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公寓很古怪。”安布拉附和道,“不过,你不是不知道,埃德蒙本来就很古怪。”
电梯停在顶楼后,两人走出电梯,来到一个格调优雅的走廊,又爬了一段旋梯,最后来到大楼最高处的私人领地。
“就是这儿。”安布拉指着一扇既没有把手又没有锁孔但非常大气的铁门说道。这是一扇未来主义风格的大门,与整幢建筑格格不入,显然是埃德蒙自己加装的。
“你知道他把钥匙藏在哪儿?”兰登问。
安布拉拿起埃德蒙的手机。“他好像什么东西都藏在同一个地方。”
她把手机贴在铁门上,铁门“嘟嘟嘟”响了三声后,兰登便听到一连串门闩滑开的声音。安布拉把手机放进口袋推开了门。
“您先请。”安布拉得意地说道。
兰登跨过门槛,进入光线昏暗的门厅。门厅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色彩暗淡的砖块,地面则是石材的。里面的空气十分稀薄。
他穿过门厅走进后面的开阔空间后,突然发现对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画。巨画被用博物馆级别的点射灯照着,简直美不胜收。
兰登看到绘画后停下了脚步。“我的天哪!这是…真迹?”
看到兰登的反应,安布拉微微一笑。“没错。我本想在飞机上就告诉你的,不过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兰登二话没说,便朝画作走去。这幅画长约十二英尺,高四英尺多——远远大于他此前在波士顿美术馆看到的仿制品。听说这幅画卖给了一位匿名的收藏家,但真不知道买家居然是埃德蒙!
“第一次在这里看到这幅画时,”安布拉说,“我真的不敢相信埃德蒙居然会喜欢这种风格的画作。不过,在了解了今年他在忙些什么以后,我觉得这幅画虽然有些不合情理,倒也契合。”
兰登点了点头,但还是心存疑虑。
这幅闻名遐迩的画作是法国后印象派画家保罗·高更[234]的代表作。保罗·高更是十九世纪后期象征主义运动的代表画家,对现当代绘画的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
兰登一步步朝画作走去,并立刻被画作的色彩震撼到了。画作的色彩与米拉之家大门口的色彩有异曲同工之妙,两者都是将绿色、棕色、蓝色进行有机结合,描绘了极富自然主义色彩的画面。
尽管高更的这幅画描绘了许多有趣的人物和动物,兰登的目光还是立刻转移到画作的左上角——在一块明亮的黄色上,写着这幅作品的标题。
兰登将信将疑地念出了上面的法语文字:D’où Venons Nous/Que Sommes Nous/Où Allons Nous.[235]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要往哪里去?
兰登心里纳闷,埃德蒙每天回家看到这些话,会不会受到什么启发。
安布拉走到兰登身边。“埃德蒙说,每天他走进家门,都希望这些问题能激励他。”
确实如此!兰登心想。
既然埃德蒙如此重视这幅画,兰登想这幅画有可能暗含某种线索,能帮助解开埃德蒙的发现之谜。乍一看,这幅画的题材似乎过于原始,显然不会暗示先进的科学发现。在画中高更采用粗犷而又不均匀的笔触描绘了居住在塔希提原始丛林中的人和动物。
这幅画兰登非常熟悉,在他的印象中,高更有意让观者从右往左欣赏这幅作品——与阅读标准法语的方向完全相反。因此兰登的目光迅速从右侧寻找熟悉的图案。
画的最右边是一个新生儿安睡在一块圆石上,象征着生命的诞生。我们从哪里来?
画的中间有一群年龄不一、形形色色的人正在从事各种日常活动。我们是谁?
画的左边是一位迟暮的老妪,她独坐一旁陷入沉思,似乎在思考自己必然的归宿。我们要往哪里去?
兰登感到诧异的是,埃德蒙第一次描绘其发现的重点时自己居然没能想到这幅画。我们的本源在何处?我们的归宿又在何处?
