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哪怕是灵魂!”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我们便将研究所一役的真相告诉他。他知道父亲被井轩杀害,便要求我们替他的父亲及女友报仇,让井轩偿还这两笔血债。
为弥补对翼蛇的愧疚,我跟老三决定帮他报仇,并制订了一个长达十年的复仇计划……
“让我亲手杀死你跟宏叔,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溪望露出复杂的表情,既惊讶又悲愤。
“这是铁炫给你的考验,咳咳……”云博的气息非常微弱,连咳嗽也显得毫无力气,“我们需要一个有能力将陵光消灭的强者,而你是一个能在逆境中逐渐变强的男人,是最适合,亦是我们唯一的人选。不过,你最大的弱点是容易被身边的人蒙骗。而且每个你珍惜的人,都可能成为陵光要挟你的工具……”
“你不会想对丫头和悦桐下手吧?”溪望惊惶叫道。父亲的计谋,自小就让他感到恐惧。
“丫头方面,你大可放心,组织对她下手的机会不足千分之一。当中的原因,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至于悦桐……”云博露出欣慰的笑容,但这笑容在他丑陋的脸上却十分难看,“这名字取得好,应该是个贤惠的美人儿。”
“你昨晚真的偷偷摸进我们留宿的孤屋?”溪望想到悦桐脖子上的三道抓痕。
“你应该注意到我的视力严重退化吧!”云博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我只能勉强看清楚鼻尖前的东西。虽然有额头上这对触角,失去视力对我影响不大,但这姑娘说不定是我未来儿媳妇,我当然要凑近看清楚她长什么模样。昨晚溜进屋子时,她刚好把脸扭到一边,我想让她把脸转过来。没想到一时心急,竟把她的脖子抓伤了。”
“你是怎样闯进村子,又不让阚尤他们发现的?那间孤屋不是闹鬼吗,十年前你为什么非要住在那里?还有,你的爪……”溪望瞄了眼父亲犹如兽爪的十指,又道:“你的指尖是不是有毒呀?为什么悦桐被你抓伤后,就一直发高烧?”
“孤屋闹鬼是豹荣告诉你的吧,咳咳……在我上路之前,应该能答完你这堆问题。”云博虽已气若游丝,但仍努力回答儿子的问题一一
其实,那房子根本没闹鬼。我执意住那里,是因为附近有个隐蔽的排水道入口,方便我随时进出村庄,又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豹荣之前说那里闹鬼,是因为有一晚他偷偷走来窥探,还发现我的真正身份,我只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他这人爱面子,输得这么狼狈,当然不敢跟族人说出真相。
阚尤他们听过我的声音,虽然因为变异,我的声音变得沙哑。但只要我一开口,他还是能认出来。豹荣知道,只要他不揭穿我的身份,我就不会开口跟阚尤他们说话,不管他怎样扯淡,我也不会揭穿他,所以他就瞎扯了一个闹鬼的故事。
至于你说我指尖有毒。
健仔,我的身体虽然变异了,但仍保留着变异前的人性,饭前便后还是会洗手的……
“既然孤屋没有闹鬼,你的指尖又没毒,为什么悦桐会一直高烧不退?”溪望满脸疑惑。
“这是你要解决的问题……”云博喘着气说,“不过,我能给你一点提示,神隐村并非你想象中那么太平。”
阚尤、豹荣、屠刚、邹健、黎妮、珠妹、阿剖、阿涡……各人脸孔逐一在溪望脑海中闪过,他瞬间明白悦桐高烧不退的原因,遂低头盘算应对方案。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云博的气息渐渐变得微弱。他突然惊觉,相对于昏迷不醒的悦桐,此刻更重要的是即将离世的父亲。
“有要我替你做的事吗?”他悲伤地问道。
“履行我对铁炫的承诺,消灭陵光并诛杀井轩。”云博虽气若游丝,但这句话却说得铿锵有力。
“告诉我,井犴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这是最后的考验。”云博咧开嘴巴,吃力地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我变异的原因、陵光首脑的身份,都需要你用自己的智慧寻找真相。”
“国际刑警花了超过20年,至今仍没査出井轩的真正身份。”溪望无助地凝视着仅剩一口气的父亲,“你至少也给我一点提示吧!”
