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各执一词

“准确地说是两小时。”宏叔矫正道,“李律师可真是个大忙人啊,我们明明约好下午4点见面,可我等到晚上7点,你才姗姗来迟。”

李梅撒娇道:“哟,人家不是已经向你道歉了嘛,还足足陪了你两小时呢,几乎把劳动法的每条规定都给你讲解清楚了。”

“你这样说很容易让人误会呀!昨晚小杨也在场,而且你也没有陪足我两个小时。”宏叔特意补充道,“快8点的时候,你去了趟洗手间,让我们干等了15分钟。”

映柳讶异道:“去趟洗手间得花15分钟?你不会是拉肚子吧?”

“才没有呢,人家是去补妆。”李梅白了她一眼,奚落道,“我总不能像你这样灰头土脸地出来见人吧?!”

溪望说:“要杀一个人,15分钟绰绰有余。”

“帅哥,你可别乱说话哦!”李梅娇媚地笑了笑,但眼神露出一丝威胁的意味,“别忘了我是个律师,会告你诽谤哦!”

溪望回应道:“李大状也别急着对号入座,我没说你杀人了。”

两人再次针锋相对,宏叔见氛围不对劲,连忙给他们打圆场,跟溪望说:“你刚才不是说想去维修部瞧瞧吗?现在就去吧!老周你也去把制服换上,别穿着湿衣服,要是生病了可不好。”说着轻拍老周的肩膀,示意他先离开办公室。

随后,宏叔本想让李梅在办公室稍等一会儿,好让他带溪望和映柳到维修部调查。但李梅说独自留在办公室很无聊,想跟他们一块儿去维修部,顺便一睹溪望办案的风采。

“既然李大状有这个兴致,那我们就一块儿去吧。”溪望表面上毫不在意,心中却知道李梅必定另有目的,她这次来似乎是为了监视自己。

虽然知道李梅心怀鬼胎,但溪望并没有反对她一同前往维修部,只是于心中思量着该如何让她露出狐狸尾巴。

四人一同前往位于研究所1楼的维修部,溪望在途中小声地向宏叔问道:“副所长跟李梅的关系怎么样?他刚才好像故意装作跟李梅不熟悉,进办公室后就只跟对方点了下头。”

宏叔瞥了李梅一眼,确定不会被对方听见,才小声说:“小杨跟我说,他们俩这段时间走得很近,我就是怀疑他们在我背后做小动作,所以昨晚才会约李梅见面。我本想借机向她套话,没想到她挺机警的,说话滴水不漏,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四人刚走到维修部门口,就看见副所长迎面而来,焦急地对宏叔说:“老王呀,不得了,雨下得越来越大,水都能淹过膝盖了。那些开摩托来上班的员工,因为发动机进水,启动不了,全都没办法回家。得给他们想想办法,不然他们今晚都得在所里过夜。”

“就让开轿车的同事送他们回家吧,你跟我去安排一下。”宏叔转头又对溪望等人说,“我得去安排员工离开,你们自便吧!”说罢便跟副所长匆忙离开。

溪望跟二女对视一眼,耸肩道:“虽然没有导游,但不碍事。”说罢便将维修部门前用于封锁凶案现场的警示带拔高,做了一个优雅的邀请动作,请两名女性入内。

维修部约莫30平方米,放有两张办公桌及一张工作台,本来应该挺宽敞的,但因为空出来的地方大多都放置了损坏的办公设备,如打印机、电脑等物,所以显得较为拥挤。而且,没有放置杂物的地方大多已被凝固的血液覆盖,所以三人并没有多少地方可以下脚。

