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头子这下子才相信,但双眼仍充满疑惑,试探般向悦桐问道:“你才是头儿?”

“有问题吗?”悦桐瞪了他一眼,自然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震慑力。她本来就是技术队的小队长,而溪望却是个“临时工”,严格来说她的职级的确在溪望之上。

“没有,没有。”老头子被她的气势压倒,怒气渐渐消退,不断摆手摇头。

悦桐趁机给溪望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向老头歉意道:“真不好意思,我们初来乍到,不太了解贵村的风俗。死者为大,我们一到场,是不是该先给死者上香呢?”

“去吧,你们先上香。”老头怒气一消,眼泪便徐徐落下,边走回到原来位置,边抽泣道,“儿子呀,你死得这么惨,我一定要金花那个老妖婆血债血偿……”

玉灵马上领溪望和悦桐到供桌前上香,并趁此空当小声告诉他们,刚才那个老头子就是死者的父亲马蓬超。因为他是前任村长,而他的小儿子又是现任村长,所以本村人大多尊称他为“老村长”。

刚进门就被老村长扯住,溪望此刻才有机会仔细观察祠堂里的情况。他在上香的同时,仔细査看放置于供桌后面的棺材。他虽然对棺木没什么研究,但眼前这副棺材单看外部细致的雕刻,就能知道绝非便宜货。由此可见,死者的家境必定十分富裕。

自进村后,溪望所见的大多是破旧的平房,由此可见该村的整体生活水平并不高。家属能为死者购买高档棺木,足以说明死者在本村中能算得上是富甲一方。然而,死者生前只是个治保会主任,而且又是在这种穷乡僻壤,应该没能力大肆敛财。

“大概是官二代的缘故吧!”溪望瞥了一眼仍在哭哭啼啼,絮絮不休地说要让老妖婆血债血偿的老村长。死者之所以富有,应该是得到父亲的直接资助。

上香后,玉灵将祠堂内众人的身份,逐一告诉溪望及悦桐。灵堂上共有二十余人,全都是死者的亲属,当中有至亲三人,分别是死者的父亲、妻子及弟弟。玉灵带两人上前,分别为三人作正式介绍。

溪望比较留意死者的弟弟,即现任村长马天放。自他们进入祠堂后,对方至今仍未发一言,就算玉灵给他作介绍,他亦只是点了下头,对溪望两人的态度十分冷淡。

然而,最令溪望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年纪。据案件资料显示,死者的年龄为43岁。老村长六七十岁,有个四十来岁的儿子十分正常。可是,天放的样子怎么看也不超过三十。也就是说,他跟死者的年龄相差十数年。

虽然有点意外,但似乎跟案情没什么关联,溪望对此并没在意。反倒是对方态度冷淡,让他觉得要从其口中套取线索有一定的困难。正当他思量着该如何打开话题时,死者的妻子郭群弟却把他和悦桐拉到墙边。

“我跟你们说,害死我老公的不是别人,就是玉灵那只狐狸精!”群弟盯着正被老村长差使去添灯油的玉灵,双眼流露出无比的愤怒及怨恨。

“为什么说她是狐狸精呢?”悦桐问道。

“自从她来了之后,我们村就没太平过……”群弟的目光没从玉灵身上移开分毫,咬牙切齿地数落对方种种不是一一

她就是只狐狸精,每天都打扮得妖里妖气到处勾引男人。可我们村的年轻男人大多外出打工了,剩下的大多是老头跟小孩,能让她勾引的就只有大马跟小马两兄弟了。

她勾引小马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就算是在大家面前,她也不知廉耻地跟小马打情骂俏。她还被人撞破好几次,把小马带回家里卿卿我我。而且你们看看她现在这模样,爸叫她做什么她就立刻扑过去做,比我这个儿媳妇还要勤快。不知道实情的人,还以为她才是马家的媳妇呢!

小马还没结婚,她喜欢怎样勾引小马也没关系。可是她不但勾引小马,连我家大马也不放过。

她平时就经常对大马挤眉弄眼,而且还穿得特别少,总是穿短裤短裙在大马面前晃来晃去,生怕大马没看见她那双大腿。她还经常借故亲近大马,每次镇政府开会她都会跟过去,无非就是找机会亲近大马。大马出事那天也不例外,这只狐狸精同样跟着大马两兄弟一起到镇政府开会。

那天,大马很晚才回来,而且带着满身酒气。我一看就知道那狐狸精没少在他身上下功夫,把他迷得七荤八素,他才会喝这么多。我心里虽然不高兴,但嘴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叫他早点上床睡觉。可是,他虽然已经醉得连走路都左摇右摆,但就是不肯去睡觉,还抄起一根铁水管,说要去把龙女庙拆掉。

我拦住他说:“龙女庙又没犯着你,你干吗大半夜跑去瞎折腾?”

