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年轻的导游退缩了一下,他那橄榄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茫然:"是的,他们是死于车祸。

我全家人都死于那一天,我祖父、父母,还有--"他迟疑了片刻,低着头望着脚下的地面。

"还有你姐姐。"兰登接口说。

在外面的悬崖上,那幢大卵石房子跟索菲记忆中的毫无二致。深夜正在降临,而烤熟的面包,正从那栋房子里散发出一股温暖而又诱人的香气,正透过那开着的纱门,弥漫在无尽的夜色里。一盏金黄的灯,将窗户都照亮了。索菲走近那幢房子,这时,她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饮泣声。

透过纱门,她看到走廊里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她背对着门,但索菲还是看到她哭了。那女人长着一头长而茂密的银发,这使她猛然想起了什么。索菲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力量的牵引,因而走得越发近了,她跨上了走廊台阶。女人将一张镶人镜框的男人相片紧紧抓在手上,不时用手指充满爱怜地触碰着他的脸,神情十分悲伤。

这是一张索菲十分熟悉的脸。

是祖父。

这女人,显然已听说他昨晚被谋杀的噩耗了。

索菲脚下的木地板"吱吱呀呀"地响起来,那女人这才慢慢转过身。她悲伤的眼神,终于注意到了索菲。索菲想跑开,但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钉住了,终究没有动。女人放下照片,朝纱门走来,她炽烈的眼神一刻也没移开。当两个女人隔着薄薄的纱门网眼盯着对方互相看时,那一刻似乎定格成了永远。接着,那女人的表情犹如蓄势待发冲向浪尖的海浪,她先是半信半疑……然后又难以置信……接着又充满希望……最后又惊喜异常。

她一把推开门,走了出来,伸出柔软的双手,抱住索菲被惊呆了的脸。"哦,宝贝,你看你!"索菲虽然没有立刻认出她,但却知道这女人是谁。她竭力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快要停止了呼吸。

"索菲。"女人吻着她的前额,抽泣起来。

索菲轻声地说,似乎被噎住了:"可是……祖父说你是……"

"我知道。"女人慈爱地将手搭在索菲的肩膀上,用那种熟悉的眼神把她打量。"你祖父和我被迫说了很多事。我们做了我们以为是正确的事情。我很抱歉。可那是为你的安全着想,我的小公主。"索菲听到最后一句话,马上想起了祖父,多少年来,他一直把她称作公主。此刻,他熟悉的声音似乎又在罗斯林教堂这座古老的石头房子里回荡,并侵入地下,在无名的空穴里产生回响。

女人张开双臂抱住索菲,眼泪流得更快了。"你祖父好想把一切都告诉你。可你们两人的积怨太深。他努力想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要跟你解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她再次吻了吻索菲的前额,然后在她耳边轻声地说:"公主,再没有什么秘密了。现在,是该让你知道我们家中情况的时候了。"索菲和她的奶奶,就这样你抱着我,我抱着你,泪流满面地坐在走廊的台阶上。这时,那位年轻的导游从草坪对面急奔过来,眼睛里闪烁着希望,还有怀疑的光芒。

"你是索菲?"

索菲透过泪光,点点头,随即站起来。她并不认识这位年轻人,但在他们拥抱时,她分明感到血液在他血管里汹涌地扩张……她终于明白,一样的血液,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流淌。

当兰登走过草坪来到他们身边时,索菲无法想象,就在昨天晚上,她还觉得自己是那么孤单,然而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竟然有三个几乎说不上很熟悉的人相伴,她感到自己终于回到了故乡。

第一百零五章

深夜已经降临了罗斯林教堂。

罗伯特。兰登独自站在大卵石房子外面的走廊上,愉快地聆听着纱门后面传来的久别重逢的笑声。他手中托着一杯浓烈的巴西产的咖啡,这使他暂时消除了逐渐袭来的倦意,然而他觉得咖啡很快就会失去功效,因为疲惫已经深入到他的骨髓里。

