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间闭上眼睛。新城乔子订了东京的报纸,所以知道有人纵火的消息并加以利用。
“我那天去补习,回家时间比较晚,所以没事。可是姐姐睡着了,来不及逃出。”
不,不是这样。那次纵火根本就是对准你姐姐而来。
“木村小姐,’瞄了一眼正在吞口水的碇贞夫,本间问,“当时,
在发生火灾前后,有没有和你或你姐姐很亲近的朋友突然出现?”
“女性朋友吗?”
“是,有吗?”
木村小末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嘛…那时我受到刺激,整个人也迷糊了…”
“说得也是,那也难怪。”本间说完,叹了口气,“那你最近有没有新认识什么人?”
“新认识什么人?”
“是的,比方说…你姐姐以前的朋友或是路上向你问路的人。”
“噢,那倒是有。”木村小末回答。
“有?”本间觉得喉咙好像哽住了,“什么样的人?叫什么名字?”
木村小末毫不迟疑地立即回答:“新城小姐,新城乔子小姐。”
新城乔子!
听见本间复诵这个名字,碇贞夫拍了一下额头,然后双手握拳做出自我激励的动作。
“她是什么人?”
“我姐姐的朋友,最近才刚联络上。”
一时之间,本间屏住了呼吸。
“你说什么?”
木村小末大概是被本间的质问吓到了,顿时沉默不语。
“你们最近什么吐候联络的?”
“中了!”’碇贞夫大叫一声,遮过了木村小末“有”的回答。
本间踢了碇贞夫的小腿,要他安静,然后对木村小末说:“对不起,请别在意刚才发出的怪声。”
木村小末似乎也吓了一跳,不自然地笑了笑。
“是新城乔子小姐跟你联络的?”-
“是的。我们一向没什么联络,她突然来了个电话,说是不知道姐姐过世的事,觉得很过意不去,想去坟前祭拜一下,问我能不能带路。我们约好这个周末下午在银座见面。”
第二十八章
本间和木村小末商量,看看星期六需要她如何协助。然后他出发前往宇都宫,目的是要制止阿保。
阿保自从回去以后,就没有音信了。他兴冲冲地回去了,但想挖掘母校的校园几乎不可能。只要能先抓到新城乔子,搜索尸体的事可以暂缓处理。
然而,随着新干线的车厢摇摇晃晃,本间不断思考,两者孰先孰后好呢?
就像一条细丝仍然牵系着心中某个角落一样,他也期待阿保能找到关根彰子的头部,但又觉得这样做对阿保太过残酷。
是否用自己的手挖出小彰的尸骨,阿保就能甘心?也许他是这么觉得,但说不定那是一种错觉,或许会因此一生背负着当时所受到的冲击!
因为事先打过电话,本间走出检票口时,阿保已经站在那里等待。电话里他的声音有些难以压抑兴奋的感觉,直到看见他神采奕奕的表情,本间才发觉他结实的肩膀充满了活力。他远远看见本间,便大声呼唤。
关东寒风肆虐,一走到室外,便觉得耳朵鼻子冻得发疼。坐进车门写着“本多修车厂”的厢型车前座,本间才又觉得活转了过来,想这下没事了。他弯身抚摸了好一阵子膝盖,慰劳一番自己的腿。
鼻头冻得发红的阿保劈头就说:“我有事情要向你报告。”
本间制止他:“我也有话要说。”
“所以专程来?有那么重要,电话里不能明讲吗?”
“嗯。”
本间从可以见到新城乔子说起,并说明调查经过。阿保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时发出赞叹之声,中间还超速开车,被本间提醒了两次。
“太厉害了!终于办到了!”阿保的语尾有些颤抖。
终于,他忍耐不住了,干脆将车停在路边,关掉引擎,对本间说声不好意思,颤抖了好一阵子才又继续开车。至少停顿了十分钟。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都是靠大家帮忙,才有这么理想的结果。”
“是星期六,后天吗?我也要去。可以吗?”
“当然。”
“你还记得答应过我,让我第一个跟她说话吧?”
“记得。”
停在突然变红的红绿灯前,阿保总算放慢了开车速度。
“到我家之前,请先跟我去学校吧。”阿保紧抓着方向盘,正视前方。
“就是你说的小学?”