兰登仔细观察了画中的其他元素——看似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狗、猫和鸟;背景中的原始女神像;一座山、缠绕的树和树根。当然,还有老妪身边高更著名的“奇怪白鸟”。在高更眼中这只鸟代表着“语言的虚无”。
管它虚无不虚无呢!兰登心想,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语言的。最好是由四十七个字母组成的语言。
兰登突然想起这幅画的名字与众不同,没准与他们要找的由四十七个字母组成的密码有直接关系。他很快数了数,发现它的法语名字和英语译文都不够四十七个字母。
“好吧!我们要找的是一句诗。”兰登满怀希望地说道。
“埃德蒙的藏书室在这边。”安布拉指着左手边一条宽阔走廊说。兰登看到走廊里摆满了各种高雅的陈设,其中不乏高迪的各种艺术品和展品。
埃德蒙住在博物馆里?兰登还是没能打消自己的这个想法。米拉之家的阁楼是他见过的最不适合当成家住的地方。阁楼完全是砖石结构,说到底就是一个连绵不断的肋式拱梁隧道。整个隧道由二百七十根高度不等的抛物线拱梁构成,两根拱梁的间距大约三英尺。整个阁楼几乎没有窗户,里面的空气既干燥又稀薄。看样子为了保护高迪的艺术品,埃德蒙的确下了一番功夫。
“我随后就来。”兰登说,“我先用一下埃德蒙的卫生间。”
安布拉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入口。“埃德蒙总是让我用楼下大堂里的…这套公寓里的私人卫生间,他不愿意让别人用的。”
“这是单身汉的通病——卫生间里可能搞得一团糟,不好意思让人看。”
安布拉莞尔一笑。“嗯,我想也是。”她指了指与藏书室反方向的那条黑咕隆咚的通道。
“谢谢。我马上回来。”
安布拉继续朝埃德蒙的办公室走去,兰登则顺着相反方向去卫生间。他沿着一条狭窄的拱廊前行——走在这样的砖砌拱廊里,仿佛置身于地下洞穴或是中世纪的茔窟之中。让他感到诡异的是,就在他沿着拱廊往前走时,每个抛物线拱的脚下居然都亮起一排动作感应灯,柔和的光线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兰登一路经过了一个非常雅致的阅览区、一个小型运动区,甚至还有一个配餐室。所到之处,无不点缀着高迪的各种画作、建筑设计草图,以及他承揽过的工程项目的3D模型。
在经过一张摆满生物工艺品的明亮展台时,兰登突然停下了脚步。展台上摆放的东西——一块史前时代的鱼化石、一个漂亮的鹦鹉螺壳、一副弯曲的蛇骨架——把他惊呆了。他顿时想到,这个展台肯定是埃德蒙自己布置的——这些东西没准跟他对生命本源的研究有关。随后兰登看了展台上的说明才知道,这些艺术品都属于高迪,同时也与这个家的建筑特色遥相呼应:墙上的瓷砖图案似鱼鳞,车库入口的旋转坡道似鹦鹉螺,这条由几百根肋式拱梁构成的走廊正是蛇的骨架。
在展品旁边还有这位建筑大师的一句谦卑的话:
世间本没有创造,因为万物早就存在于自然之中了。
所谓创造,就是回归本源。
——安东尼·高迪
兰登将目光转向弯弯曲曲的肋式拱廊,再次感觉到自己好像站在一个活生生的生物体里面。
这真是为埃德蒙量身打造的家!兰登心想。受科学启发的艺术。
沿着蛇形隧道拐过第一个弯之后,兰登发现空间一下子开阔起来。厅中央一个巨大的玻璃展柜立即吸引了兰登的目光。
悬链线模型
。对高迪充满创意的设计原型,兰登总是赞叹不已。“悬链线”是建筑学术语,指的是在两个固定点之间松散悬挂的绳索形成的曲线——如吊床,或悬挂在剧院两个支柱之间的天鹅绒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