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该迎击前方的豺狼,还是防范身后的恶虎?哪怕是刹那间的犹豫,亦足以令溪望失去性命。

他在乎自己的生命,因为还有见华这个妹妹需要他照顾。

但他更在乎悦桐,因为对方是他生命中的最爱。

故此,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转身抱住悦桐,以背后的登山包抵挡那头未知的怪物。他触动右手手镯机关,使剑刃从袖口弹出,以防备露妍的偷袭。然而,疾速而来的露妍,目标并非他们,而是两人身后的怪物。

露妍跟他们檫肩而过,随即与怪物短兵相接。只见她侧身起脚,以膝盖撞击对方腹部。一下沉声闷响,怪物便被她放倒了。

“她好厉害呀!”悦桐于溪望怀中,看着露妍的英姿发呆,喃喃道,“你之前真的打臝过她吗?”

“算是吧!”回想起那次生死相搏,几乎什么下流招数都用上方能险胜,溪望既感尴尬亦感后怕。他于心中暗忖:要是跟她再打一场,别说取胜,能否保住性命都不好说。

溪望与悦桐一同上前,以手电筒照明,想看清楚这怪物到底是人是鬼。露妍在怪物身旁蹲下来,将对方脸上的水草掀开,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得见是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

露妍伸出修长的食指,一个劲地戳青年的脸颊,不悦道:“我还以为会跳只僵尸出来呢,竟然是活的,真没劲。”

得知“怪物”原来是个活人,溪望跟悦桐同时松了一口气。但他们还没从刚才的紧张气氛中缓过来,麻烦便再次出现。

从八坊村的方向传来鼎沸人声,溪望抬头一看,得见火光点点,似有近十人举着火把朝这边跑过来。随着人群走近,他们的叫声渐渐变得清晰。

“应该就在前面,声音从那里传过来。”

“尽量别用棍子,可别把人打死。”

“放心吧钮村长,我们下手会尽量轻一点儿。”

单凭这几句话判断,来者不善。

第三章 都尉夫人

十数名手持火把的农村汉子,把溪望三人团团围住。带头的是一名40余岁的汉子,他上前向三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溪望还没来得及作答,便有人指着被露妍打晕的青年,对带头人叫道:“钮村长,是晓轩!”

被称作钮村长的带头人,立刻走到青年身前査看,接着便怒气冲冲地回头质问溪望等人:“你们对我儿子做过什么?”

“他突然从草丛里跳出来袭击我们,我们只是给他一点教训,好让他安静一点。”露妍以不屑的眼神环视众人。

“你们竟敢打我儿子?”钮村长怒目圆睁,似要将三人剥皮拆骨。

溪望处变不惊,镇定自若地向对方问道:“敢问阁下是不是八坊村村长钮荣泰?”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钮村长愕然反问。

“晓轩只是晕倒,应该没有大碍。”一名上年纪的老头,査看青年的情况后向钮村长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先带他回去。”钮村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遂回头对溪望说:“我儿子晓轩前几天出了点事,现在精神不太好。我很担心他,刚才语气可能重了一些,希望你们别见怪。”他顿顿又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天黑后还跑到这荒郊野外?”

“我们正是为令郎的事而来。”溪望告知对方,自己是受派出所邀请,前来调査八坊村命案的省会刑警,且知晓其儿子钮晓轩因夜闯古墓而受到惊吓,以致精神失常。

“原来三位是警官。”钮村长连忙点头哈腰,“我们都是乡下的粗人,出了事就只会吼,刚才要是有哪里冒犯了三位,请你们多多包涵。”

“我饿了。”露妍像只游魂野鬼似的,飘到两人身前。话虽是对溪望说,但显然是给钮村长听。

“三位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作为本村村长,我本应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钮村长面露尴尬之色,“不过你们也知道我儿子出了状况,让你们留宿恐怕不太方便。”

“请我们吃顿饭总可以吧!”露妍飘到钮村长身旁,还凑近他的脸,以幽怨的眼神盯住他。

钮村长极不自然地咽了口口水,慌忙答道:“可以,可以,要是你们不介意,请到我家吃一顿粗茶淡饭。”他随即又补充道,“我们村是贫困村,实在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行了,行了,管饱就行!”露妍又飘到悦桐身旁,低声嘀咕道,“就算是青菜白饭也比啃饼干好。”

