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小姑娘,害怕之余,最郁闷的事情却是失去了穿衣装扮的权利。罗飞不禁在心中暗暗宛尔,他看向慕剑云的目光起了些变化,因为他正在假象对方在十七八岁的时候会是副怎样的模样。
慕剑云感受到了罗飞的想法,她有些娇愠地皱起鼻子:“你在偷偷取笑我吗?”
“没有没有。”罗飞忙不迭地否认着,同时把那些杂念从自己的脑子里赶了出去。
慕剑云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再追究。
罗飞继续先前的严肃话题:“从你的亲身经历可见,一一九案件的社会影响有多恶劣。所有的人都在关注着这起案件,全城市民的期待转化成警方头上的巨大压力,警方无奈之下,只好向丁科求助,如果丁科接受求助,那意味着他便成为了所有压力的焦点。所以他虽然已不再是刑警的身份,但这起案子仍然会关系到他一世的名声。”
“这就是他退隐的原因了?他没有把握破案,所以干脆找个借口逃避?”慕剑云露出失望的表情,“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个丁科也有些名过其实吧…至少他是一个缺乏勇气的人。”
罗飞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如此的推断确实有损丁科的形象,可除此之外,又实在没有更加合理的解释啊。
人总是有缺点的,即使他被百般神话,也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缺。只是被神话者的那些缺点往往被耀眼的光环掩盖住了。而要维持这样的光环,就不得不付出常人无法理解的代价。
丁科也难以逃脱这世间的普遍规律吧?
罗飞的思路如上述般延伸开。不过空想决不是他的风格,对他而言,任何猜测都必须有事实来作为佐证。所以沉思过后,他又站起身来。
“我们已经有了一些想法,现在该是验证的时候了。”他对慕剑云说道。
慕剑云饶有兴趣地扬起头:“怎么验证?”
“先从简单的开始——关于丁科父子间的关系。”
“那好吧。”慕剑云也站起身来,“我们该去哪里?”
“不,你不用去了。”罗飞摆摆手,“我一个人就能完成,你在这里等我就行。”
慕剑云想了想,说了句:“好吧。”然后她重新坐回到软椅上。虽然不明白罗飞单独行动的用意,但她相信对方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她更相信罗飞一定能够带回他们想要获得的信息。既然如此,自己倒不如就晒晒太阳,美美地坐享其成吧。
罗飞离开休闲区。他首先跑到大厅内的楼层分布图前看了一会,然后又上了电梯。慕剑云独自坐了一会,略觉得无聊。她看到幕墙边有一个报刊架,便走过去想拣本杂志。可是翻来翻去,架子上都是些环境类的专业刊物,慕剑云正要失去兴趣的时候,忽然发现某本杂志的封面人物正是丁震。于是她就把这本杂志带到了自己座位上。
那张封面照片就是在办公室里所拍。照片上的丁震西装革履,他仰坐在办公椅上,双手环抱于胸前,目光炯炯,直视远方,显出一种非凡的自信和权威气质。照片下方则有一行引读标题,写的是:“要获得超出于常人的成就,就要投入超出于常人的精力——水污染治理专家丁震教授访谈”。
慕剑云把杂志翻开到访谈内文,细细地读了起来。访谈的前半部分着重在介绍丁震今年来取得的学术成就,慕剑云对此不太感兴趣,她关注的是文章后半部分对丁震个人生活状况的一些讨论。
记者的部分撰文如下:
“…
问:丁教授,您能取得今天的成就,是否和您个人的性格有某种关联呢?
答:肯定是有的。我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做到最好。我不能容忍别人对我的质疑。而避免质疑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事情做到完美。
…
问:丁教授,您是如何分配工作和娱乐的时间?
答:娱乐?不,我不需要娱乐。
问:您的意思是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工作上?您不需要休息吗?
