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现场勘查

    十一月三日,凌晨四点整。

    龙宇大厦一层监控室。"四一八专案组"的现场会议开始了。除了柳松因保护杜明强不能前往,其他成员都准时出现在了会场上。

    尹剑首先介绍了案发经过,同时把现场的录像又反复播放了几遍。对于这样离奇的入室行刺事件,曾日华和慕剑云也只能瞪大了眼睛不说话,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等尹剑说完之后,罗飞开始补充一些外围已经掌握的情况:"断电的原因已经调查清楚了。大厦的主供电电缆上被安置了一个定时爆破装置。爆炸的威力很小,但产生的温度足以将电缆的绝缘层熔化,导致供电系统短路瘫痪。备用发电机同样被动了手脚,输出电缆本来由四组线路组成,其中三组都被事先剪断,剩下的一组线路无法承受四倍的设计负荷,所以在启动十几秒钟后就过热烧断了。"

    听到这里,曾日华便饶有兴趣地晃起了脑袋:"这可有点意思了啊。既然要破坏,他干吗不把四组线路都剪断呢?偏偏要留下一组,怕是另有文章吧?"

    "他是故意要让我们看到后面的那段镜头……"慕剑云也开始思索起这个问题,"为什么呢?炫耀?挑衅?或者……这本来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在你们来之前,我和尹剑有过一些思路——不过,似乎站不住脚。"罗飞顿了顿,又道,"既然大家都在,也不妨讨论一下……嗯,我们当时认为,后面的这段录像有可能是伪造的。当时并没有人闯入室内,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诱骗阿华等人把屋门打开,然后他才能趁乱在黑暗中完成刺杀。"

    "哎,很有道理啊!"曾日华似乎对这个思路非常认同,他甚至兴奋地用手拍了一下桌子。

    "哦?"罗飞便就势问道,"假录像这种事,从技术来说困难吗?"

    曾日华大咧咧地摆摆手:"一点都不困难。你想啊,我们从屏幕上看到的画面,都是从监控设备终端穿过来的电子信号啊。这个终端如果是摄像头的话,那我们看到的就是摄像头摄录到的画面。要造假的话,只要趁着第一次断电的机会把信号传输线拔下来,然后和事先准备好的播放终端连接在一起。等供电恢复之后,监控屏幕上就会显示你播放的画面。"

    "嗯——"罗飞听懂了对方的讲解,并继续引申道,"等备用发电机被烧坏,电力再次中断之后。我只要把信号线重新和摄像头插在一起,这样监控设备就又恢复常态,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曾日华拍拍手说:"没错!"

    可罗飞却皱着眉头,看起来问题并未解决。他又提出了新的问题:"那么监控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呢?这个也可以造假吗?"

    "这个啊……"曾日华挠了挠头皮,"……这可就不行了。因为屏幕上显示的是监控系统内部设定的时间,和终端信号是无关的啊。也就是说,不管屏幕上出现什么样的画面,显示的时间都不可能变化的。"

    "这样的话,那段录像就不可能是假的。"罗飞有些失望的瘪瘪嘴,然后把录像里挂钟显示的时差问题讲解了一遍。

    曾日华听完有些黯然,不过他还不太甘心,片刻后又辩解说:"会不会启动备用发电机的人是和Eumenides串通好的。只要把时间掐准,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这个没有必要啊。"慕剑云首先便否决了这个猜想,"两个摄像头里只有一个会拍到挂钟,Eumenides要造假肯定会选择不出现挂钟的屏幕,何必向你所说那么费劲呢?"

    罗飞点点头,且又说道:"我也询问过那两个去启动备用发电机的小伙子。他们的叙述并无漏洞,所以显示屏上的计时器无法作假的话,那么录像作假的可能性基本上也就不存在了。"

    曾日华悻悻地咽了口唾沫:"那他真的是神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我们肯定还是忽略了什么……某个思维的死角。"罗飞眯起眼睛,目光像是凝滞在某些看不见的迷雾之中。

    会场暂时陷入了沉默的气氛中。众人似乎都在凝神思索却又难得头绪。便在此刻,尹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赶紧一边接听一边退出会场,生怕干扰到其他人的思绪。但不久之后他重新走进屋内时,却毫无顾忌地大声嚷起来:"罗队,他们找到了Eumenides换下的血衣!"

    罗飞立刻站起身:"快,带我去看看!"

