇贞夫对井坂等人宣布,“和这些资料中的女子说话,问她们,大约两年前有没有家人因为火灾而受伤?能问出多少就问多少。”
有的人已经搬家了,有的则是出现电话答录机的声音。一拨通,马上就由本人接听的情形很少,可说是一场与耐性的竞赛。
到了晚上,让井坂夫妇回去休息后,本间和碇贞夫轮流打电话,声音都沙哑了。
过了十一点,两人正想,今天就到此为止,不料正在兴头上的搜索之神却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微笑。
“找到了!”碇贞夫说,然后要靠在窗边的本间过来。
“现在换负责本案的同事和你说话。”他将话筒交给本间。
那是一位名叫木村小末的二十二岁女子,在打印出来的职业栏中写着“自由兼职”,声音听起来尖细、甜美,有点童音的感觉。虽然听着本间的说明,但她不时会发出疑问:“真的吗?你们不是什么恶作剧电视节目吧?”
“你一下子不能相信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我们没有说谎,也不是在开玩笑。请你听清楚,我们是通过玫瑰专线知道了你的个人资料。”
总之,就是要求对方把话听完。
“木村小姐,如果我的问题很失礼,请见谅。你的家人是不是很少?现在是一个人生活吗?你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对不对?”
木村小末的声音颤抖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本间对着碇贞夫点了一下头,表示“没错”,继续说:“刚才打电话给你的那位先生,是不是问你,在这两年之内是否有家人遇到灾难,而你回答‘有’?”
稍微停顿了一下,木村小末说:“是的,是我姐姐。”
“你姐姐?”
“是的。”
“你姐姐遇到了怎样的灾难呢?”
木村小末的声音显得很惊慌:“我要挂电话了,你们是恶作剧吧?你们才不是什么警察呢!不要这样。”
碇贞夫将话筒从本间手上抢过去,告诉对方搜查科的专线电话。
“听好了吗?有没有记下来?好,你打电话过去,告诉对方我们的名字,确认有没有这两名警察。然后对接电话的人说,你有急事要和本间先生联络,请他打电话给你。听清楚了吗?但是你告诉对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必须是胡扯的,不能说真的。这样接电话的人就会紧急和我们联络,我们听了联络内容,再打电话给你,你听我们能不能将你告诉警方的假名字和电话号码说出来,听懂了吗?这样就能证明我们是不是骗子,你要不要试试看呢?”
木村小末似乎接受了。碇贞夫挂断电话后对本间说:“这就叫欲速则不达。”
本间擦去脸上的汗水说:“是,真不好意思。”
“算了,我自己也是急得很。”碇贞夫性急地拿出香烟,点上火,问,“确定了这个木村小末的存在,接下来要怎么做?”
本间摇摇头说:“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很有自信。”
“什么意思?”
“有一次,我们聊起新城乔子在做什么,我便有了这种想法。看见那份厚厚的计算机报表,这想法更明确了。”
如今,本间已经能完全掌握这种想法了。
“新城乔子因为假冒关根彰子的计划失败,又开始找寻其他目标,而且十万火急,她已经慌了。”
“没错,很有可能。”
“你听好,问题是这时她没有必要从头开始,只要利用之前的数据就行了。我想她应该保留了那些数据,因为她是个面面俱到的女人,一定会想到万一的情况。”
碇贞夫低吟道:“说得也是…”
“在这种情况下,她首先要找的是一度被她放弃的第一候选人,不是吗?现在无论如何她都想跟对方见面。”
“新城乔子很有可能出现在木村小末那里?”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一接起来,就听见了当班同事的声音:“有一个叫佐藤明子的小姐来电,说有急事要找阿本。我跟她说你停职了,她却说一定要找你。”
本间很久没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外号了,虽然不是什么令人听了就害怕的名号。
“电话号码呢?”
“她说是55554444,该不会是恶作剧吧?”
“没关系,谢谢。”
挂上电话后,本间再次打给木村小末。在一旁的碇贞夫批评说:
“真是个没什么想象力的女孩!”
木村小末立刻接了电话。本间尽可能保持平稳的语气。
“喂…木村小姐吗?你说的是佐藤明子,电话号码是55554444。
对不对?”
木村小末听上去像是快哭出来了。“你们说的是真的呀…”
“三年前,也就是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中旬,那天是星期天…好像是十九日,我姐姐受了重伤。”恢复平静后,木村小末开始说明。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十九日。没错。就是深夜新城乔子带着烧伤的右手去找须藤薰的日子。
“受重伤?”
“是的,烧伤,之后因为缺氧而脑死亡,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直到去年夏天才过世。”
本间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眼前一片明朗。找到了,猜对了。
原来如此,新城乔子失败了。第一候选人的家人——应该消失的家人,没有死,成了植物人。
如果一定要让目标失踪,对病人不闻不问,难保将来不被追究,反而可能行迹败露。风险太高,所以该计划无法进行下去。
因此,乔子才转而取代关根彰子,那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关根彰子。
当她在报上看见关根淑子因为意外事故身亡的消息时,不知心中有何想法?大概很高兴吧,认为这样太方便了,于是兴高采烈地进行假冒计划。
还有其他事情需要确认,本间鼓励对方:“木村小姐,你姐姐是否遭遇了火灾?”
木村小末立刻回答:“是的,没错。当时没有办法立刻找到起火点,消防局和警方的调查结果认为可能是纵火。那个时候,我们住的地方附近经常发生有人恶意纵火的事,媒体也曾经报过,不知道是不是食髓知味,纵火者的行为愈演愈烈。那时真的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