他用力把我推倒在地,还指着我大骂道:“我要干什么轮不到你管,你要是吃饱没事干就收拾一下你那张臭脸,跟人家玉灵学学怎么打扮。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你现在这披头散发的模样就跟鬼一样,半夜看你一眼,没准都会被你活活吓死。”

我说:“是呀,我是没有玉灵那狐狸精漂亮,也不像她那样每天都打扮得妖里妖气。你想跟那狐狸精鬼混就尽管去,她那种女人早晚会把你害死!”

“你这疯婆子简直不可理喻。”

他骂完就出门了,可我做梦也没想到他真的被那只狐狸精害死了……

“单凭大马当晚的几句气话,就断定他是被玉灵害死的,似乎过于武断。”悦桐婉转道,“而且大马也没说要去找玉灵呀!”

她跟溪望虽没作言语上的交流,但两人却能很有默契地互相配合一一既然大家都以为悦桐是上级,那么溪望就默默地做她的跟班,由她主导调査的进行。

“我没有诬蔑她。”群弟激动地说,“大马整晚没有回家,第二天一早我就到处敲锣打鼓地找他。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唯独那只狐狸精一下子就找到他了。”

“玉灵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溪望插话问道。

“没错,就是她!”群弟点头道,“大马那晚肯定是去跟她鬼混,而且还被她害死,要不然她怎么会一下子就能找到大马呢?”

溪望瞥了一眼被老村长差遣到门口迎客的玉灵,她似乎全然不知群弟正对她提出严厉的指控。正当溪望准备问群弟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便听见玉灵大叫一声“有客到”,而且语气中带有三分惊慌,来客显然并非善男信女。

溪望与悦桐一同望向门口,只见一个弯腰驼背扶拐杖的耄耋老妇,在一名贼眉鼠眼的壮年男人的搀扶下走进祠堂。老妇虽然年纪老迈,却声如洪钟,一开口就响遍整个灵堂:“现在才死,也算他赚到了。”

刚才还在哭哭啼啼的老村长,猛然跳起来骂道:“老妖婆,你竟然有胆子在老子面前闹事!”

“哼,我懒得跟你这头蠢猪计较。”老妇抬起头,轻蔑地瞥了老村长一眼,又道,“天佑怎么说也是我义子,现在他升天了,我这当谊婆的来给他上香也很应该。”

“你别在老子面前惺惺作态,我不信你这一套。”老村长欲扑向老妇,天放连忙把他拦住。

“爸,你先别冲动。”天放劝说道,“死者为大,别说上香,就算她给大哥叩头,大哥也受得起。”他好不容易才把老村长拦下来,扶对方回原来的位置坐下。

“那是什么人?”悦桐小声地向群弟问道。

“她叫金花,是我们村的神婆,在村里辈分最高,大家都尊称她为金花婆婆。”群弟双眼中闪现一丝畏惧,压低声音又道,“不过爸跟她的关系不太好,人前人后都叫她‘鬼婆金’。”

“她刚才好像称你先生为‘天佑’,还说是她义子。”溪望皱眉问道,“可是,你先生不是叫马佳鑫吗?”

“她的确是大马的谊婆,她一直都叫大马‘天佑’。我之前有问过大马这件事,可是他说我什么也不懂,没把详细情况告诉我,只说他小时候是叫天佑,但长大后就把名字改了。”群弟顿了顿又道,“我听大马说,他跟金花的关系本来很好,但后来爸和她闹翻了,他就很少跟她接触……”

“倒是小马跟她还很亲近。”她偷瞄了一眼守在老村长身旁的小马,确认对方没注意自己才继续说,“爸经常为这事责骂小马,说金花是个卑鄙小人,叫他别相信金花的鬼话。”

“老村长刚才说大马是金花用妖术害死……”悦桐偷瞄了一眼正在供桌前上香的老妇,双眸闪现一丝不安。

“她真的会用妖术么?”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群弟轻轻摇头,“我是从外村嫁过来的,在我入门之前爸就跟金花闹翻了,所以我对她的事情也不太了解,也没见过她施展过什么法术。”

“不过……”她突然神道道地压低声音,“我听大马说,她年轻时还挺厉害的,不但懂得占卜算命,还收服了一条神龙。”

“神龙?”溪望疑惑地问道,“你指的是大蟒蛇吧?”

