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神’?是什么玩意呀?”映柳好奇地从溪望身后探头出来。
“弃神就是被遗弃的神明喽,看你的样子也像读过点书,怎么没能听懂呢?”女工横了她一眼,又向溪望解释,“这些神龛、佛像都是别人供奉过,随后又丢弃的。但凡神像佛像,只要受过香火就会有神明附身,如果遭到遗弃会变得很邪门。如果你们想在家里供奉神佛,一定要去买新的,别想省这个钱。把这些二手货捡回家,我怕你们还没得到神明保佑,就先惹祸上身。”
女工往榕树下瞄了一眼,又道:“前几天才有个女教师,把自己家里的神龛佛像全都丢在这里,结果没两天被遭到神明降罪,莫名其妙地死掉,尸体还被她丢弃的神龛压住。”
“我们才不会把这些破烂捡回家呢。”映柳取出警员证向对方展示,“我们就是来调查女教师的命案。”
女工似懂非懂地看着警员证,仍以不善的语气对映柳说:“就算你是警察,也不该前一句垃圾、后一句破烂地亵渎神明。要是神明降罪下来,你身上的皇气也保不了你,下场就跟那女教师一样。”
映柳脸色渐变,求助般向溪望问道:“应该不会吧?”
溪望眯着眼笑道:“不好说。”
映柳神经兮兮地双手合十朝四方乱拜,嘴里喃喃自语:“有怪莫怪,小女子不懂事,若有得罪还望神明见谅…”
溪望没理会她,向女工道谢后,取出文件袋内的照片,与现场逐一对照。
映柳发完神经后,便问他有何发现,他淡然答道:“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并非凶案第一现场,但地上也没明显的拖拉痕迹,尸体应该是被凶手扛过来抛弃。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是成年男性,当然也不能排除是较为健壮的女性。毕竟死者的体重近五十公斤,力气太小就扛不动了。”
“用手推车不就行了。”映柳往一旁的手推垃圾车瞥了一眼。
“有这个可能,但具体操作起来并不容易。”
“为什么?”映柳面露不解之色。
“你先看看附近的情况。”溪望示意对方观察公园内外的环境。
执信公园共有三个入口,除南面紧靠市六十三中的围墙外,东、西、北各有一个入口。为防止车辆进入,所有入口皆装有栏杆,间距不足半米,仅能够让一个通过。
东入口正对社区医院的门诊部;西入口位于川流不息的主干道旁;榕树位处北入口,与栏杆约有六米左右的距离,正对一栋十层高的住宅楼。
映柳环视一圈,并未发现异样,搔着脑袋向对方讨教。溪望指着住宅楼的窗户说:“如果我是凶手,我一定不想在抛弃尸体时被任何人看见。”
映柳觉醒道:“只要住宅楼其中一个窗户仍有灯光,凶手就不走这个入口。”
溪望点头又道:“凶手必定从其它入口进入公园,借助公园内设施掩护接近榕树将尸体弃置。因为有栏杆阻挡,所以不能用手推车之类的工具。”
映柳望向另外两个入口,喃喃自语:“东面入口正对医院门诊,任何时候都可能有人出入,凶手肯定也不会从这里进入。西面是条大马路,凶手应该也不会走这里。那凶手是从哪里进入公园呢?”
“从天下掉下来的。”溪望白了她一眼,指着西入口外的马路,“你认为到了凌晨,这条马路还会川流不息吗?”
映柳尴尬地摇头,随即掰着指头道:“周璃发现尸体是凌晨两点左右。而法医到达现场时,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三小时之内。那么,凶手应该是在23时到凌晨两点之间,将尸体弃置在这里。”
“或许能将范围收窄。”溪望往马路对面一间餐厅望去,“那间餐厅营业到凌晨一点,如果凶手要从西面进入公园,肯定会等餐厅关门后才行动,不然就会被人发现。”
“你经常去那间餐厅吗?怎么会知道人家啥时候关门。”
“营业时间不就写在餐厅门口。”溪望又白了她一眼,“凶手应该在凌晨一点与两点之间,驾驶汽车将尸体送到西入口,然后将尸体搬到榕树下弃置。”
映柳不解问道上:“为什么一定是汽车,而不是手推车呢?”
