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对方硬碰硬无异于自寻死路,但悦桐就在身后,溪望若往两侧闪避,便使其暴露于刀口之下。故此,他别无选择,必须将眼前怪物的凶猛攻击挡下来。
他准确把握时机,在与刀口碰撞前一刻跳起来,将撞击力转化为后退的动力。虽避免惨死于刀口之下,但强大的撞击力使他如炮弹般倒飞,撞倒刚爬起来的悦桐,与之一同跌落溪中。
“你们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跟你们慢慢聊,如果你们还活着的话。”李梅朝掉进水中的两人喊话,遂转身往南方逃走。可是,双斧怪物并没就此放她一马,而是立刻拔脚直追。
她大概没想到怪物竟会缠着自己不放,回头娇嗔骂道:“追你妹呀,没见过美女吗?”并加快逃走的脚步,片刻即与对方消失于夜色之中。
李梅的逃走,意外地分散了怪物的实力。面对一个牛头人,溪望还有些许把握能与悦桐全身而退。他示意悦桐迅速远离,遂站在水深及腰的溪流中,取出兵器组合成长柄镰刀与岸上怪物对峙。
此时已天色全黑,虽然在朗月之下,尚可看清楚周围事物。但远方正有大片乌云飘来,黑暗将会在片刻后笼罩神隐村。
牛头人没有急于进攻,除估量对手实力外,它似乎在等待黑暗的来临。或许在漆黑中战斗,它的优势会更加明显。溪望洞识它的意图,知道必须速战速决。若乌云掩盖明月,别说将怪物打败,就连逃走也找不着北。
故此,溪望立刻先发制敌,挥舞镰刀击打水面,以扬起水花作掩护。牛头人以宽厚刀身阻挡扑面而来的水珠,随即举刀扑入溪中。
百鬼鸣?飞镰因着重便携性及灵活性,在与沉重的大型冷兵器对决中,强度是致命弱点。若对手拥有足够的力气,要将其毁坏并非难事。牛头人似乎发现这个弱点,想利用武器上的优势压倒对手,以蛮力挥舞大刀斩向溪望。
摸清对手的意图,才能在生死搏斗中占据上风。溪望之所以于溪流中迎战,正因为知晓牛头人会利用武器强度对自己进行压制。于水中活动,因受阻力影响,怪物难以施展一身蛮力。而要有效地打击对手,最好的方法是利用跳跃拉近两者的距离。
牛头人举刀飞扑,落水时溅起大量水花。它还没来得及挥刀,溪望已在水花的掩护下矮身潜入水下。它显然没料及溪望会有此一招,因天色昏暗,且落水时弄混了溪水,一时无法确定对方的位置,只好挥刀往水下胡乱砍击。
当然,藏身于混水之中的溪望,亦难以准确认清怪物在哪个方位。不过怪物的胡乱挥斩,无异于暴露自己的位置。同时,这举动亦让溪望知道,它的智商远不及昨晚的镰刀怪物。
然而,怪物虽笨,但它乱刀挥斩亦非毫无用处。在连挥十数刀后,它周围的溪水除变得更加混浊外,它左前方竟有一股鲜艳的红色从水下冒出。
已爬到岸上的悦桐目睹这股鲜红,当即大惊失色,心想溪望必定被乱刀砍伤。当她正欲扑上前,与怪物拼命之时,溪望竟在怪物的右后方冒出水面,并挥舞镰刀斩向对方的牛头。
牛头人左手持刀,右后方是防御死角,加上水下冒出的鲜红使其分神,以致未能及时发现溪望的突袭,更来不及防守或闪避,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刀。
这一刀狠狠地砍在牛脸上,竟把整个牛头砍飞。可是失去牛头后,怪物并没有倒下,因为它脖子上仍有一个脑袋。
姗姗而来的乌云,终于掩盖朗月,黑暗笼罩了整个神隐村及附近区域。乌云在遮挡月色的同时,亦带来暴雨、雷鸣及闪电。
借助照亮天地的闪电,溪望发现眼前对手并非怪物,因为对方拥有一颗正常人类的脑袋。不过对方以黑布蒙头,仅露出充满杀气的双眼,加上天色昏暗,无法看清其相貌。
“你是谁?”溪望喝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左手,晃了晃手中大刀。似在示意这个问题,只能在刀口上找到答案。
暴雨来得凶猛,且天色全黑,继续跟对方纠缠对溪望十分不利。而更大的问题在于,对方的同党随时都有可能折返。若他们两人联手,溪望必败无疑。
故此,溪望转动眼珠,往岸上的悦桐瞄了一眼。悦桐知晓他的心意,朝蒙面人大叫一声:“我知道你是谁!”随即转头往神隐村方向逃走。
溪望趁蒙面人为此分神之际,触发飞镰机关使刀刃朝对方弹射。蒙面人慌忙拿大刀抵挡,溪望趁机跳到岸上,操控连接刀刃的钢丝使出超长距离的旋风斩,迫使对方停下追击的步伐。
他发挥飞镰在远距离上的优势接连发招,蒙面人因仍置身溪流之中,难以快速移动,只能看着他将距离越拉越远。