“不是蟒蛇,是真正的龙,有十多米长,还长着龙角和爪。”群弟言之凿凿,仿佛曾亲眼看到。

“这世上真的有龙吗?”悦桐露出怀疑的目光,“我一直认为龙只存在于神话传说当中。”

“当然有了。”群弟的语气极其坚定,“大马生前跟我说,他十来岁的时候亲眼见过那条神龙。”

“那金花是怎样将神龙收服的?”溪望问道。

群弟皱眉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大马。但他说我笨,就算告诉我,我也听不明白,所以就没告诉我详细情况。”

正当溪望仍想就此话题询问些相关细节时,供桌那边又出状况了。老村长虽被天放拦住,但仍冲金花叫骂:“老妖婆,你害死我儿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面对他的指控,金花抬起头冷眼相对,冷哼道:“害死天佑的是你这只老乌龟。当初你要是肯听我劝告,今天就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你说什么!”老村长显然被惹怒了,激动地想挣脱天放的阻拦。

他虽然已年纪一大把,但使起蛮力来也不好应付,眼见天放快要拦不住了,可在场的亲友却无人敢上前帮忙。正当溪望思量着是否该出手时,与金花同行的壮年男人已上前劝阻,好言劝说道:“金花婆婆只是一时心直口快,老村长你就当作没听见好了。”

“范威你这个反骨仔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老村长挥拳打在男人脸上,要不是天放使劲地抱着他,他还想再踹对方一脚。

“哼,真是野蛮,就只会动手打人。”金花不屑地瞥了老村长一眼,遂对被打的男人说,“阿威,我们走。”范威虽然挨打了,却没敢吭声,揉着被揍得红肿的脸颊望向天放,露出无辜的眼神。天放正抱着不断挣扎的父亲,似乎快要撑不住了,连忙给范威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赶紧跟金花离开。范威这才无奈地转身扶着金花走向门外。

然而,老村长并没有就此罢休,尽管被天放抱着,仍指着金花骂道:“操你妈的!我是只会动手打人,不像你这老妖婆那么厉害,拿到别人的生辰八字就能把人害死!”

第四章 丛林鬼影

尽管老村长破口大骂,但已走出祠堂的金花却没作任何回应,似乎没听见他的指控。

眼见金花的背影已于门外消失,天放才松了一口气,遂放开老村长。然而,他刚把手松开,老村长随即

甩了他一个耳光,并骂道:“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畜生!”说罢便气呼呼地离开祠堂,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悦桐小声地向群弟问道。

“爸的脾气向来都不太好……”群弟偷瞄天放一眼,欲言又止。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要弄清楚老村长为何突然向天放发难,在群弟这个马家媳妇口中大概问不出因由,或许玉灵这个局外人能提供更为客观的信息。

不过,马家的家务事并非本案的重点,当前要做的是先确认死者的死因。案件资料上并未附带尸检报告,只是提及初步判断死因为溺水身亡。

溪望与悦桐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神中达成共识,遂上前向天放问道:“请问令兄的尸检是否已经有结果了呢?能否让我过目?”

“尸检?”天放稍微愣了一下,遂摇头道,“大哥的死是意外,根本没进行尸检。而且爸是个守旧的人,不希望大哥死后还被人开膛破肚,所以没将大哥的遗体送到镇里检验。”

“怎么可以这样?”悦桐诧异道,“是意外还是谋杀,不是你们说了算。死者的死法这么怪异,难道你们就没想过他可能是被人害死的吗?你们没想过要査出真相,还他一个公道吗?”

“我非常敬佩你们凡事追求真相的职业操守,但也希望你们能尊重我们作为家属的决定。”天放语气严肃,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并招手把玉灵叫过来,吩咐道,“两位警官也辛苦了,大哥的死只是意外,无须两位再为此费神。现在也快要天黑了,玉灵你安排一下,让两位在我们村留宿一晚,明天一早就送他们离开。”

他刚向玉灵下逐客令,转头又谦虚有礼地对溪望两人说敝村是穷乡僻壤,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两位警官,请勿见怪。”说罢便示意玉灵带两人离开。

见对方态度坚决,悦桐亦不想再作无谓的争论,冷哼一声遂拂袖而去。溪望亦继续扮演跟班角色,立刻紧随领导身后。玉灵向天放点了下头,随即快步追上两人。

“天快黑了,你们先到我家休息一下吧!”玉灵追出门外为两人带路,并为天放向悦桐道歉,“真不好意思,马村长大概是心情不好,语气才会重了一点。”

“没关系啦,反正我只是个蹭饭的。”悦桐轻松笑道,“就算无功而返,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油费路费照样会有人给我报销。”说罢向溪望扬了一下眉。

“我不会食言,你用不着提醒我。”溪望无奈苦笑。

玉灵面露疑惑之色,向悦桐问道:“你不是队长吗?怎么现在又变成蹭饭的?”