答:吃饭、睡觉都是休息,甚至工作本身也是休息。我做实验做累了,可以去看一会文献,看文献看累了,可以安排开一个会议…娱乐?那纯属是浪费时间。
…
问:丁教授,您到目前为止还是单身一人,没有考虑过成家的问题吗?
答:我现在的工作状态很好,没有必要为了成家而成家。
问:有了温馨的家庭,也许能更好地支持您的工作呢?
答:这是普遍的想法,也是普通人的想法。对我这样的人并不适用。我没有时间去享受家庭的温馨。在这种状态下成家,只会给家庭中其他成员带来伤害。
…”
简直是一个毫无情感的家伙,像机器人一样。看着上述的访谈内容,慕剑云忍不住暗暗感慨。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呢?即使在事业上取得再大的成功又能怎样?她实在无法理解。
可是转念一想,只要是自己选择的人生方式,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对选择者本人来说肯定是最满意的一种吧。你不理解他,他同样还不理解你呢。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多元的,又何必去妄自揣测别人的生活?
就在这胡思乱想的当儿,却见罗飞又出现在一层大厅内,正向着幕墙边走来。慕剑云看看时间,距他离开时还不到二十分钟。她把杂志放下,等待罗飞走到近前后,微笑着说:“动作挺快的呀。”
罗飞坐在慕剑云对面的软椅上,他注意到了桌上的那本杂志,于是一边拿在手里翻看,一边赞叹道:“呵,看来你虽然没有挪步,但也有了不少收获呢。”
“一篇专访,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了这个丁教授为了工作,至今未婚。”慕剑云漫不经心地耸着肩膀,“你的信息肯定比我多,快拿出来分享一下吧。”
罗飞却像是被那篇专访吸引住了,他看得很认真,到了关键处甚至轻轻地念颂起来:“…我没有时间去享受家庭的温馨。在这种状态下成家,只会给家庭中其他成员带来伤害…嗯,这句话显然是有所指的。”
慕剑云提起了兴趣,她把身体坐直,静待罗飞的下文。而后者此刻则把杂志轻轻扔回到桌面上,说道:“丁震这句话是在针对他的父亲。”
“哦?”慕剑云略有所悟,“伤害…什么样的伤害呢?”
“丁科因为工作原因冷落了妻儿,他的妻子无法忍受,终于产生了婚外情,最终和丈夫闹到了离婚的地步。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丁震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吧。”
“原来还有这一出。”慕剑云轻叹了一声,“十六七岁,正是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的年纪。这个时候父母间因为外遇而离婚,一定会在丁震心中留下很大的阴影。难怪他对家庭和亲情的看法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是的。因为受到过家庭的伤害,所以他对自己组建家庭也产生了畏惧的感觉。在外人看来,他是全身心投入工作才忽略了亲情,其实反过来想,未必不是亲情的过早破裂,才酿造出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工作狂吧?”
听着罗飞的这番分析,慕剑云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他剖析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可却忘了自己也是孤单的大龄男子呢。他与爱情绝缘的原因,是否也可以用同样的理论来解释呢?
罗飞并不知道慕剑云此刻所想。见对方没有及时与自己产生呼应,他还以为是慕剑云对此有所异议。在等待了片刻之后,他忽然问了句:“你知不知道吴琼和丁震之间的关系?”
“吴琼和丁震?”慕剑云一愣,然后摇着头道,“我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所谓的“特殊关系”言辞含糊,但在这里的语意却十分明白。单身男领导和年轻漂亮的女秘书,这本就是个非常容易引起他人联想的搭配。慕剑云在初见吴琼的时候也有过世俗的猜测,可是她不久又见到丁震后,这种猜测就被她自己推翻了。
无论从对话、目光还是其他的交流细节中,慕剑云都捕捉不到这两人之间有任何暧昧的迹象。吴琼对丁震有着足够的尊敬,而非亲近;丁震则对任何人都毫无热情。慕剑云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她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再说这两人如果有工作外的情感,也没有必要在自己面前掩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