当两人的距离超过十米,溪望立刻转身逃走,没一会儿便消失于暴雨之中。蒙面人盯着他逃走的方向,气愤地以大刀拍打水面,小声咕哝道竟然往村里逃,这可不好办。”
天色昏暗,暴雨肆虐,能见度降至20米以下。
悦桐凭着记忆,拼命往村里跑。尽管摔倒多次,她仍忍住痛楚,顽强地爬起来继续狂奔。她并没有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怕溪望没能摆脱蒙面人的纠缠。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石堡,以向阚尤等人求救。
当她看到村口就在前方时,发现身后出现一道朦胧的光线,并逐渐明亮起来,似乎有东西正快速靠近。她还没来得及思考是怎么回事,即见雨中冒出一道人影,不但向她直扑过来,还以公主抱的方式将她抱起。
尽管双眼已被雨水模糊,但结实的胸膛、熟悉的臂弯令她瞬即辨认出对方的身份一一是戴上头灯的溪望。
“我知道你不忍心让我独自走夜路。”悦桐搂住对方的脖子说悄悄话。
溪望盯着对方破损的膝盖,心疼地说:“摔倒很多次吧?”
“没关系,你替我处理伤口。”悦桐撒娇般将脸埋在对方肩膀上。
“我恐怕爱莫能助呀!”溪望愁容满面,“药物都遗留在营地,我身上只有几片创可贴。”
“找阚尤他们帮忙吧!”悦桐以食指轻揉对方紧锁的眉头,娇笑道,“我又不是半身不遂,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你用得着这么忧愁吗?”
“你就算掉一根头发,我也会心疼。”
“口甜舌滑。”悦桐露出会心的微笑。
溪望牢牢地抱着恋人直奔石堡,刚踏入石堡百步范围,便有一支利箭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脚尖前,迫使他停下脚步。一声怒喝随即从堡顶传来:“来者何人?箭矢无情,往前半步便是黄泉路!”
他抬头望向顶楼,得见一个正拉弓引箭的人影。虽未能看清楚对方相貌,但勉强能看见是个光头汉子,应该是邹健。他放声叫道:“邹前辈,晚生是相云博之子。”
“来这里干什么?”邹健大声喝道,语气并不友善。
溪望答道:“我们遇到些麻烦,阚前辈说,我们可以随时向他求助。”
邹健冷哼一声,遂冷漠叫道:“大哥应该在二楼,你自己去找他,别在村里磨蹭太久。”言语间带着拒人千里的意味,显然不喜欢溪望夜间来访。
尽管对方态度冷淡,但溪望别无他法,在这里遭白眼总比在村外受袭击好。毕竟仅凭他一双手,难以确保悦桐的安全。
穿过古堡底层的门洞时,他本以为要再遭一次白眼。可是入内后却发现,这里虽点着油灯,却只见牲畜未见人影。白天在此把守的屠刚,此刻不见踪影。
尽管十年未见外人,阚尤一族仍处处小心谨慎。如今有外人闯入,反而放松警戒,却不派人把守至关重要的入口。溪望不禁疑心顿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随即于脑海中闪现。
阚尤盘坐于二楼中央,正以树枝沙盘教儿子写字,妻子黎妮则在一旁缝制衣服。他见溪望跟悦桐上楼,立刻起身迎接。当发现两人全身湿透,且悦桐膝盖、掌心等多处擦伤流血,他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在村外受到袭击……”溪望将刚才的情况如实告知,并提及追踪而来的李梅亦受到袭击。
“怪物竟然是人假扮?”阚尤惊讶不已。
“此怪物非彼怪物……”溪望对此做出分析,对比枯树林里的镰刀怪物,与蒙面袭击者的不同之处一一
一、 镰刀怪物头戴斗笠,黑纱盖面,于黑暗中来去自如,似乎并不依赖视力。袭击者在溪望潜入水中,便无法确定他的位置,而且亦没有在暴雨中追赶他们,显然对视力极为依赖。
二、 两者虽装扮近似,皆只以黑布盖体,但肤色却有明显差别。镰刀怪物肤色呈黑褐色,并带有甲壳光泽且硬如岩石,绝非正常人类所有。袭击者虽皮肤黝黑,但与常人无异。
三、 镰刀怪物不管智力还是武术,皆超凡脱俗。袭击者虽武艺尚可,但跟前者相比显然不在一个层次,而且智力低下,致使溪望跟悦桐得以全身而退。
“两者虽有不同,但武术与智力本来就因人而异,身体特征及视力亦各有差别,不能因此将两者区分。”正为悦桐处理伤口的黎妮插话道,“或许,镰刀怪物是这两名袭击者的首领……”
“夫人误解晚生的意思了。”溪望神情肃穆地打断对方,遂向阚尤问道:“前辈,这十年来可曾见过镰刀怪物以外的牛头人?”