两名女生似乎不愿意沾污鞋子,都站在门边没有往里面走。溪望没她们那么多顾忌,踮起脚从布满血污的缝隙中往里面走。他这样做并非怕弄脏鞋子,而是不想破坏现场。

在维修部最里面,血污最为集中的一个角落,地板凝固的血液上,有一个用粉笔画成的人形图案。这是死者被发现时倒卧的位置,旁边是一堆损坏的打印机及电脑胡乱地堆在一起。

地上有明显的拖尸痕迹,依据这些痕迹,不难发现死者是从背向门口的办公桌前被拖过来的。而且电脑屏幕上有飞溅的血迹,综合尸检报告的内容,可以推断出当时的情况——

唐永正坐在办公桌前使用电脑,丝毫没察觉到凶手正从背后靠近。凶手走到他身后,用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握着一把利刀,准确无误地将他左侧的颈动脉割断。

鲜血犹如喷泉般从唐永的脖子喷出,飞溅到显示屏上。他顿即感到头晕目眩,想说“怎么了”,却发现自己连发出一点声音的力气也没有。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他倒下来了,至死仍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凶手看着他徐徐倒下,躺在地板上抽搐了几下,带着疑惑与不解离开了这个世界。随后,凶手将他的尸体拖到维修部深处…

“为什么要移动尸体?”这个念头在溪望的脑海里涌现时,另外一个问题亦随之而来——死者生前在做什么?

他立刻从肩包里取出一双纤巧的橡胶手套戴上,迅速按下电脑的启动键。电脑主板的检测声响起,但之后并没有正常地进入系统,只是显出一堆英文。

正当溪望为此皱眉时,一个男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硬盘不见了。”

溪望回头一看,发现阿苏站在门外,他弯腰穿过警示带走进来,对溪望说:“所长叫我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这部电脑出什么故障了?”溪望指着不能正常启动的电脑问道。

阿苏答曰:“这台电脑没出问题,只是硬盘不见了。”

溪望望向被打开的机箱,发现机箱内的确没有硬盘,遂问道:“这台电脑之前也没有硬盘?”

阿苏摇头道:“不是,上周才换上新硬盘,昨天还一切正常,今天却发现硬盘不见了。”

“那里不是有很多硬盘吗?”映柳往堆满硬盘零件及磁碟碎片的工作台指了指。

阿苏答道:“那些都是之前换下来的旧硬盘,而装在这台电脑上的是新硬盘。两款硬盘的型号不一样,我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而且我点算过,旧硬盘也少了一块。”

映柳皱眉道:“新旧硬盘各少了一块,凶手该不会是为了两块硬盘而杀人吧?”

李梅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取笑道:“哎哟,两块硬盘能值多少钱,值钱的是里面的资料。这可是研究所的硬盘,里面说不定有最新的药物研究资料,要是把这些资料卖给其他医药企业,价钱可能比你一辈子的薪金还高。”

“李大状似乎很清楚行情。”溪望话中有话。

“我只是就事论事,帅哥你可别乱猜哦!”

溪望没理会她,向阿苏问道:“能把唐永的日常情况告诉我吗?譬如他的嗜好,他在研究所里的人际关系如何,又或者有没有跟别人结怨?”

“别说我说死人的坏话,他这个人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好高骛远、好吃懒做。”阿苏面露不屑之色,徐徐道出自己对唐永的印象。

“小唐到研究所工作还没三个月,连试用期也没过,就整天想着升职加薪。他经常抱怨自己空有一身技术,本以为进了研究所后能有一番大作为,可没想到只能待在维修部当苦力。还说以他的能力,当个部门主管也是大材小用,就差没开口叫我把主管的位置让给他。

“出来社会上工作,不是说懂得一点技术就能得到重用的,领导更看重的是实际的办事能力。像他那样凡事都怕苦怕累怕脏,整天就想着不劳而获的人,有可能得到领导的重用吗?所长没把他轰走,已经算对他不错了。

“像他这种人,在研究所里大概就只有老周才会跟他交上朋友,因为他们都好赌成性,整天想着不劳而获。

“他跟老周都喜欢赌球,经常在一起聊球赛。前段时间电视直播欧洲杯,他们俩几乎每晚都通宵达旦地看球赛。老周还好,可以利用上夜班的时间看球赛。可他呢,晚上看完球赛,第二天上班就整天打瞌睡,根本干不了括,所有事情都得我来做。他工作懒散也就算了,竟然还因为赌球的事跟老周吵架,几乎要打起来。