"你怎么悄悄溜出来了?"突然背后有人在跟他说话。

他转身去看。原来是索菲的奶奶,她那银色的头发,在夜色里闪烁着微弱的白光。她原名玛丽。肖维尔,在过去的岁月里,至少有二十八年是这样。

兰登慵懒地给她一个微笑:"我只想让你们单独聚一聚罢了。"他透过窗户,看到索菲在跟她的弟弟说话。

玛丽走过来,站在他的身旁。"兰登先生,我一听说索尼埃被谋杀,就特别担心索菲的安全。然而今天晚上,当我看到她站在家门口,真是再放心不过了。真的谢谢你。"兰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尽管他本想让索菲和她奶奶多一点时间私下里谈谈,然而玛丽却让他留下来。"兰登先生,我丈夫显然信得过你,我也一样啊。"

兰登就这样留了下来,他站在索菲的身边。不发一言,却惊讶万分地倾听玛丽讲述索菲已故父母的故事。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俩都来自墨洛温家族--即抹大拉的玛利亚与耶稣基督的嫡亲后裔。索菲的父母与他们的祖辈,出于安全的考虑,将他们家族的姓普兰塔得和圣。卡莱尔给改了。他们的子女是皇家血统至今仍然健在的最嫡亲的家属,因此得到了郇山隐修会的严密保护。当索菲的父母死于无法确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车祸时,郇山隐修会开始担心他们皇家血统的身份是不是被发现了。

"我和你祖父,"玛丽解释说,她痛苦到几乎要哽咽的地步:"一接到电话,就不得不做出重要决定。我们是在河里找到你父母的车的。"她抹去眼中的泪水,继续说:"我们六人--包括你们孙子孙女两个--原打算一块坐车出去旅行。不过,幸运的是,我们在最后时刻改变了计划,结果就你们父母两人去了。雅克和我听说出了车祸,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车祸。"玛丽注视着索菲说:"但我们知道,我们必须保护好孙子孙女,于是采取了自认为最可靠的办法。你祖父打电话报了警,说你弟弟和我都在车上……我们两人的尸体显然是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了。然后我和你弟弟与郇山隐修会一道隐蔽起来。雅克是很有名望的人,所以就难得有隐姓埋名的幸运了。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索菲你作为家里的老大,要留在巴黎接受教育,由雅克抚养长大,这样就更靠近郇山隐修会,以便能得到他们的保护。"她转而低声地说:"将一家人分开是我们做出的最艰难的选择。雅克和我很少会面,即使见面,也是在最隐蔽的场合……在郇山隐修会的保护下。这个组织的规章制度,其成员总是能严格遵守的。"兰登感到她叙述的故事越来越切入主题了,但他同时觉得,这不是讲给他听的,于是他来到了外面。此刻,他凝视着罗斯林教堂的尖塔,它身上藏着的不解之谜尚未解开,这样的事实折磨着他。圣杯果真在罗斯林教堂里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索尼埃在诗中提到的剑刃与圣杯又在哪里呢?

"让我来拿吧。"玛丽朝兰登的手打了个手势。

"哦,谢谢。"兰登把空咖啡杯递了过去。

玛丽盯着他:"兰登先生,我是指你另一只手拿着的东西呢。"

兰登低下头,这才意识到手里正拿着索尼埃留下的莎草纸。他又把它取出来,希望能找出一些以前忽略的东西。"对不起,这当然要给你。"

玛丽接过莎草纸,似乎被逗乐了。"我在巴黎时认识一个人,他可能急于想找回这个紫檀木盒子呢。安德烈。韦尔内是雅克的好朋友,雅克显然信任他。为了不负雅克的托付,保管好这个盒子,安德烈愿意做任何事情。"甚至也愿意朝我开枪。兰登回想往事,他决定还是不提他可能砸坏了那可怜家伙鼻子一事。一想起巴黎,他的脑海中就闪现出前天晚上被杀死的三名护卫长的身影。"郇山隐修会呢?现在怎么啦?"