阚尤摇头道:“族人当中,就只有我见过一次。虽不确定怪物是否只有一头,但当年三哥跟轸蚓和怪物拼杀了一个晚上,也没见它的同伴现身参战。”
“这十年来,前辈可曾见过外人出现?”溪望又问。
“除了你们两个,暂未见……”阚尤说着突然止住话头,皱眉思索片刻,遂面露厉色,严肃道,“你怀疑袭击者是我的族人?”
溪望不卑不亢地问道:“敢问豹荣跟屠刚两位前辈,此刻身在何处?”
“豹荣跟妻儿在东面的塔楼里休息,屠刚……”阚尤脸色一沉,随即向溪望问道,“他没在底层看守?”
“我们没看见有人呀!”悦桐插话道,遂转头向替她敷药的黎妮说:“你真厉害,现在伤口一点也不痛耶。”
“我们长居山林,必须有人懂得医术才行。”黎妮将她扶起来,又道,“你全身湿透,很容易着凉,快跟我到三楼换一身干爽衣服。我们身形差不多,你可以穿我的衣服。”说罢便想扶她上楼。
然而,悦桐却没有移步的意思,不安地瞄了溪望一眼。黎妮会意地笑了笑,在她耳边细语:“外子绝不会伤害恩人之子,你大可放心。”溪望亦朝她点了下头,以眼神示意无须为自己担心,她这才跟黎妮上楼。
两人上楼后,溪望便向阚尤问道:“晚生斗胆,能否请豹荣前辈移步到此一聚?”
阚尤还没开口,一声怒喝便从东面的门洞外传来:“谁要见我?”豹荣随即从门洞钻进来。
第十章 人心叵测
看着豹荣从东面的门洞钻进来,溪望一下就傻眼了。
刚才那两名蒙面袭击者皆为成年男性,而神隐村之内成年男性就只有四人,现在其中三个都在石堡之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阚尤道出溪望在村外受袭一事,豹荣随即拔出双钺指向溪望,怒骂道:“不管牛头人是人还是怪物,我们在此隐居十年之久亦与之相安无事,你才来一天就惹下麻烦。若让你留下,天晓得牛头人会不会闯进村里。”
“把武器放下!”阚尤怒目瞪着豹荣,“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得先把事情弄清楚。”
“现在还不清楚吗?”豹荣虽将双钺收回腰间,但气焰未见消减,咄咄逼人地叫道,“这小子把牛头人惹怒了,人家想要他的命,事情就这么简单。他的问题他自己解决,我们没必要蹚这趟浑水。要么他把牛头人杀光,要么牛头人把他撕成碎片。”
黎妮一手拿着一叠干净的衣服,一手扶着悦桐从楼梯下来,经过丈夫身旁时小声问道:“怎么又吵起来了?”