“是,在八幡山公园附近。”
经过本间上次走过、至今还有印象的街道,阿保将车停在可以看见远方绿色丘陵的路边。
尽管都是大都市,这里还是有东京无法比拟的奢侈之处。阿保和关根彰子就读过的小学拥有一个可同时玩橄榄球和棒球的巨大操场,而且不是那种铺便宜建材的操场,是完完全全的泥土操场。
钢筋水泥盖的四层灰色教学楼远远地伫立在对面。樱花树从两翼的教学楼外将操场包围。现在树叶已掉尽,想必春天时应该是醉人的风景。
“这么大,挖也挖不完吧!”
一群穿着桃红色运动服的小朋友正在操场中央玩跳绳,大约有三十人,看来好像是高年级学生。老师不时吹响尖锐的哨声。
“我到处问了朋友,我们试着将以前这里的教室、校园等位置还原出来。”阿保双手撑在学校的围栏护网上。
本间看着他问:“还原?”
“因为改建过,在五年前。”
是这样啊,本间想。
“变化很大?”
阿保搔搔头说:“是,建筑物的位置整个儿都变了。十姊妹的坟墓也找不到了。”
阿保发出笑声,本间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显出失落的神色。
“我正好想打电话给你。”阿保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调查到,只是想多调查一些,再向你报告。”
他表示,两年前——一九九O年的春天,正当樱花盛开的时候,有人在这个校园里看到了新城乔子。
“真的?”
阿保双手抓着围栏护网,用力摇晃身体,慢慢地点头说:“错不了。那是我们以前读书时就已在这里服务的老职员,是个女职员,年纪已经过了五十,但记忆力很好。”
阿保拿出新城乔子的照片给女职员看时,对方确定是她。
“新城乔子长得很漂亮,所以她记得。”
“新城乔子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会和学校职员见面?”
“说是星期天的下午,这个女人忽然走进了校园,就在那一带——”
阿保举起结实的手臂,指着路边的樱花树丛,“看起来是在悠游地散步,观赏附近的景色。常有地方上的人或是观光客来欣赏学校里的樱花。女职员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看她站了很久,又是年轻姑娘,所以有些担心,便上前问话了。”
女职员还说那个年轻女子穿着很端正,也很朴素。
“黑色套装搭配白衬衫,口红涂得很淡,像刚刚参加过守灵或葬礼一样。”阿保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本间一眼。
“守灵或葬礼?”
“嗯…”
女职员前来问话,那名年轻女子回答,因为樱花开得太美,看得入了神。
“女职员骄傲地说这里的樱花在本地也很出名。对方也眯着眼睛表示赞赏,说的确很漂亮。但是她的样子显得有些忧郁,所以女职员又问她是不是来旅行,对方称是。本间先生,她说是代替朋友来的。”
本间扭头看着枯枝蜿蜒的樱花行道树,想,她是代替朋友来的。
“女职员又问:‘朋友是这里的人吗?’她点头。她是这么说的。”
阿保调整好呼吸,继续说,“‘我的朋友以前读这所小学,在学校时,很喜欢的十姊妹鸟死了,还记得曾经在校园里挖过坟墓埋葬,只是不记得是在哪里了。”’
就在这广阔校园的某处,关根彰子曾经为童年时代的感伤牵引,梦呓般地表示自己死后要埋葬在这里。
“那名年轻女子还问女职员:‘现在学校里还有可供埋葬饲养的动物的地方吗?’女职员回答说没有。那女子也笑着说:‘应该是吧。’”
新城乔子说,代替朋友来探访回忆中的地方。
女职员觉得那女人样子有些奇怪,便问了很多问题,比如,朋友今天为什么没有一起来?朋友在哪里?
年轻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那个朋友已经过世了。
本间和阿保肩并着肩,眺望着广阔校园里穿着运动服的学童,感受着刺骨的北风横越校园带来的泥土气息。
新城乔子来过这里,代替关根彰子而来,来到这个彰子希望的“死后埋身之处”。
“我还在继续努力。”阿保用力推着护网让自己站好,“我想说服校长和家长会的人,允许让我挖掘校园。难道不是吗?绝对有挖掘的价值。新城乔子来过这里,她一定是为埋葬小彰而来。只要找,一定能找到小彰。”
阿保用力践踏地面,地面的野草早已干枯了。本间抬起满是灰尘的脚,像阿保一样踏上栏杆的水泥底座,探出身子说:“新城乔子来过这里!”
“是。”
“但我还是不认为小彰在这里。”
北风扑打在阿保的脸上,他日不转睛地看着本间问:“为什么?你不是专程跑到这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