"兰登先生,历史的巨轮已经启动了。这个组织已经忍耐了数百年,它会经受住这个考验,总会有人挺身而出,来进行重建工作。"兰登整个晚上都在怀疑,索菲的奶奶是否和郇山隐修会的运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管怎么说,这个组织历来都有女性的加入。在它历任的领导者当中,就有四位是女性。

护卫长传统上由男性充任--即担任保卫工作--而女人则占据了更高的地位,并可能担任最高的职务。

兰登想到了雷。提彬以及威斯敏斯特教堂。这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莫非是天主教会胁迫你的丈夫,叫他不要在'世界末日'来临时将《圣杯文献》泄露出去?"

"我的上帝,当然不是。所谓'世界末日',不过是一些偏执狂臆想出来的东西罢了。在郇山隐修会的文献里,根本没有确定将圣杯公之于众的明确日期。实际上,郇山隐修会从不赞同将圣杯予以公开。""从不?"兰登目瞪口呆。

"为我们灵魂服务的不在于圣杯本身,而是它身上藏着的谜,以及令人惊叹的东西。圣杯美就美在它虚无飘渺的本质。"玛丽。肖维尔这时抬起头,凝望着罗斯林教堂,继续说道:"对某些人来说,圣杯将使他们永生;而对其他人来说,它是寻找记载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但却已经散失的文献的旅程。但对大多数人而言,我怀疑圣杯只是寄托了一种伟大的思想……是遥不可及的绚丽瑰宝,即使在今天这个喧嚣的世界里,它也能给我们带来某些有益的启迪。""不过,如果继续让《圣杯文献》秘而不宣的话,那么,抹大拉的玛利亚的历史不就永远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了吗?"兰登说。

"是吗?还是看看你身边吧。你会看到,人们正通过艺术、音乐以及著书的形式讲述她的历史。而且天天这样,日日如此。时钟的钟摆在摇摆,我们开始感到历史所面临的危险……感到我们已走上了毁灭性的道路。我们开始觉得有必要恢复神圣女性的原来面貌。"她停了片刻,"你跟我说过你在写一本有关神圣女性象征的作品是不是?"

"是的。"

她微笑着说:"兰登先生,那你就把它写完,继续吟唱赞美她的歌谣,我们的世界需要当代的吟游诗人。"兰登沉默了,他感到了她话里的分量。在空旷的天那头,一轮新月正从树梢上冉冉升起。他把目光转移到罗斯林教堂,心里升腾起一股孩子般的渴望,渴望能了解蕴藏在它身上的诸多谜团。"别问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这样告诉自己。他瞄了一眼玛丽手中的莎草纸,然后又望着罗斯林教堂。

"兰登先生,有什么问题你就提吧。"玛丽高兴地说:"你有这样的权利。"

兰登不觉脸红了起来。

"想知道圣杯是不是在罗斯林教堂对吧?"

"那你能告诉我吗?"

玛丽假装愠怒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人们就不能放圣杯一马呢?"她笑出声来,显然被自己逗乐了。"你凭什么认为圣杯是在这里呢?"

兰登指了指她手里的莎草纸,说:"你丈夫在诗里清楚地提到了罗斯林教堂,此外他也提到守护着圣杯的剑刃与圣杯。可我在这里却没有看到什么剑刃与圣杯的标志。""剑刃与圣杯?"玛丽问道:"那它们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兰登知道她在戏弄他,但还是配合着将戏一路演了下去,飞快地对这些标志物描述了一番。

玛丽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啊,是的,当然了。剑刃代表的是具有男性特征的东西,我相信画出来就是这个样子,对不对?"她用食指在手心里描画了一个图形。

△"对的。"兰登说。玛丽给他画了一个不同寻常"不为外人所知"的剑刃的图案,尽管他曾经看过别人用两种方式来描绘这个图形。

"而倒过来,"她说着,又在手心里画起来:"就是圣杯了,它所代表的是女性。"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