阚尤没有作答,而是下达命令般喝道:“去问阿剖,她男人跑哪里去了?”黎妮没敢多嘴,只是顺从地点头。她扶悦桐到溪望身旁坐下,并将衣服放下,交代溪望自行更换,随即快步走向南边的塔楼,没一会儿就把阿剖带过来。
“你男人去哪了?”阚尤朝阿剖喝问一句,身上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
阿剖怯弱地后退一步,战战兢兢地作答:“傍晚时他说马上会下大雨,要到田地里走一趟。现在大雨已经落下,他大概在忙着抢收庄稼。”
“带孩子去!”阚尤烦躁地扬手示意对方返回塔楼,随即又瞥了儿子一眼,对黎妮说:“你也带雄儿上楼去。”
待妇孺离开后,他便对溪望说:“贤侄,你们离开之后,我就一直待在这里。除了屠刚之外,任何人要离开石堡,都得从我身旁经过。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除了屠刚,其他人都没有离开石堡。”他随即向溪望讲解石堡的构造。
石堡主楼共分四层:底层饲养牲畜;二层是起居室,以吊桥连接东南北三座塔楼,分别为豹荣、屠刚、邹健三房人的住所;三层为阚尤与妻儿的住所;四层则是储存粮食的谷仓。楼梯连通底层至四层,谷仓上方有个出入口,可以通过出入口到堡顶放哨。
也就是说,底层的门洞是石堡唯一的出入口,而二层的起居室则是石堡的中心。除在底层把守的屠刚外,任何人要离开石堡,都必须经过起居室。
“神隐村方圆十里之内,除了我们就没有别人。”阚尤沉着道,“我不能确定屠刚是否正忙农活,但可以肯定他没法子一分为二。”
溪望本怀疑袭击者是豹荣与屠刚,但豹荣没离开石堡,正如阚尤所说,屠刚不可能分身为两名袭击者。
这当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就在溪望为此绞尽脑汁时,悦桐于耳边细语:“能在外墙爬上来吗?”
声音虽小,但仍被阚尤听见了,他对悦桐说:“我们之所以选石堡为居所,是因为这里是神隐村的主要防御工事。这石堡本身的设计,就是让外人爬不上来。我们几个虽然有武术根底,但也必须从底层出入。”
“哟,说不定那两个牛头人是屠刚跟他的姘妇呢!”豹荣嘲笑道,“不是说露露也来了吗?或许屠刚跟这妹子勾搭上了。”
“露露是三哥的徒弟,你嘴巴放干净点儿!”阚尤瞪了他一眼。
“不可能。”溪望摇头道,“袭击者只以黑布盖体,在袭击过程中多次裸露身体,可以肯定两人皆为男性。”
“管他妈是男是女还是妖!”豹荣高声叫嚷,指着溪望对阚尤说,“我们在这里住了十年,一直都风平浪静,这小子才刚来一天就出状况。别说他只是博哥的儿子,就算是蚩尤始祖的儿子,也不能让他留下,必须立刻把他们赶走!”
神隐村方圆十里内,就只有阚尤一族共12人,且在过去的十年里,从未见外人出现。若袭击者并非阚尤族人,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露妍带来的同党。
露妍盗取悦桐的汽车,并带走足够吃6天的食物。她拥有高强的武艺,要在荒野中寻找食物并非难事,身上带太多食物反而碍手碍脚。因此,不排除这些食物并非她一人食用。
如果两名袭击者是她的同党,那么6天的食物足够他们吃2天,既便于携带亦无须为觅食花费过多精力。这个推测虽然合理,但她若要取溪望性命,在八坊村时就可以下手,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呢?
思前想后,溪望觉得更合理的解释是,袭击者是屠刚及另一名石堡里的男人。现在问题只在于,此人如何在不惊动阚尤的情况下离开石堡。
不过,如果阚尤撒谎,那么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不管阚尤是否可以信任,待在石堡里也不见得安全,可是村外却更加危险。为今之计只有撑到天亮便立刻离开,穿越枯树林后再作打算。毕竟相比于与轸蚓见面,悦桐的安全更重要,溪望必须把她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此刻,豹荣已下逐客令,溪望便顺势说道:“晚生未曾料及此行会给前辈带来困扰,请两位前辈原谅晚生的愚拙。为不再给前辈带来麻烦,晚生会尽快离开贵境。可是现在天降暴雨,且村外又有牛头人出没。未知几位前辈能否通融一下,让晚生两人在此留宿一宵。明日一早,我们就立刻离开。”
“还要等明天……”豹荣仍感不满,但被阚尤瞪了一眼后,便没再吭声。毕竟溪望是恩人之子,要他此刻穿越牛头人盘踞的枯树林,实在说不过去。
阚尤淡然道:“既然你已决定离开,我也不多作挽留,今夜你们就在石堡里屈就一宵吧!”
“要留他们在石堡里过夜?”豹荣再次发作,“不成,绝对不成!我们在这里待了十年,从未见外人出现,亦未夜夜提心吊胆。今晚若让他们在石堡留宿,谁能安心入眠?”
“你要是睡不着,就在这里跟我下棋,一直下到天亮。”阚尤走到墙角的木架子上,拿出一副用木头雕成的象棋及棋盘。然后坐回原来的位置,将棋盘放在地毯上,并将棋子逐一放好。
豹荣怒哼一声,在他对面坐下,咕哝道:“让我双车双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