    作为龙宇集团的总部大楼,龙宇大厦拥有一个非常豪华的底层大厅。因为大厅的面积比其他楼层的投影面积大得多,所以大厦底层单独向着楼体南面凸出了很大一块空间,这片空间的顶部自然就形成了一片露台。这片露台虽然不算高,但也属于大厦的外顶面,平时很少有人会到达这个地方。

    搜查小组正是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无人认领的运动型背包。打开背包的拉链,发现包里装着揉成一团的衣物,而最上方赫然是一双浸满了鲜血的白纱手套。他们不敢怠慢,一边保护现场,一边把情况向专案组作了汇报。

    五六分钟后,罗飞等人来到了这片露台。搜查小组往外围撤开,将核心的区域让了出来。罗飞带上薄胶手套,蹲在圈子中心翻看着那个背包,很快他就给出了论断:"没错,这的确是凶手遗留下来的。"

    包里除了手套之外,还有一套血衣,一个黑绒帽,以及一双鞋套。这些衣物和录像中那个神秘男子的穿着完全一致。同时罗飞在背包的外夹层中还找到了一柄极为锋利的刀片,刀片上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昭示了这正是用于杀戮的凶器。

    曾日华也蹲在罗飞身边,此刻他似乎很有玄虚的拍着手道:"那这里一定就是Eumenides逃跑的路线了!"

    "嗯。"尹剑附和着点点头,"他应该是事先准备着一包干净衣服在这里。在作案之后,他先到这个露台上换了血衣,藏好凶器,然后才逃之夭夭的。"

    因为身为女性且并不熟悉刑侦过程,慕剑云一直站在圈外旁观着。在听到同伴们的分析之后,她便转头四顾,打量起周围的地形来。

    "从这里逃走倒是容易。关键的问题是,他该怎样才能从十八楼的办公室到达这个露台?"最后慕剑云仰起头看向大厦高层,抛出了这样的疑问。

    确实是如此。如果能到达这个露台,那无论从边缘的哪个方向往下一跃,便可脱身到大厦之外(五六米的高度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个障碍,可对Eumenides这样的高手就不值一提了)。可是大厦的十八层和这个露台之间却有数十米的高差,Eumenides总不可能像鸟一样飞下来吧?

    罗飞此刻也站起身,他抬头看看高处的楼层,然后把目光又转回到露台上。却见这个露台采用了"空中花园"式的设计,周围一大圈都铺上泥土,做成了绿化带,里面树木葱郁,长势倒也茂盛。

    "去那边树木丛里再仔细搜搜看。"罗飞对搜查下组下达了新的命令。小伙子们立刻分散开来,钻进了茂密的绿化带中。

    没过几分钟,就有兴奋的声音从树丛里传出来:"这里有一堆绳索!"

    罗飞等人全都为之动容,他们不约而同的向着呼声传出的地方跑去。扎到近处一看,果然,在一株小青松旁边堆着大量的绳子,盘错交织,长度相当客观。

    罗飞弯腰把那绳子捻起一截。却见那绳子只有小指般粗细,但质地非常坚韧,应该是专业的户外攀爬用品。他轻轻咂了一声,抬起头向着高处远远眺望。

    这个动作的暗示意味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周围很多人都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感觉恍然大悟似的。曾日华更是按捺不住地叫起来:"原来他就是用这根绳子爬进爬出的!"

    罗飞却不置可否。他愣愣地思索着,似乎有很多事情仍是无法理解。

    "爬出倒是可以,要爬进那也太难了吧?"慕剑云也悠悠地表达出自己的困惑。

    因为大厦在南向的里面是呈内凹的弧形。所以绳索如果从十八层的那扇窗户悬下来,必然有很长一段是无依无靠地垂在空中。沿着这样的绳索往下滑溜很容易,但要往上攀爬,所需要的技术和体力就非同一般了。

    而罗飞考虑的问题则更多。他收回目光看着曾日华,像是反问一般地说道:"要避开室外的监控摄像,他只能在停电之后开始攀爬。四分钟的时间,从这里上到十八楼,走楼梯都费尽,只靠这条绳索,可能吗?而且垂直落差这么大,这绳索开始怎么挂上去?最后又怎么收回来?"

    曾日华被问出了一脸愁容,他颇委屈地咧着嘴:"我怎么知道那么多?不过Eumenides这家伙,他肯定是有办法的。"

    "既然在这里发现了绳索,那个办公室又只有窗口可以出入。所以Eumenides的基本手法应该可以确定了吧。"尹剑对曾日华表达了支持的态度,"至于他究竟怎么完成这么高难度的工作,我觉得可以请教一下特警队的同志。"

    尹剑刚说到特警队的同志,特警队的人还真就出现了。却见柳松正从大厦二层的出口转出来,跑上了露台。

    罗飞的目力最为敏锐,他首先看到了这个不期而至的同僚,禁不住轻轻地"咦"了一声。其他人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而柳松则很快就跑到了他们的身边。

    "你怎么也来了?"罗飞惦记着派给柳松的任务,"不是让你守着杜明强吗?"