“放心吧,健仔!我虽然看不见,但你的人生仍会按照我编写的剧本进行。”云博缓缓闭上双目,但嘴角仍微微抖动,“我能预计你的未来,我为有你这个儿子感到自豪,假以时日你将会比我更强大……”
他终于停止了呼吸,曾策划无数完美暗杀行动的陵光军师,在此为他的传奇人生,画上一个充满悬念的问号。
“爸,你安心上路吧!”溪望流下悲痛的泪水,遂仰天高呼,“我不会令你失信于人,你在天国亦会为我感到荣耀!”
他按照父亲生前交代,将对方就地埋葬,并在镰刀墓碑前磕下三个响头。随后,他背起阚尤尸体,吃力地走向神隐村。
父亲临终的提示在他脑海中回荡,此刻石堡犹如龙潭虎穴。但是,为了悦桐的安危,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亦必须赴汤蹈火!
他背着沉重的尸体,于暴雨中走向石堡。刚才与父亲生死相搏,已消耗了大量体力,这一路上背负尸体更让他筋疲力尽。待会儿若在古堡里跟众人起冲突,他恐怕无力还击。
不能力敌,就只可智取。
当他靠近石堡时,从堡顶传来黎妮焦急的声音:“你们怎么了?阚尤你受伤了吗?”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叫对方先到二层的起居室。他随即钻进门洞,在把守于此的阿涡协助下,将阚尤的尸体抬上二层,放置于豹荣的尸体旁。
黎妮跪在丈夫的尸体前,失声痛哭,哽咽道:“你不该去,你不该去送死……”
她突然站起来指着溪望,向屠刚及邹健喝令:“给我杀了他!”
屠刚盯住邹健,似在等对方先动手。可邹健却纹丝不动,思索片刻才对黎妮说:“我们只会听从首领的吩咐。”
“是呀,现在首领死了,我们也该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屠刚正口若悬河,但被黎妮瞪了一眼便不敢多言。
“珠妹,这个外来人害死我们的男人,我们一起杀了他,替我们的男人复仇!”黎妮拉拢跟自己同样丧夫的
姐妹。珠妹有片刻的犹豫,但还是从腰间拔出一双短刀,准备向溪望动手。
“且慢!”溪望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无意反抗,朗声道,“我必须为阚尤前辈的不幸负责任,但杀害豹荣前辈的凶手并不是我。”
“呸,死到临头还想砌词狡辩!”黎妮往他身上吐了一口口水,骂道,“我们在此隐居十年,大家一直和睦相处。可你才刚来两天,我们就接连损失两条人命。如果不是你下的毒手,难道是我们自相残杀?”
“是否相处和睦,各位前辈心中有数。”溪望瞥了眼对方吐在自己身上的口水,皱了下眉头,遂转头对珠妹说:“夫人,你应该很清楚豹荣前辈心中的想法。”
珠妹愣了一下,迟疑道:“我家男人虽然对首领颇有微语,但他忠心赤胆,视首领为兄长,跟屠刚、邹健亦情同手足……”
“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溪望打断她的话头,并转身向屠刚问道:“前辈,你亦把豹荣前辈视为手足吗?还是暗中抱怨他独断专行,坚持不让大家多生一个孩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屠刚急躁骂道,“我虽然在这事上对他有点意见,但你别想诬蔑我杀害老豹。”“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想杀豹荣前辈,你当然下不了手。”溪望轻晃食指,随即伸出另外两根手指,“但如果有三个人想杀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还有谁想害我家男人?”珠妹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屠刚身上,并向对方喝问:“说!是不是你害死豹荣?”