在这一瞬间,悦桐很想往她屁股上狠狠地踹一脚。

露妍的乌鸦嘴非常灵验,三人来到钮村长家,果然就只有青菜白饭。

八坊村确实是个鸟不下蛋的穷地方,露妍跑到厨房翻箱倒柜,连一块豆腐乳也没找着。幸好悦桐从登山包里掏出午餐肉、豆豉鲮鱼等罐头,要不然她肯定会把钮村长的房子翻个底朝天。

溪望对此倒没啥意见,他本来也没打算要求对方招待,只希望借此机会向钮村长了解案情。因此,他在饭桌上询问发现古墓及其发生命案的详细经过。

“你们一路走过来,应该知道到我们村有多麻烦吧……”钮村长坐在窗前拿起油亮的竹筒,抽着水烟缓缓道出事情的起因——

我们村地处偏远山区,除村外有大片湿地外,就没有其他可用资源,连耕地也不多。自我记事以来,大家就很穷,经常要勒紧裤带过日子。后来改革开放,年轻力壮的村民都跑到外面打工,而且他们大多在外面落地生根,村里只剩下些老弱妇孺,自然就更穷了。

虽然大家都穷得叮当响,但穷也有穷的好处,至少不会有小偷光顾。如果你们留意,应该会发现村里的房子大多没有门锁。反正现在村里就只有三十来户,加起来也没一百人,全都打小就认识。加上没马路连接到村里,很少会有外村人过来,根本用不着把门锁上。

自从在我爹手中接过村长这位置,都快二十年了,村里也没出过乱子,一直都很太平。充其量就是村民之间偶尔吵一下嘴,都是屁大点儿事儿,很少需要我出面调停。出人命的大事,在我当村长期间从未发生过,至少在晓轩出事之前从没发生过。

但自从江华这家伙从外面回来之后,村里的平静就一去不复返了。

江华是我们村的村民,年轻时跟大伙到外面打工,自以为见多识广,学到一身本领。他回到村里后,整天在大家面前兴风作浪,煽动大家跟他一起养鹅,吹牛皮说能赚大钱,把大家骗得团团转。

养鹅是好事,我也不反对他靠这个赚钱,但他在别人面前乱吹牛皮就不对了。我们村根本不通路,鹅养再多也运不到城里卖。光靠我们村这点人,别说买不了这么多,就算不用钱,送我们也吃不完。

我为这事严肃地批评了他一顿,可他非但没反省自身的过错,反而责怪我没做好村长的工作,没让村子连上公路。后来他还拿修路的事大做文章,一再诬蔑我、抹黑我,想让大家推举他当下任村长。为了得到大家的支持,他还组织部分村民去修路。

平心而论,修路也是件好事。虽然他们就几个人,但只要肯坚持,总有一天能把路修到外面去。我本来也很支持修路,但在往哪个方向修路的问题上,我跟他就谈不拢了。

村子要通路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往东连接可以通往县城的碎石路,距离虽然长了一点,没什么障碍物;另一个是往南连接那条修了一半,坑坑洼洼的泥路,距离是比往东的要短,但必须经过“诅咒之地”,就是我们相遇的那片湿地。

要是往东修路,我一定支持,但这“诅咒之地”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碰……

“‘诅咒之地’是怎么回事呀?”悦桐不解地问道。

钮村长抽着水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我们村有个世代流传的传说,说那片土地受到诅咒,是只属于死人的地方。活人若踏入这片土地,会打扰死者的安宁,甚至会遭到死者报复。以前我们还会将先人安葬在这片土地上,后来强制推行火化,我们就极少踏足这片土地。因为那里一到晚上就会听见凄厉的女人哭声,就算是白天也阴风阵阵。所以,除非像今晚这样有一大群人,否则我们在夜里一般不会靠近那里。”

“但令郎却触犯了你们的禁忌。”溪望婉言道。

钮村长将烟筒放到一旁,长叹一声后回话:“都怪阿华那帮人,他们要是听我的劝告往东修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你儿子也有帮忙修路吗?”悦桐插话问道。

古墓是因为修路而被村民发现,但钮村长不支持往南修路,他的儿子应该不会跟他唱反调吧!可晓轩要是没帮忙修路,又怎会知道古墓的存在?这个问题让悦桐十分迷惑。

“没有。”钮村长摇头道,“听陈瘸子说,他跟阿华那帮人修路回来时,在村口讲起古墓的事。当时晓轩跟孙鹏就在村口的榕树下抽烟,可能听见他们说的话了,所以才知道在‘诅咒之地’发现古墓。”

