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匿名来信

兄妹两人匆匆赶回家,快递员已于门外等候多时,看见他们便取出一个文件袋让溪望签收。

进门后,溪望将文件袋撕开,发现里面并没有合同,也不是厚厚案件资料,而是两张A4纸。其中一张A4纸上只印有一行字:你的父亲遇人谋杀。

溪望看着这封只有一句话的来信愣住片刻,随即查看另一张A4纸。这是一张住院病历复印件,属于溪望的父亲相云博,主治医生的诊断内容为:患者在注射泥丸之后,病情已有明显好转,位于胰脏的癌细胞没有扩散迹象,肿瘤亦开始萎缩。应按照疗程继续注射泥丸…

病历的日期是10年前,父亲去世前三天。那时候溪望刚上大学,父亲为避免影响到他的学业,纵然身患恶疾仍不让他到医院探望,还一再跟他说自己的病情正在好转,不久之后便能康复出院。

父亲死后,溪望并未对其生前所说的话起疑,认为那只是父亲为安抚自己的学习情绪,故意撒下的善意谎言。此刻有病历为证,证明当时父亲的病情确有好转,不禁让他想起当中的诸多疑点。

父亲于午夜离世,溪望获悉这个噩梦般的不幸消息时,已是次日中午。他风风火火地赶回来,却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未能见上,出现在他眼前除了不住啼哭的见华,就只有一盅尚未冷却的骨灰。

当年,自己虽然年幼,但说到底也是长子。按照本地的风俗,出殡队伍必须由长子带领。纵使父亲的离开非常突然,但也不该在长子不在场的情况下,草草送去火化…

“哥,发生什么事了?”见华不无担忧地问沉思良久的哥哥。

“没事,只是有些问题暂时没想通而已。”溪望故作轻松地笑着。父亲离世时,见华虽陪伴在其身边,但她当时只有10岁,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若将此事告诉她,不见得能在她口中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反而会为她增添无谓的烦恼。

“真的?”见华露出怀疑的目光。与哥哥相依为命多年,她或多或少能察觉到对方的异样。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溪望正想将话题岔开,手机便响起了。接听后得知,他订购的手机已经送到门外,便催促见华赶紧去开门收礼物。

“哇,是iphone4耶!我同学买了一部,听说要5000多块,你怎么能这样胡乱花钱呢?”拆开包装盒后,见华虽然大为惊喜,但同时亦有些许抱怨。

“你同学买贵了。”溪望从包装盒底部取出一张出货单向妹妹展示,“才2000不到,还包邮呢,亲!”

“怎么可能?”见华睁大双眼盯着哥哥手中的货单,价格一栏确实写着1999元。

溪望从妹妹手中接过手机,将已剪好的SIM卡插入,笑道:“其实这台是14天机,所以才会这么便宜。”

“什么叫14天机呢?”见华不解问道。

溪望将已经开启的手机递给妹妹,解释道:“在欧洲国家购买手机有14天试用期,期间要是觉得不满意可以更换其它型号。若对网络供应商感到不满,甚至可以将手机退回,取消相关合同。当然,前提是手机不能有任何人为的损坏及故障,否则需要支付相应的折旧费。根据欧洲国家的法律,这些被客户退回来的手机,不能再次在柜台上出售,不然销售方会受到处罚。因此商家会将这些14天机回收,然后运到像我们这种发展中国家里出售。”

“这么说,这台是二手机喽?”见华疑惑地看着手中崭新的手机,“可是,这手机怎么看也不像被人用过耶。”

“才用了不到两个星期,自然跟新的没两样,不过价钱却便宜一半以上,而且还是质量较好的欧版机。”溪望收拾好包装盒等杂物后又道,“你待会就得回学校了,还不赶紧去把东西收拾一下?”

“现在就去。”见华拿着新手机,乐滋滋地返回房间。

待妹妹关上房门,溪望便掏出手机给拨打一组熟识的号码:“嗨,兄弟,有时间替我办件事吗?”