“我怎会害老豹呢……”屠刚正欲辩解,却被邹健阻止。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了。”邹健一脸冷酷无情的表情,轻描淡写道,“豹荣的确是被我们杀死的。”
第十八章 舍生取义
“你说什么?”珠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豹是被我跟老屠杀死的。”邹健冷酷地回答。
“为什么?我家男人视你们为兄弟,你们竟然……我要你们偿命!”珠妹猛然举起双刀,准备扑向杀害丈夫的两人。
“夫人,请先听晚生一言。”溪望急忙把她拦住,“他们只是执行者,真正的幕后主谋是……她!”说罢伸手指向黎妮。
“别听他信口雌黄,他才是杀死老豹的凶手。”黎妮慌忙向珠妹辩解,并怂恿道,“我们一起把他杀了,替我们的男人报仇。”
“黎妮夫人,晚生可没有信口雌黄,我对你的指控绝非凭空捏造,要不我现在就此事前因后果梳理一遍告诉大家。”溪望随即向黎妮讲述自己的推理一一
在安全而平静的神隐村里隐居,你们无须再过惶惶不可终日的亡命生涯。但是,平静的日子逐渐消磨你们昔日的团结,并且激化各人之间的矛盾,豹荣甚至开始挑战阚尤的权威。
你对此十分忧虑,害怕有一天豹荣会取代丈夫,成为族人的首领。就在这个时候,我跟悦桐突然出现,打破了神隐村长达十年的宁静。于是你暗中盘算,能否利用我们清除异己,巩固丈夫的首领之位。不过,你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你等待的时机很快就出现了,李梅突然闯进石堡,以陵光成员身份命令你们继续为组织效力,否则就将你们全部杀死。
阚尤念记先父的恩情,拒绝听从李梅的命令,并将她赶出村外。但你却在随后暗中跟李梅接触,并答应对方的要求,派人配合她向我们发动袭击,以我的性命换取你们一族的安全。
屠刚跟邹健对豹荣意见很大,但一直敢怒不敢言,你私下跟他们商讨此事,并命令他们假扮牛头人参与袭击。不过,你的袭击目标并非仅限于我跟悦桐,还包括李梅。
你本想将我们一起杀掉,然后再杀死豹荣。这样不但能将豹荣的死,嫁祸给我跟李梅这两个已死之人,还能防止外界知道你们在此隐居,从而免除再度受陵光操纵的烦恼。可惜你并不擅长策划行动,而且低估了我跟李梅的能力,因而导致行动失败。
我跟李梅先后逃脱,迫使你改变计划。而且你不放心再度假手于人,必须亲自出马。你为悦桐处理伤口时,暗中在膏药里添加毒药,致使她发高烧。随后,你又借医治为名,在药汤中添加毒药。
你跟阚尤一样,能通过观察天色预测天气变化,知道晚上10点左右将会再下暴雨。你调整好药汤中毒药的分量,算准她会在这个时候再度发烧,且难以用普通方法降低体温。
你命令屠刚以送雨具为名,到堡顶与邹健会合,让他们利用绳索爬下石堡。两人通过门洞钻进底层时,在此把守的豹荣肯定会觉得奇怪,但他还没开口,邹健便示意噤声,并用双手向他比画。
出于对族人的信任,豹荣没起半点疑心,只担心是否出了状况。他聚精会神地琢磨邹健的“手语”,完全没注意到屠刚悄然绕到他身后,冷不防地一刀割开他的喉咙。
杀死豹荣后,屠刚跟邹健立刻利用绳索返回堡顶,以聊天为名创造不在场证据。等珠妹给豹荣送夜宵,发现丈夫惨被杀害,两人才假装惊讶,并扬言为兄弟报仇以掩饰心虚。
当我带着悦桐前来求医,屠刚跟邹健便顺势将凶手的罪名推到我身上。虽因珠妹的宽宏与仁慈,你们没机会取我性命,但这在你预算之中。你要我到靠近牛头人巢穴的地方找柴胡,其实是想借怪物之手将我杀死。不过,你的计划并非如此简单。
你暗中通知李梅,让她在枯树林伏击我。你本想借助牛头人将我们两人杀死,但你万万没想到,你的计谋竟被丈夫识破。
阚尤没洞识你的全盘计划,但察觉你与李梅勾结,故意让我去送死。他为报答先父的恩情,决定舍生取义,坚持要跟我一起到枯树林采药……
“你胡说!”黎妮冲溪望大吼,遂拉着珠妹的手臂,游说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杀了我们的男人,我们一起……”她突然一脸惊呆,随即目光下移,发现珠妹的短刀已没入她的腹部。