“能否请令郎亲自将事发当晚的情况告诉我们?”溪望问道。

“这恐怕不好办……”钮村长一脸为难,“不是我不想配合,晓轩的情况你们也见过了。他从古墓回来后,精神就不太正常,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跟我们说上几句,不好的时候就像刚才那样,发疯到处乱跑,还会袭击别人。”

他再叹一声,惆怅道:“都怪他一时财迷心窍,竟然闯入古墓打扰都尉夫妇安息。他恐怕是受到都尉夫人的诅咒,所以才会变得疯疯癫癫。”

“都尉夫妇是怎么回事,是古墓的主人吗?”悦桐问道。

“安葬在古墓里的是都尉夫妇。”钮村长点头道,“传说都尉夫人嫁给都尉后,仅七个月便生下孩子。都尉怀疑她在出嫁前已怀有野种,因而气愤难平,命令奴仆将她活葬。可怜的都尉夫人才刚生产完,还没回过气来就受此天大冤屈,心中恶气难舒,于死前诅咒所有曾经诬蔑她、冒犯她的人及天下间所有男人,发誓日后要复活向他们报仇。”

露妍已吃饱喝足,像个大老爷似的将一条腿伸到凳子上,还大大咧咧地用她的短匕首剔牙,以粗犷的语气问道:“大叔,能说得上是古墓,至少有上百年历史吧?”

钮村长被她豪迈的架势吓到了,立刻诚惶诚恐地答道:“三百年,这是三百年前的事。”

溪望及悦桐同时瞪着露妍,她这才收起匕首,并将双腿合拢端正地坐着。她挤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娇憨问道:“事情已经过了三百年,当时你爷爷的爷爷都还没出生,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钮村长答道:“当年埋葬都尉夫人的是都尉的家奴钮祜禄?福庆,都尉死后也是由他安排与夫人合葬,之后他还留下来守陵。”

“钮祜禄……”悦桐思索片刻,遂恍然大悟道,“福庆是你们家的先祖?”

钮村长点头道:“我其实是满族人,本来该叫钮祜禄?荣泰,改汉姓只是为了应付户口登记。我们家族受都尉之命,世代为他们夫妇守陵。”

“切,都过了三百年了,为什么还要待在这个穷地方替他们守陵?”露妍不知何时溜到钮村长身旁,蹲在地上拿起他的竹筒,并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刻有“三”字的精致打火机,将烟丝点燃抽起水烟来。

钮村长被她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盯着她的打火机说哟,挺好看的,哪里弄来的?”

“想要吗?”露妍把打火机拿到钮村长面前晃了晃,当对方想伸手去拿的时候,她却迅速将手收回,并朝对方吐舌头,“才不给你!是师父送我的,谁敢碰一下,我就杀了他。”

钮村长愣了一下,但似乎已习惯她的奇怪举动,随即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听家父说,三百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福庆先祖带着都尉生前赏赐的金银财宝来到这里建起了八坊村。那时候我们家族可是人丁兴旺,但到我这一代,就只剩下我这一脉了。”

“你们家族世代都是八坊村的村长吧?”溪望问道。

钮村长点头答道:“这个村好歹也是由我们家族创建,所以我们世代都很受村民尊重,当选村长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毕竟事情过了那么多年,而且最近阿华老是抹黑我,现在还肯听我说话的村民已经不多了。”

“你反对往南修路,就是怕都尉夫妇的墓穴会被村民发现?”悦桐问道。

“我不清楚墓穴的准确位置,但大概知道是在‘诅咒之地’里。”钮村长点头道,“虽然已经过了三百年,但都尉的恩泽或多或少也有惠泽到我这一代。而且家父临终前吩咐,只要我们家还有男丁,就要继续为都尉守陵。所以我也想在能力范围内,继续这份家族使命。”