听筒传出一把洪亮而粗鲁的声音:“操,你让我办事还用得着问我有没有时间吗?”

溪望没有因对方蛮横的语气而动怒,笑道:“我刚才收到一份同城快递,你替我查一下是谁寄来的。”

“OK,把单号告诉我,我马上就让花泽跟发高烧去做事。”对方爽快答应。

溪望将单号告诉对方后,坐在沙发上再度仔细查看刚才收到的匿名信。洁净的A4纸上就只有“你的父亲遇人谋杀”八字,不但没有署名,而且还是打印出来的,寄信者明显想隐藏自己的身份。不过对方似乎百密一疏,快递单上虽然没填写寄件人的资料,但收件人一栏上却写有秀丽的字迹,而且匿名信上还残留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以上述两点判断,对方是女性的可能性不低。

这封匿名信到底是谁寄来?对方又有何目的?

对于这两个问题,直到黄昏时分,送见华登上前往学校的巴士时,溪望仍没有任何头绪。

“不用再躲了,出来吧!”目送见华乘坐的大巴离开后,溪望便对藏身于柱子后面的映柳说。

“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提着个塑料袋的映柳,泄气地上前问道。

“一出家门就发现了。就说你这身衣服太显眼,也不会回家换一套。”溪望边说边走向车站出口。

“等等我!”映柳从塑料袋里取出一份合同,快步追上对方,“你先看看合同嘛,厅长给你开出的条件挺优厚的。每接手一宗案子,不管调查是否有结果,你都能得到相应的酬金,破案还能得到额外的奖金呢!而且还有各种津贴,算起来比我的待遇要好多了。”她将合同递给对方。

“柳姐的好意小弟心领了,不过小弟暂时还不差钱。”溪望径直往前走,看也没看对方递上的合同。

映柳没有气馁,将合同放回手袋又取出一份案件资料,再次向对方递上,“先别急着拒绝嘛,要不你先看看这份资料,执信公园刚出了宗命案。法医验尸后,怀疑死者是在真空状态下窒息而死。死者家属更声称,死者是因为亵渎神灵,而惨遭神灵杀害。”

溪望突然停下脚步,从对方手中接过资料翻阅。

当映柳以为自己终于能引起对方的兴趣时,溪望却把资料还给了她,笑道:“果然是叶流年那家伙写的检尸报告,只有他才会把报告写得这么乱七八糟。什么‘在真空状态下窒息而死’,简直就是一派胡言,直接说死者被闷死不就行了。”说罢继续向外走。

映柳接过资料,呆立片刻,又再快步追上,将资料强行塞给对方,死缠烂打地说:“才不是呢,死者不是被闷死的,至少直到现在还没找相关的证据。你再看看这些资料,这宗案子真的很诡异。”

溪望没好气地说:“真怀疑你是怎样混进警队的。毛主席不是说‘存在即是合理’吗?若以此为据,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诡异案件’。”

“你少蒙人了!你中午在餐厅里跟妹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别以为引经据典就能忽悠我。”映柳将资料收起来,认真地说,“‘存在即是合理’的名言出自黑格尔,原话的意思是‘凡是合乎理性的事物都是真实的,凡是真实的事物都是合乎理性的’,可是却被那些蹩脚的翻译简化成‘存在即是合理’,而且还被那些不明就里的糊涂虫视为圣言。你别想用这种歪理来忽悠我。”

“原来是这样呀,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谢谢柳姐的教导。”溪望佯装恍然大悟,并向不远处一辆的士招手,“但我也没忽悠你,所谓的‘诡异案件’不过源于人类对未知的困惑,若深入了解,真相或许不过尔尔。”

的士于两人身前停下,溪望打开车门,对映柳说:“我要走喽,中午那顿饭就谢啦,拜拜!”