溪望没好气地回答:“半夜三更推着辆手推车到处乱跑,你不觉得太显眼吗?就算是清洁工也没这么早啊!”
“叩叩叩。”
两人来到位处宁静校园内的教师宿舍楼,并敲响死者生前住所的大门。没过一会儿就有一名年近六十的大妈开门,映柳向对方出示警员证。
“你们应该是为洁玲的事而来吧?我是她婆婆,邻居都叫我萍姨,你们先进来坐坐。”大妈神色黯然,但相当友善。
两人进门后,目光便落在正对大门的神龛上。
神龛以仿红木制造,分为上中下三层。上层供奉一尊观音像,并放有电子莲花灯及观音杯;中层放有李氏先祖的神位牌,以及内有一张中年男人黑白照的相架;下层供奉着五方五土龙神牌位。上中下三层皆装有红色灯泡,香炉、茶杯、供果整齐放置。从内墙的被烟熏程度判断,神龛应该使用了好些年头,而且边角有碰撞造成的破损。
映柳盯着神龛良久,突然失礼地说:“这神龛三层的高度好像不一样呢,是不是制作时弄错尺寸了。”
萍姨愣了一下,随即脸色略沉。
溪望连忙按下映柳的头,向萍姨道歉:“不好意思,小女孩不懂事,请勿见怪。”
“有怪莫怪,有怪莫怪…”萍姨双手合十,朝观音像拜了三下。然后才对两人说:“神龛上下中三层分别供奉天地人。上层供奉天神,肯定要比另外两层高一些;下层供奉地主,略为比上层矮;中层供奉祖先,当然是最小的。人不可能比天地更大,就算是要订做一个三层一样高的神龛,也没有师傅敢做。”
“原来如此,受教了。”溪望恭敬地向对方点头致谢,随后又道:“这神龛似乎用了些时日,是不是…”他故意没说下去。
“你猜的没错,这神龛就是压住洁玲那个,我从榕树头搬回来了。唉,洁玲是因为对菩萨不敬才招来横祸,我可不能任由菩萨在外日晒雨淋。”萍姨请两人到客厅就坐,奉上热茶才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我男人死得早,我靠养鹌鹑赚钱,好不容易才把航儿养大,还供他念完大学。这孩子还算争气,毕业后在学校当教师,把我从乡下接过来,说要让我进城里享福。日子是过得比以前好多了,但当娘的都想早日抱孙子,眼见生活日渐安稳,我就催促他快点成家立室。
我这儿子虽然性格比较内向,平时就喜欢看漫画和动画片,不怎么喜欢说话,身边的朋友也不多,来来去去就只有学校里那几个同事。忽然间要他找个人成家立室,的确有些为难他。为了能让他早日结婚,我也顾不上自己的颜面,私下去找教务处的陈主任,软缠硬磨地求陈主任帮忙给他介绍一个对象。
陈主任也挺热心的,不但介绍洁玲给他认识,还充当月老为他们牵线搭桥。洁玲也是学校里的老师,虽然跟航儿教的班级不同,但他们之前偶尔也有碰面,互相都对对方有好感,所以交往没多久就结婚了。
他们结婚后还跟我住在一起,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相处得尚算和睦。可能因为学英语的关系,洁玲的个性比较洋气,不太喜欢我在家里供奉菩萨。不过,之前她只是偶尔说两句,从来没有干涉我的事。
后来,他们买了现在这间房子,打算跟我一起搬过来。在搬家之前,洁玲就跟我说,一定把旧房子的神龛扔掉,绝对不能搬过来。她说神龛太土气,跟新家的装修不搭配,搬过来会大煞风景。
神龛又不是装饰品,而是用来供奉菩萨跟祖先,怎么能因为不好看就扔掉呢?这些年,要不是得到菩萨保佑,让我们家事事顺利,我们也不能住上这么漂亮的房子。现在环境稍微好一点,就要把神龛扔掉,不就是过桥抽板么?