    "我把他一块带过来了。"柳松看起来求战欲望非常强烈,他简单地答了一句后便急切地反问,"这里情况怎么样?"

    罗飞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他现在在哪儿呢?"

    "在大厦里。周围都是我们的同志,肯定出不了事的。"

    罗飞这才点了点头。现在龙宇大厦里布满了警察和集团护卫,每个人都在全力搜寻Eumenides的下落。把杜明强安置在那里,即使没有柳松监防也不致出什么问题。

    曾日华"嘿嘿"一笑,感慨道:"深更凌晨的,那家伙倒也乐意跟着你一块折腾。"

    "上次被我教育了一次,现在老实多了。"柳松心照不宣地回视着曾日华,对于"教育"这个词的意义,这俩人是颇有共鸣。

    既然柳松来了,尹剑正好可以继续先前探讨的思路。他抬起头指着大厦高处问柳松:"你能不能看到十八楼的那扇窗户?"

    柳松眯起眼睛寻摩了一会:"是不是四周一大片都黑着,就中间孤零零亮着灯的那个?"

    "没错。"尹剑又低头指指脚下,"你再看看这堆绳子,能不能用它从这里爬到那扇窗户?"

    柳松乍了乍舌:"这么高?而且是凌空攀爬……我肯定是不行。"

    罗飞又追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有人能做到吗?"

    柳松本想摇头,但看到众人都极为郑重地看着自己,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犹豫了片刻,换了一种保守的语气:"嗯……这么说吧,我们特警队也会经常进行攀爬训练,像这样的徒手悬空攀绳,最多也就是设置二十多米的高度。再高的话,不仅体能上支撑不住,而且绳索会摇摆得很厉害,不好控制。"

    罗飞摸着自己的下巴颏,若有所思。柳松算得上是特警队里的佼佼者了,一身本领未必在Eumenides之下。连他都觉得难以完成的任务,Eumenides真的能在四分多钟的时间里就轻松搞定吗?

    柳松从罗飞等人的神色中窥到了一些端倪。他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难道Eumenides就是这样进入作案现场的?"

    尹剑眨着眼睛,显得既茫然又无奈:"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这么解释了……"

    柳松再次仰起头,张大嘴看着那扇窗户。那里实在太高了,简直像夜空中的繁星,杳不可及。因为头仰得角度太大,血液回涌,柳松很快觉得有些头晕,他用手揉着脖子,沮丧地垂下头来。虽说还未和Eumenides正面相遇,但在他心里像是已然输了一个回合。

    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外围搜索的警员忽然又撼了起来:"罗队,你们过来看看,这里有发现!"

    众人精神一凛,连忙循声走了过去。却见在露台的西侧边缘处,一个搜索队员正蹲在树丛间,认真研究着地上的某样东西。

    走到近处才看清,原来那是一块白色的塑料泡沫。这本是城市中随处可见的废弃物,之所以引起关注,是因为这块塑料泡沫的边缘沾染着一小片的血迹。

    罗飞一直戴着薄胶手套,直接便把那块泡沫捡起来仔细端详。那泡沫薄薄扁扁的,带着明显的弧度,形状看起来像是古代屋顶上那种细长的琉璃瓦片。

    "这是什么?"慕剑云凑上前,略歪着脑袋问道。

    "应该是包装用的泡沫壳吧——"尹剑猜测着说,"——看形状包的是玻璃杯之类的东西。"

    罗飞皱皱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转头对身边的那个搜索队员说道:"你从大厦正门出去,往东走二十多米,在马路边上应该还有一块这样的泡沫——现在就去把它捡过来。"

    那搜索队员立刻领命而去。见身边其他人都露出困惑的神色,罗飞便淡然解释道:"我来的时候在门口看到过的,当时没有在意。不过这两块泡沫的形状挺像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希望那块泡沫还没有被其他人捡走。"

    留意身边的每一个细节,并且有着过目不忘的神奇本领,这正是罗飞异于常人的所在。不过曾日华对他这次的发现却有些不以为然:"这样的包装垃圾满街都是吧——很多人都会随手乱扔的。我觉得不该往西,应该集中力量,沿着大厦往东仔细搜查。"

    慕剑云看看他,似乎在问为什么,曾日华便又手舞足蹈地解释:"你看,这泡沫上有血迹啊,而且还很新鲜,显然就是凶手留下的。这说明凶手曾经到过这个地方,这里又是露台边缘,那他应该就是从这个方向跳下露台的,我们得往东边搜过去才对。"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尹剑已经开始摇头,并且紧跟着他的话音吐出三个字来:"不见得。"