“老爸守陵,儿子盗墓,这剧情多狗血呀,哈哈哈……”露妍于吞云吐雾间放声大笑,被溪望及悦桐同时以眼神警告才略有收敛。

“我们家族三百年来都把守陵视为家族秘密,为避免让外人知道,一直都是族长临终前才将这个秘密告诉长子。”钮村长长叹一声,又道,“报应呀,真是报应!虽然我还没将这件事告诉晓轩,但他作为我们家族的一员,竟然冒犯都尉夫妇,闯入墓穴打扰他们安息,受点惩罚也是应该的。他现在变成这样子,已经是都尉夫人手下留情。跟他一起的孙鹏,还有阿华那帮人,连命都没保住。”

“看你把都尉夫人说得像大罗金仙似的,她有这么厉害,还会被你家先祖活埋?”露妍不屑道。她说罢就转过身继续抽水烟,以回避溪望两人的责备。

“你可别乱说话!”钮村长露出惊慌神色,“都尉夫人生前或许是个柔弱的妇人,但她含着一口怨气入棺,死后必定会化成厉鬼。”

“这只是坊间传说而已。”溪望淡然道,“这世上也没有谁亲眼见过所谓的厉鬼。”

“不是厉鬼……”钮村长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言辞,想了好一会儿才叫道:“是僵尸,都尉夫人已经变成僵尸,是晓轩亲眼看见的,孙鹏跟阿华那帮人都是被她弄死的。”

第四章 三人同床

子夜,月色朦胧,死寂的湿地上阴风阵阵。

“孙鹏快过来,应该是这里了。”晓轩站在深两米有余的泥坑前,盯着坑底那道青砖墙上的漆黑洞穴。

“他妈的,在这鬼地方找了半晚上才找到这个破洞。”孙鹏快步跑过来,搭着晓轩的肩膀喘气。

“要进去看看吗?”晓轩看着那漆黑的洞口,面露惊惧之色,谁知道洞口之内是否隐藏着可怕的东西。发出咯咯笑声的骷髅头、肠子掉到地上的僵尸、皮甲上布满灰尘的陵墓守卫,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

“你脑袋被夹了?”孙鹏一巴掌打在晓轩后脑勺上,责骂道,“我们在这里瞎跑了半晚上,不就是为了进去寻宝?”

“那你先进去吧,我有点怕。”晓轩畏惧道。

“真没出息,跟我来。”孙鹏纵身一跳,从泥坑边沿滑落底部。待晓轩也跳下来,他便掏出打火机以细小的火苗,探索洞穴里的未知世界。

跟随孙鹏穿过洞口,在打火机火苗的照明下,晓轩发现这座古墓比想象中要小很多,约为十平方米。盗墓小说里那些迂回曲折的阴森通道、瞬间夺人性命的精妙机关,以及千年不灭的长明灯,还有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在这里似乎都不存在。他只看见这个方形的墓室里,放有两副陈旧但精美的棺材,地上虽放有不少陪葬品,但都是些破碗烂罐,别说金子,就连一个铜钱也没看见。

“操,连一点值钱的陪葬品都没有,还学人家盖陵墓。”孙鹏气愤地抬起脚踢向棺材旁边的陶罐,一下子踢碎了好几个,碎片散落一地。

“既然这里没啥宝贝,我们就回去吧!”晓轩怯懦道。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虽然没发现奇怪的东西,也不像设有机关陷阱,但眼前这两副棺材总让人感到不安。

孙鹏踢开脚边一块瓷片,目光落在墓室左侧的棺材上,咧嘴笑道:“说不定棺材里藏着宝贝。嘿嘿,小说里不是说以前那些有钱人,喜欢往死尸嘴里塞宝贝吗?像珍珠、宝玉之类。瞎忙了一整晚,我才不想两手空空回去。”

“棺材盖是钉死的,我们怎样撬开它?”晓轩往墓室四周张望,没发现能将棺盖撬开的工具。

“到外面找根棍子就行了。”孙鹏转头走向洞口。晓轩慌忙跟随,生怕对方把自己单独留在古墓里。

两人刚走出墓室,便听见一声可怕的呻吟声,夹杂于飒飒风声之中。仿佛来自浩瀚的夜空,亦好像源于身后的墓穴。

“你听见了吗?”晓轩惊惶问道。

孙鹏双眼亦露出不安的神色,但很快就被贪婪的眼神取代,呵斥道:“怕什么,不就是牛叫的声音嘛。”村里本来就没几头牛,就算是白天也不会跑到这里来,更何况是三更半夜?晓轩突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一个可怕的念头占据他的脑袋一一墓室的主人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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