她读书比我多,也很有见识,别的事我都会让她拿主意。但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我当然不肯答应,不管她怎样发脾气,我也要将神龛搬过来。
我本以为她只会唠叨一阵子,过十天半月等气消了,就不会再提起这件事。可是自从搬进这里,她几乎每天都说一遍,有时候甚至会大吵大闹。都已经有两三个月了,她似乎还没有放弃的打算,看样子是非要把神龛扔掉不可。
之前她已经好几次想把神龛扔掉,幸好都被我阻止。可是,上个星期她竟然趁我出去买菜,叫航儿把神龛扔掉。航儿跟她吵了几句,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只好将神龛搬到学校旁边的公园里。
我知道后想把神龛搬回来,但洁玲却向我发飙,说要是我敢搬回来,就立刻把神龛砸烂。我当时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感觉菩萨肯定会生气,甚至降罪我们家。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她就出事了…
萍姨长叹一口气,忧心忡忡道:“洁玲出事后,我不管航儿的反对,马上将神龛搬回来。菩萨都已经生气了,如果还让菩萨在外受风吹雨打,恐怕很快就轮到我和儿子。我倒没所谓,反正都已经几十岁了。但航儿还年轻,还要给李家继后香灯,要是他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对得起他爸呢?”
在萍姨叙述期间,溪望稍微留意了一下客厅内环境。客厅内的摆设简约而洁净,在素色布艺沙发两侧各放有一个配套的小茶几。左边的茶几上有一盏台灯,圆柱形的灯罩隐约流露出一股雅致的艺术气息。右边的小茶几上什么也没放,但隐约能看见茶几面上有一个圆形的压痕,大小跟左边的台灯底座一致。
沙发正对着一台42寸液晶电视机,电视机两旁分别放有机顶盒和影碟机,以及一个精致的CD架。CD架上插满光盘盒,从盒上的片名判断,大多是犯罪类电影,当中超过半数是动画片。
此外,客厅内再无其它能引起溪望注意的物件,但他发现阳台前有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空无一物,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当他想开口询问此处之前是否放有家具时,大门传来开锁声。
一名年约三十,身材高大、健壮,但脸容木讷的男人推门进来。当他看见家中有客人时,在门口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向萍姨投以询问的目光。
萍姨站起对他说:“航儿,这两位是警察,是为洁玲的事而来。”
明航呆滞地向两人点头,走到母亲身旁坐下,怯生地低下头。
溪望留意到厨房有尚未处理蔬菜肉食,便对萍姨说:“真不好意思,耽误你做饭了。要不你先忙,我们跟令郎简单聊几句就走。”
“那我就先去做饭了。”萍姨尴尬地笑了笑,站起来走向厨房。
溪望向明航介绍自己及同伴后,便说道:“对于李夫人的死,我们深表遗憾。希望李老师你也别太伤心,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我们现在能做的是给李夫人讨还公道,及早找出杀害她的凶手。”
“人都已经不在了,找到凶手又有什么用?”明航掏出一包香烟放在茶几上,取了一根点上,深深地抽了一口,闭上双眼仰头吐出长烟,悲伤之情尽表于颜。
“李老师抽烟的时间不长吧?”溪望问道。
“你怎么知道?”明航淡漠反问。
“你的牙齿没见多少烟垢,而且你是体育老师应该会比较注重自己的健康。”
明航点了下头,将只抽了一口的香烟掐灭,答道:“嗯,我之前并不抽烟,只是这几天心情烦闷,才会抽几口减压。”
溪望安慰道:“与其将不愉快的事积压心中,还不如说出让大家一起分担。就算我们帮不上忙,至少也是一种宣泄。”
“或许正是因为我平日比较少说话,所以才会觉得烦恼。”明航点了下头,“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我们想多了解一些李夫人的事情,可以的话请你从你们认识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