    曾日华瞪着眼睛,有些受到打击的样子。而罗飞则是目光一亮,颇为赞许地看着自己的助手。

    尹剑感受到了来自罗飞的鼓励,于是更加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既然凶手已经在露台上换了血衣,那么他身上的血迹肯定也会清理干净,不会在跳下露台时还把血沾染到周围的物体上。而且这泡沫上的血明显呈浸漫状,如果是凶手经过是留下,应该是形成滴落状的血溅才对。"

    对方的言辞有理有据,曾日华不得不点头以示认同:"嗯,这样啊……这样的话,这血迹是怎么回事呢?"

    "我觉得是凶手在换下血衣之前,用手抓起过这块泡沫,所以手套上的血就染了上去。"尹剑一边说,一边伸手过去在泡沫旁边虚虚地比了一下。果然,如果张开虎口捏住泡沫的话,正好可以在泡沫的一端染上吻合印迹的血痕。

    "他拿这个泡沫干什么?"曾日华翻起眼睛做出苦思冥想的样子。就在这时,刚刚被罗飞派出去的那个搜查队员已经返了回来。

    "罗队,找到了。"他一边大声汇报一边快步走到近前,他手里捏着一只大号的证物袋,里面装着另一块塑料泡沫。

    罗飞接过证物袋,和其他人一起细细端详。却见这块泡沫的形状果然和露台上的差不多,只是尺寸似乎要略大一点。不过这块泡沫上并没有血迹,干干净净的正常得很。

    "把这些东西都拍照,打包,带回队里去。"罗飞先是对尹剑吩咐一番,然后又命令周围的搜查小组,"你们再辛苦辛苦,把搜查的范围扩大一点,方圆五十米的范围内,都要仔细地筛一遍,尤其是大厦的南侧!"

    众人各自领命,而罗飞这时又仰起头来,远远看向高处那盏孤独的灯光,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专案组同僚们也纷纷抬头,他们眼神中多少有些迷茫,看来他们虽然能跟住罗飞的动作,却很难跟住他的思维。

    良久之后,罗飞的思绪似乎到达了一个节点,他无声地长吸一口气,转头看着众人道:"我们回大厦里看看吧。"

    一行人下了露台,首先进入了大厦的一层大厅内。龙宇集团的那些黑衣护卫此刻基本上都集中在这里,若干个刑警队员正忙着给他们做询问笔录。而在大厅的会客台边,有两个人正相对而坐。

    "他们俩怎么凑到一起去了?"罗飞看到这样的场面,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柳松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因为那两个正在交谈的男子,一个是阿华,另一个却是他的保护目标杜明强,后者此刻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得意悠然的模样。

    "我让你在监控室呆着,你跑这儿来干什么?"柳松快步赶上前,没好气地斥问着杜明强。

    杜明强放下了二郎腿,神态略收敛了些。不过他还是振振有辞地反驳道:"我们正在做一个罪案现场专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作为一个记者,我怎么可能在屋里闲得住?"

    柳松瞪大了眼睛,随后赶到的慕剑云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轻轻一笑,附耳对曾日华说道:"我早就知道这家伙乖乖听从摆布是另有居心。就他这身贱骨头,你们以为打两次就改得了吗?"

    柳松伸手把杜明强从椅子上拽起来:"走走走!这是你瞎胡闹的地方吗?!"

    可阿华却拽住了杜明强的另外一只胳膊,同时冷冷地看着柳松道:"这位警官,我可不觉得杜先生的行为是胡闹。作为Eumenides杀戮名单上的对象,他有权力了解事态的进展,而作为一名记者,他也有义务把事情的真相告知给公众。"

    杜明强有了阿华的支持,腰杆似乎硬了很多,于是便僵着身体和柳松较起了劲:"我是合法公民!这里是龙宇大厦!只要主人同意,你们无权限制我们的交谈自由!"

    "你……"柳松虽然气恼,但在言辞上却很难敌得过伶牙俐齿的杜明强,他只好看向身后的罗飞,似乎要等待对方的决断。

    罗飞却觉得问题的核心在阿华身上,所以他没有搭理杜明强,而是对阿华说道:"你不该接受他的采访。他只是个网络记者,今天的事情如果在网络上传播开,会给公众带来恐慌的。"

    "我知道他是网络记者才接受采访的。"阿华一开口就把罗飞的话顶了回去,"传统媒体都是被阉割过的,我才不会在他们面前浪费时间。前几天电视上不还说Eumenides已死,恐怖杀手的阴影已经消散?哼,你们自己不觉得很可笑吗?"