“就是前一阵子欧洲杯的时候,他跟老周整天琢磨着哪个球队能拿冠军。他认为西班牙一定能赢,老周则说意大利肯定能拿冠军。两个人预测的结果不一样,其实也无所谓,大家各自下注,等球赛结束就自有分晓了。

“可是,问题就出在下注这个环节上。

“小唐到研究所工作的时间不长,对附近的情况不是太熟识,在这里也没有相熟的庄家,赌球都是让老周帮他下注。之前,他的下注都是小数目,而且输多赢少,一直也没出什么问题。但这回他认定西班牙一定会赢,竟然不计后果地下了10万块大注。

“你们说有哪个傻子会替他下这么大的赌注?要是赌输了,他不肯认账,又或者干脆拍屁股跑掉,替他下注的人麻烦可大了,庄家肯定会咬住这人不放。可这赔本买卖,老周竟然答应了。

“但你们别以为老周真的是个傻子,他可狡猾得很,其实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小唐下注。小唐之前输掉的那些钱,全都进了他的口袋,这次他又打算故技重施,准备吃掉小唐那份巨额赌注。可是,这次他没那么幸运,小唐竟然蒙对了,西班牙赢得冠军,按赔率他得给小唐8万多块。

“老周就一个当保安的,哪来这么多钱,他就算砸锅卖铁也拿不出这笔钱。所以当小唐兴奋地找他要钱的时候,他就装作失忆,说忘记打电话给庄家下注了。

“呵呵,这可是10万块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忘记呢?之前小唐输钱的时候,怎么又没见他忘记下注。小唐当然不会相信他,一口咬定他想私吞自己赢来的钱,跟他在门卫室吵起来。眼见他们就要打起来,幸好所长及时赶来将他们喝止。

“所长问清楚事情的经过后,也不相信老周的鬼话,训了他一顿,要他说实话。老周不敢骗所长,只好老实交代自己从来都没有替小唐下注,之前小唐所输的钱,全都进了他的口袋。至于小唐赢钱那两三次,是他自己贴钱出来给小唐的。

“听完他的解释,所长对他说:‘你这样做,不就等于自己当庄家吗?’

“大家都觉得所长说得有道理,小唐输了,老周就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小唐侥幸赢了两三次,他又掏钱出来赔给小唐。这根本就是他自己当庄家嘛!

“所长接着又对他说:‘我不赞成员工赌博,但你这次的确是理亏,这8万块理应赔绐小唐。不过…’所长又对小唐说,‘小唐啊,你也知道老周拿不出这笔钱,你一刀子把他捅死也无补于事。这事要不就这样解决,我跟财务打个招呼,以后每个月发工资时,从老周的工资里扣500块划到你的账上,一直到他把所有钱还给你为止。’

“一个月500块,要十三四年才能把这笔钱还清,小唐心里肯定不愿意,但这又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所以也只好接受了。

“老周本来想赖掉这笔账,但所长亲自出面调停,他也不敢继续耍赖,只好跟所长去找财务,签了份同意书,以后每个月在工资里扣500块给小唐。这500块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占了他工资的四分之一。

“他经常为这事抱怨,有一次我还听见他说,要是小唐在路上给车撞死了,他就不用还这笔钱了…”

“你的意思是,老周报可能是凶手?”映柳问道。

阿苏摇头更正道:“我没这么说,但在研究所里,就只有他跟小唐有过节。”

“这事挺有趣的。”溪望狡黠地一笑。

让他觉得有趣的,并非老周跟小唐之间的瓜葛,而是阿苏针对性的言论。阿苏似乎已经知道老周说了些对他不利的口供,所以才会道出明显带有针对性的口供。

刚才在办公室内就只有五个人,除老周本人外,阿苏只能从叫他过来的宏叔身上得知此事。宏叔并非一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肯定不会直接把这事告诉他。因此,他应该是从宏叔的语气中,察觉到有人说出了一些对自己不利的话,并推断此人是老周。

也就是说,他并非蠢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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