“我会把阚雄当作亲生儿子,把他抚养成人,你放心去陪首领吧!”珠妹温柔说道,遂露出冷酷无情之色,
将短刀拔出并把对方推倒在阚尤的尸体旁。
“散伙喽!”屠刚耸耸肩膀,搂住妻子欲返回塔楼。
“杀了我家男人,还想当什么事没发生过吗?”珠妹用被鲜血染红的短刀指着他。
“想打架呀!”屠刚将阿剖推到一旁,摆出迎战姿态。
“两位前辈且慢!”溪望慌忙挡在两人之间,劝说道,“赤神教虽已被灭,但陵光若知道你们仍然在世,恐怕不会放过你们。所以在陵光被消灭之前,你们仍需在神隐村隐居。”
面无表情的邹健接着他的话头说:“已经死了三个人,我们一族现在只剩五个成人,要把四个孩子养大,问题还不大。若再死两个,或一死一伤,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要是没能把所有孩子养活,首先被放弃的孩子是谁,夫人应该心中有数吧!”溪望轻按短刀刀背,让珠妹垂下手臂。
屠刚皱了下眉头,遂冷哼一声走到妻子身旁。
两人虽战意未消,但溪望的话却令他们不敢胡乱出手。因为若食物短缺,被放弃的孩子依次为:阚雄、豹勇及屠刚的女儿。这看起来对屠刚比较有利,但现有的两个男孩都被放弃,村子要继续维持下去将非常困难。
为顾全大局,他们必须放下私人恩怨。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商讨由谁出任首领,顶替已离世的阚尤。不过,溪望可没心思跟他们讨论领袖的人选,因为悦桐仍昏迷不醒。
“放心吧,我也懂得医术。你跟你父亲都对我们有恩,我跟族人绝不会让你带着遗憾离开。”珠妹在收起短刀那一刻,仿佛变了另一个人,身上散发一股令人折服的大将之风。
尾声
“二叔,露露来了。”露妍于云博坟前露出亲切的笑容。
她将当作墓碑的巨大镰刀拔起,随手挥舞了几下,顽皮地笑道:“亏你想得到,竟然用镰刀做墓碑。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要我带工具过来。”
“你这把刀子会不会太重了,还是匕首比较适合我……”她高举双手旋转镰刀,装作重心不停往左右晃动,突然一刀砍在土坟上,面露淘气的笑容:“砍到你别叫痛哦!我会按你的意思,把你这副老骨头带到师父那儿,让你们待在一块儿。”
当她举起镰刀准备挖坟时,腰间传出电话铃声。她掏出一部卫星电话,往显示屏瞄了一眼,不由皱起眉头,对着身前的土坟说:“这几天一直下雨,太阳能充电器用不上。二叔,你怎么不准备一块后备电池呢,电话都快没电了。”
她接通电话,并对电话彼端说:“有话快说,快没电了……嗯,嗯,一切都在二叔预算之中,我们会合后再说吧!”
将电话挂掉后,她便继续挖坟,并调皮笑道二叔,可能你没听说过,现在大家都说‘好基友,一被子’。我已经替你跟师父准备好被子,以后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我们正在回来……”溪望躺在副驾上,有气无力地对电话彼端的映柳说。
“事情都办好了?”映柳问道。
“都办好了,而且还有意外收获……”溪望告知李梅跌落悬崖一事。
“怎么会这样,她是怎样掉下去的?”映柳急躁问道。
“当时正下着暴雨,树林里非常昏暗,我也没看清楚。”溪望轻描淡写地答道,“只知道她想袭击我,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跌落悬崖。”
“不可能!”电话彼端传来映柳的咆哮,“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掉下悬崖!”
“柳姐,你没留意到我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吗?”溪望不耐烦道,“我正在发烧,等我回来再详细告诉你吧!”说罢便将电话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