    罗飞苦笑了一下,他也知道那些媒体的德行,确实是没几句真话。

    "我们需要在网上亮出自己的声音,而不是让Eumenides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阿华反过来试图说服罗飞,"现在很多网民都把Eumenides当成了城市英雄,可他们是否知道,每一起血淋淋的杀戮都是一起新的罪恶?那些受害者同样有家庭、有朋友、有深爱着他的人们。这些人的痛苦又去找谁分担呢?"

    这些言语俨然发自肺腑,竟然在场众人皆有些动容。而杜明强则像是重任在肩一般昂起头,拍着胸脯说:"我一定会把他们的感受写出来,让公众真正地了解Eumenides。他并不是什么英雄,他只是一个滥用正义感的杀人犯!"

    罗飞看看杜明强,开始重新考虑这个网络记者可能带来的利害关系。其实他也觉得警方在舆论上和Eumenides的对抗有些乏力。自从Eumenides在网络上发出"死刑征集令",然后又如约处置了韩少虹、郭美然以及辱师少年这些网络中的公愤对象,他的名望已越来越高,隐隐已成为网民们寄托正义情感的不二之选。而那篇征集令也被大量的转贴,令警方的网监部门疲于应付。

    古人早有治水之训。当公众的情绪已经蓬勃酝酿起来,光靠"堵"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或许这时真的应该出现和Eumenides相对的声音,从另外一个角度引导人们去看到事情的全貌。时代已经不同了,每个人都有自由的思想,让他们获得足够的信息,进而去判断、去选择也许才是真正的舆论控制之道。

    想到这里,罗飞便问杜明强:"你会怎么去写这篇报道?"

    "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去渲染凶杀的细节。"杜明强翻着眼皮说道,"我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记者,并不是刺探隐秘的狗仔队!我所专注的是案件背后的意义,比如说凶案给受害人家庭带来的痛苦等等。"

    "那么对Eumenides给被害人罗列的罪名呢?你怎么处理?"罗飞最关心的其实是这一点,因为这个问题把握不好的话,网民们很可能又会一边倒地为Eumenides喝彩。

    杜明强"嘿嘿"地怪笑起来:"这正是我这篇报道的精彩之处呢。"见罗飞面露不解之色,他又拿着卖关子的腔调解释说:"Eumenides这次给两个死者定的罪名都是'涉黑'。可他或许不知道,蒙方亮在十多年前就因为相同的罪名蹲过监狱,直到四年前才刑满释放。所以他的罪行已经被法律制裁过,并不需要Eumenides的惩罚。而蒙方亮在出狱之后一心向善,甚至拜了佛教。对这样一个人,Eumenides有什么理由举起他的屠刀?"

    是这样?罗飞心念一动,那Eumenides的这次行刑确实有点滥杀无辜的嫌疑。如果把事实公布于众,或许真的能让很多Eumenides的支持者倒戈相向呢。

    不过罗飞并没有把心中的暗喜表现出来。他知道杜明强实在是个太过浮躁的家伙,你夸他三分,他转眼就会飞起来一丈。所以罗飞仍然板着脸孔,他似乎斟酌了许久,这才做出好大让步似地对柳松说道:"这样吧,等他把报道写完,你先拿过来给我看看。我觉得没问题,就让他发出去。如果他写的和今天说的不一样,那就让曾日华把他在网络上所有的发文权限全部封禁。

    柳松应了声"是",撤手松开了杜明强。杜明强懒洋洋地重新坐下,一副胜利者的得意姿态。

    罗飞这时再次看向阿华,其实后者才是他来到大厅的目标所在。

    "阿华,你叫上龙哥。麻烦你们俩个跟我上楼一趟。"

    "有什么事吗?"阿华敏感地问道。

    "现场的那个办公桌,有一个抽屉无法打开……"

    "那是邓总的私人抽屉,我也没有钥匙。"

    "我知道。但是出于办案的需要,我还是想看看那个抽屉。等下我会把锁撬开,你们俩最好和我一块上去,这样方便一点。"罗飞的话说得很客气,但显露出来的态度却不容更改。

    既是警方办案的需要,阿华自然没理由拒绝。况且对方能邀请已方人员一同前往,也算是有礼有节。阿华点点头说道:"那好吧。"

    于是众人叫上龙哥,又乘电梯向着十八楼而去。这次柳松吸取教训,嘱咐楼下的同事看好杜明强,防止他再跑到案发现场添乱。

    办公室内,对尸体的勘验以及物证痕迹的搜集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者。罗飞等人避开死者所在的核心现场,直接来到了那张硕大的办公桌前。