映柳慌忙从另一边车门上车,认真地说:“在你签署合同之前,我一步也不会离开你。”顿了顿又问道:“你准备去哪儿?”

溪望关上车门后莞尔一笑:“去一个你不该去的地方。”

溪望带着映柳走进一间乌烟瘴气的茶庄。

这家店虽名为茶庄,但店内就只有一套茶具,自动麻将桌反倒有好几张,光是店面就放了三张。其中两张麻将桌正有人大砌“四方城”,打牌声、叫骂声混杂于弥漫着浓烈烟味的混沌空气之中。

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坐在正对店门的位置上,一只脚在踩椅面上不停地摇,叼着根烟打麻将。映柳刚进店门,他就眉飞色舞地叫道:“自摸,混一色双暗刻对对糊,一共十五番,每人300块!速速磅,唔好两头望。”(“速速磅,唔好两头望。”乃广东俚语,“磅”意为“给”、“付款”,“唔”有“别”“不要”之意。全句的意思是“赶紧付钱,别东张西望”。)

此人嗓门特大,随口一句话亦如狮王怒吼,把映柳吓了一大跳,本能地躲到溪望身后。

“哟,看来我来得真是时候,今晚应该有人做东吧?”溪望对大汉笑道。

大汉低着头数钱豪气道:“嘿嘿,老子今天手气不错,大杀三方。你们想吃啥尽管说,老子请客!”当他抬起头看见溪望,立刻向坐在茶几前玩手机,身材矮小且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弟喝道:“人渣,还不给望哥泡茶去。”

绰号叫“人渣”的喽啰连忙收起手机,烧水泡茶。大汉又对站在他左侧那个高瘦的小弟说:“花泽,你去把房间里那条‘粉肠’拖出来。”(“粉肠”在粤语中除了指一种类似香肠的粤菜外,还是对年轻男性不屑一顾的蔑称。这种称呼源于清末,当时鸦片吸食盛行,而吸食鸦片的其中一个特征是流鼻涕。普罗大众对这些终日流鼻涕的瘾君子颇为不屑,便戏称他们将粉肠挂在鼻子上。其后,“粉肠”这一称呼便成为对年轻男性不屑一顾的蔑称。)

映柳轻拉溪望衣角,往大汉瞄了一眼,小声问道:“这个是什么人啊?”

溪望答道:“他本名叫王猛,绰号榴莲。对你来说,他或许是个坏人;但对我来说,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榴莲?”映柳皱了皱眉,“怎么会取个这么奇怪的绰号?”

“小相,你带来的妞儿是什么来头呀?别以为小声说老子坏话,老子就听不见。操,这牌怎么这烂,要啥没啥!”榴莲瞪着映柳,重重地把一只麻将牌拍在桌子上,将对方吓得再次躲到溪望身后。

“现在知道了吧,他就像个榴莲似的,脾性刚烈如浑身长刺,一言不合就把你砸个稀巴烂。”溪望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毫无在意这句话会传进其兄弟的耳朵里。

“若臭味相投就能称兄道弟?”映柳似乎已弄清楚榴莲的脾性,亦不再压低声音。

“没错!”榴莲又再重重地打出一张牌,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议论。

此时,绰号“花泽”的小弟将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从房间里拖出来,推倒于溪望身前,恭敬地说:“望哥,这就是你要的人。”

“别打,别打,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说就是了。不要再打我,求你们了…”年轻人跪下向榴莲等人求饶。

“你们都对他做了些什么!”映柳冲榴莲怒吼,并将年轻人扶起。

正在打麻将的喽啰一同站起来,连同花泽及人渣共有九人之众,全都怒目圆睁地瞪着映柳。

映柳惊惶地拉着年轻人往墙角后退,并于慌乱中掏出警员证,怯弱叫道:“我是警察,你们想干嘛?”

“我操!”榴莲也站起来,并一脚把椅子踢开,“警察又怎样,这里是老子的地盘,就算你爸是李刚,老子照样把你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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