“我刚才只是替他解围……”悦桐向她解释当中的因由,并告知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游山玩水,溪望才是来办案的。

“哈,你们配合得真默契,我一点也没发觉呢!”玉灵开怀笑道,随即又对悦桐说,“你刚才留意到没有,老村长还真被你的气势吓到了。”

“我的职级本来就在他之上,他那不叫配合,是自然反应。”悦桐得意地白了溪望一眼,但心底却冒出一阵窃喜的悸动。为了不让对方发觉,她马上转换话题,“不过,老村长刚才的反应似乎也太夸张了,就跟我的下属挨骂时的样子差不多。”

“他大概是没想到你一个女人竟然能当上领导吧!”玉灵感慨道,“像苇塘村这种小地方,重要的职位都是由男人担当,女人在这里根本没有地位。”

“也不一定,我看老村长也挺信任你的,大概已经把你当成儿媳妇了吧!”悦桐调笑道,“你以后跟小马结婚了,不就等于当上副村长了?”

“你误会了,我才不跟马村长在一起呢!”她拉着悦桐的手臂抱怨道,“我这个大学生村官,说好听是村干部,其实就是个端茶递水的杂工。老村长也不是把我当儿媳妇,他只是把我当免费用人,不用白不用。”

“不是吧,我看你跟小马也挺合衬的。他长得不错呀,而且还是单身,你没考虑过他吗?”悦桐继续追问。

“拜托,你也是从城市过来的,你会看得上他这种乡下的土包子吗?”玉灵双眸中闪现出一丝不屑,又道,“而且他太文弱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不会喜欢大马吧?”悦桐故作惊讶。

“当然不会了,虽然现在不该说他的坏话,但他就是一个没头没脑的乡巴佬,我怎么会喜欢他。”玉灵一个劲地摇头,“而且他还有老婆,我打死也不愿意当小三。”

“可是,群弟却觉得你对她老公有意思呢!”

“该不会是她对你说了些什么吧?”玉灵皱眉问道。

悦桐轻描淡写地作答:“她也没说什么,只说你平时打扮得比较漂亮,大马好像挺喜欢你的打扮,让她多学学。”

“我也不是没听过她的风言风语,她老是到处跟别人说我是狐狸精,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勾引她的老公。”玉灵没好气道,“可是,你觉得我的打扮跟一般的城市女生有区别吗?”

“天气热的时候穿短裤、短裙,在城市是很平常的事吧!如果这几天不是要出入灵堂,我也会这样穿呀!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我故意勾引她的男人吧!”她越说越气愤,但同时亦露出无奈的表情,“不过,我还真没见过她穿裙子。”

“其实我也挺同情她的,她这辈子也没离开过这个镇子,除了干家务和农活,什么都不会,对自己也没什么自信。可以说,马主任就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唯一拥有的资产。所以她才会对马主任死心塌地,一切都以对方为中心。”她叹了口气又道,“可惜呀,马主任对她并不好,稍有不如意就对她拳打脚踢。而且她的肚皮也不争气,嫁入马家多年仍未怀上孩子,老村长也不喜欢她。”

“原来是这样呀,她也挺可怜的。”悦桐同情道。

“是呀。”玉灵慨叹道,“现在马主任走了,对她来说也不一定就是件坏事,至少她还有机会另择夫婿。”

溪望知道悦桐有意向玉灵套话,所以一直没有开口,而是仔细观察玉灵脸上的神色。玉灵表现自然,似乎没有撒谎,并能对群弟的指控一一做出解释,而且全都合情合理。

然而,玉灵虽没有直接把话说出口,但显然暗示佳鑫的死,在某种程度上对群弟有利。溪望跟悦桐对视一眼,得知对方跟自己的想法一样一一就目前而言,玉灵可以信任,但这个女孩并不单纯。

溪望突然停下脚步,对玉灵说:“发现死者的地方距离这里远吗?我想现在过去看看。”死者没进行尸检,要对该案做出进一步了解,就只能到案发现场调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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