    再次征得阿华和龙哥的同意后,罗飞指挥柳松打开了抽屉上的锁头。对于柳松来说,这样的活计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抽屉被缓缓拉开,就连阿华和龙哥也探长了脖子。因为他们也从未见识过邓总的这个抽屉里到底会装着些什么宝贝。

    可那抽屉却几乎是空空如也。直到那屉笼把拉到尽头的时候,才在最里端显出一个信封来。

    光秃秃的信封,表面没有任何字迹。而众人的心却不约而同的为之一紧。

    罗飞重新带上取证用的薄胶手套,将那个信封从抽屉里取了出来。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把信封打开,从中抽出一张字条。

    在场众人对这样的字条早已非常熟悉,他们所关心的无非是字条上这次出现的人名罢了。

    却见这次字条上写的是:

    "死刑通知单

    受刑人:阿华

    罪行:涉黑

    执行日期:十一月五日

    执行人:Eumenides"

    屋中出现短暂的寂静,大家都看向阿华,目光中透露出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

    阿华紧咬着牙齿,他的眼中只有仇恨和愤怒,丝毫看不到畏惧的神色。倒是现场另外一个人忍不住惊恐地叫出声来:"这家伙……他,他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罗飞等人循声看去,说话的人却是龙哥。他的身体瑟瑟发抖,全然配不上那副孔武有力的尊容。

    阿华瞪了他一眼:"又不是写给你的,你怕什么!"

    "迟早也会到我的!"龙哥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先是邓总、然后是阿胜、这次是林总、蒙总,接下来就是你我,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阿胜?"罗飞遽地警觉起来,"阿胜是谁?"

    "阿胜也是邓总的心腹,前些天出车祸死了。"龙哥忙不迭地回答,似乎把罗飞看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不过当时阿华他们就分析,这很可能也是Eumenides设计的毒手!"

    罗飞看看身边的同僚,神色愈发严峻。没想到撬开这个抽屉之后,竟又牵扯出前后两条枝节来。这个他原以为会轻松度过的夜晚,此刻已将他引入了新一轮激战的漩涡之中!

    十一月三日,清晨六时整。

    省音乐学院内。

    当大多数莘莘学子尚在睡梦中的时候,却有一个女孩已踏着晨露走在校园中。她穿着一袭淡雅的黑白服饰,像是一朵开放在朦胧晨光里的纯净的莲花。

    她步履轻盈,但却走得很慢,因为她的眼睛从小便失去了视力。她只能一路跟着那只名叫牛牛的导盲犬,后者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伙伴。

    这一人一狗穿过一片大草坪,来到了一间独立的琴房前。这里林木环绕,环境清幽,此刻几乎看不到其他的来往之人。女孩摸出钥匙,打开屋门走进去。虽然天色仍暗,但她却没有开灯,因为那灯光并不能驱走弥漫在她身边的黑暗。

    女孩每天的生活就是从这间琴房开始的。她必须来得很早,因为她并不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她只是在借用这个屋子。每到八点以后,当本校的学生开始上课活动的时候,她就得踏着朝阳离开。

    女孩不舍得有一丝的懈怠,她从琴盒中取出自己心爱的乐器,摆好架势,稍微凝了凝神之后,便屏上一口气,悠悠地拉动了琴弦。柔美的旋律如同溪水般孱孱流出,浸润了这个深秋的清晨。而女孩则紧闭双眼,陶醉于这个仅属于自己的音乐世界。当她身体上的缺陷完全被音乐的光芒所掩盖时,也就是她最美丽的时刻,可惜这样的时刻却很少有人能欣赏到。

    一曲终了,琴房四周复归宁静。原本一直趴在主人脚下的牛牛此刻却忽然站起身,冲着屋外"汪汪汪"地叫起来。女孩放下小提琴,有些诧异地歪了歪脑袋,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在这个时间段,此处应该很少有人过往的。

    可今天她却分明听见了脚步声,那步伐沉稳迅捷,而且正向着琴房的方向越行越近。女孩站起身,有些紧张地攥紧了牛牛脖套上的绳索。

    脚步声在琴房门前停下了,片刻后,"咚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并且有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在问道:"有人吗?"

    房门只是虚掩着,但那人却没有直接把门推开,从这一点看来,那男子倒是个颇有礼貌的来客。女孩略略放松些情绪,反问道:"你找谁?"

    "郑佳女士在这里吗?"男子仍是在屋外问道。

    女孩略略犹豫了一会,没有答话,脸上则露出诧异而又踌躇的神情。

    屋外人似乎感受到她的疑虑,便又解释道:"我是送快递的,雇主让我在这个时间把货物送来这里,交给一个叫做郑佳的女士。"

    女孩终于开口:"那你进来吧。"

    屋门被轻轻地推开,女孩听见那男子走进了屋内。他停在距女孩两三米远的地方,带着祝福的语气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有人在网上订了这只蛋糕,托我送过来。"

    生日?女孩似乎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的,今天确实是自己的生日。只是最近遭遇至亲剧变,她早已把些事忘在了脑后。没想到居然还有别人在帮她记着。

    "是谁订的?"她很自然地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我不知道。网上订购可以是匿名进行的,我们只管把货物送到就行。祝你生日快乐。"男子微笑着说道,而且他的微笑似乎能通过语言传递出去,在女孩身边洋溢出一股暖意。

    "谢谢你。"女孩也微笑着回复他。

    "那我把蛋糕放在琴凳上了。"

    "等等——"女孩听出了对方话语中告辞的意味,"——你要走了吗?"

    男子"呵呵"一笑,委婉地回答说:"我还有别的货物要送。"

    女孩咬了咬嘴唇:"你能不能稍等一会。我想……请你描述一下那个蛋糕,它是什么样子的?我看不见……"

    这样一个请求从这样一个女孩口中说出来,只怕任何人都不忍心拒绝。那男子也因此留下了脚步,他看着那个蛋糕认真地说道:"这蛋糕不大,但是非常漂亮。蛋糕是金黄色的,上面是一层厚厚的奶油。奶油中心用巧克力浇成了一柄小提琴,亮亮的,黑黑的。有好多音符围着小提琴飞舞,这些音符是鲜红色的,看起来应该是……嗯,是用甜果酱画在奶油上的吧?"

    女孩侧过耳朵倾听着,她的脸上露出笑意,分明是感受到了那些缤纷的色彩。然后她又问道:"上面有字吗?"

    "当然有——蛋糕上写着:祝郑佳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落款呢?"女孩期翼着扬了扬头。

    男子这次略迟疑了一下,回答说:"没有落款。"

    女孩轻轻地"哦"了一声,她蹲下身体,用手轻轻抚摸着牛牛的脑壳。牛牛乖巧地坐在她的脚边,一边用脑袋蹭着主人,一边用慵懒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男子。

    "这是我的导盲犬,它叫牛牛。"女孩柔声介绍着自己的伙伴。

    男子笑了笑,夸赞说:"它看起来很乖,也很可爱。"

    "牛牛看见陌生人的时候是很警惕的——"女孩微微侧过脑袋,沉吟着说道,"——可自从你进屋之后,它就一声也没有叫过。"

    男子站着不说话,嘴角挑起一丝苦笑。

    女孩忽然抬起头,眼睛正对着男子的方向。后者颇不自在地别了别身体,好像对方真能够看见自己一般。

    女孩就这样"凝视"着对方,片刻之后,她终于鼓足勇气,试探着问道:"是你吗?"

    男子长出了一口气,倒像突然间如释重负了一般。然后他无奈地摇头叹道:"你虽然看不见,可我没有一次能瞒得过你。"

    "真的是你?"虽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女孩心中却还存着疑虑,"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我刻意做了一些掩饰……不想让你听出来是我。"男子一边说,一边把紧勒在喉弯处的一个塑胶圈解了下来。他用手揉了揉被压得发疼的声带,感觉呼吸顺畅了很多。

    "现在终于可以轻松一点了。"他咧着嘴说道,语调中恢复了年轻人特有的那种阳光和朝气。

    这才是女孩熟悉的声音。她微笑着站起身,神色颇为惊喜。不过她很快又皱起眉头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来过。"既然已被对方识破了身份,年轻人索性变得坦然起来。

    女孩敏感地追问:"你怕我会缠上你吗?"

    "不——"年轻人连忙解释,"只是……我现在惹了些小麻烦,没必要让你担心,更不想把你卷进来。"

    女孩不禁为对方关切:"什么样的麻烦?"

    "我能解决的。"年轻人淡淡地答道。他那自信的语调听起来让人十分放心,女孩便又笑笑,停止了对这个话题的纠缠。

    "请坐一会吧?"她向对方发出友好的邀请,"——如果你不用急着离去的话。"

    "好吧。"年轻人找了张椅子搬到女孩的面前,在坐下的同时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不能停留太久。"

    女孩理解地点点头,她也摸索着坐回到椅子上:"你说过你最近会很忙的,我还以为会很久遇不到你呢。"

    "今天比较特殊,所以我想办法抽了个身。"

    女孩的眼角微微弯起:"就为了给我送个蛋糕吗?"

    "每个人在过生日的时候,都会希望有人能给自己送来生日蛋糕吧。"年轻人很认真地回答道。

    女孩轻声说了句:"谢谢你。"她的表达虽然简单,但却非常诚挚。

    年轻人无声地笑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只可惜那女孩并无法看见,见对方沉默不语,她便又主动说道:"你帮我切一块蛋糕吧——我今天正好没有吃早点呢。"

    年轻人当然不会拒绝对方的请求。在他心中,照顾这个女孩已经成为自己无可推卸的责任。他起身拆开那个蛋糕,切下一个小小的尖角盛在纸托里,然后送到女孩的面前。

    女孩闻到了蛋糕的香甜气息,她深深地吸了吸鼻子,抬手去摸索蛋糕的位置。不过她努力了几次都没能准确地找到纸托,她歉意地笑了笑,同时也不免有些沮丧。

    年轻人迟疑了片刻,似乎想做什么但又缺乏足够的勇气。不过他最终还是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抓住了女孩的左腕。

    "在这里。"他引导女孩纤白的小手握住了纸托。

    "我是不是很麻烦?"女孩瘪着嘴问道,但神情却是快乐的。

    "怎么会?每天都这样陪着你我都不会觉得麻烦。"年轻人一边说一边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的指尖上仍然残存着女孩温暖和柔香,心神微微有些激荡,这是他以前从未品尝过的美妙感觉。

    而女孩心中此刻也同样不太平静,对方言辞中诚挚的关怀感觉令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微热起来。她低下头,借着吃蛋糕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神色变化。

    "好吃吗?"

    "好吃。"

    似乎是简单到有些弱智的对白,但每一个字都在撩拨着两个人的心弦。随后他们都不再说话,女孩一口一口地吃着蛋糕,年轻人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她。

    良久之后,女孩似乎感觉气氛沉默得有些奇怪,便抬头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年轻人从缥缈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我想起了……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吃蛋糕的时候。"他幽幽地说道。

    "呵呵。"女孩清脆地笑着,弯手背掩住自己的嘴角,"居然会想这个想到发呆?我猜你当时一定是馋坏了吧?"

    年轻人却笑不起来。

    "那次是我六岁的生日——"他第一次向别人诉说那段回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到一块生日蛋糕,我父亲很早就答应我,会在生日那天满足我的这个愿望。"

    年轻人语调低沉,这让女孩感受到了一丝不一般的气氛。同时"父亲"那两个字也让她某名地伤感起来。怅然了片刻之后,她轻声说道:"你父亲一定很疼爱你吧?他应该是个称职的父亲,不会让你的愿望落空的。"

    年轻人却摇了摇头:"不,最后让我吃上蛋糕的人并不是我的父亲……"

    "哦?"女孩有些搞不清状况,她聪明地选择了闭口不言。因为她感觉到那是对方内心深处某些柔嫩的回忆,如果愿意说,他便会说出来;如果不愿说,自己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年轻人的眼睛罩着一层迷雾,他似乎能透过时空看到些什么,带一切却又如此模糊难辩。十八年过去了,那蛋糕的滋味犹在唇边:香甜中又透出难以描述的酸涩。

    他无法向对方讲述太多,最后他只是缓缓地说了一句:"我父亲就是在那一天去世的。"

    女孩愕然怔住了。"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喃喃地说着,"原来你那么小就失去了父亲……"

    年轻人用双手捂着头,太多复杂的思绪在他的脑子里冲撞着,令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忽然,他的手被另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一股暖流随之漫遍了全身。他抬起头,看到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正用双手轻轻地抚慰着他。

    年轻人慢慢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他反握住女孩的小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失去父亲的感觉了……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保护你,照顾你……"

    女孩没有说话,但内心的苦涩中却在慢慢沁出些甜蜜的感觉。以前她只是把对方当成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而这一刻起,她开始觉得相互间有了种同病相怜的亲近。

    "我该走了。"年轻人忽然站起了身,"我已经逗留得太久……"

    女孩点点头,把手从对方的掌心里抽出。虽有些不舍,但她确实也需要时间来冷静一下。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在离开之前,年轻人还有些话要说。

    "什么?"

    "可能会有人来向你打听我的情况——不要告诉那些人我们曾经会过面。"

    女孩很爽快地应了下来:"好的。"

    年轻人倒有些奇怪了:"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你不想说的,我又何必要问?"女孩淡淡地一笑,"反正我相信你不是坏人,总不可能害了我。"

    年轻人看着女孩,对方那充满信任的笑脸却像刀锋一样侵割着他的心灵。他忽然间觉得有些窒息。

    "我走了。"他用一种仓促的方式告了别,然后狼狈地、像个逃兵一样冲出了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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