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警被告知,照片上那个人曾在伦敦持刀杀死了两个人。高级警察知道得要稍多一些:凶手所犯其中一次是奸杀,另一次动机不明,第三次(这是一般巡警所不知道的一次)则是在尤斯顿至利物浦的列车上对一名士兵的血腥杀害,理由不明。只有警察局长和苏格兰场的少数警官才知道,死在列车上的那个士兵接受了军情五处的临时指派,而且这一切谋杀都弓国家安全有关。
报纸也以为这只是一件一般的缉凶行动。高德里曼向报界发表消息的第二天,大多数报纸都作出了报道。在斯托克威尔被害的死者被说成是个工人,并给编了个名字。高德里曼向报界透露说:那次谋杀与一九四〇年尤娜·加顿太太之死有关,但对两案的实质关联高德里曼却语焉不详;杀人武器是一把锥形匕首。
利物浦有两家报纸很快就获悉了列车上发现尸体一事,他们向利物浦警察当局打听这和伦敦那个持刀杀人者有没有联系。但两报的总编辑后来接到了警察局长的电话,结果两报都没有刊登这则消息。
总共有一百五十七个高个子、深肤色的人被怀疑是费伯而遭到拘捕。除了二十九个人,其余的都能证明他们不可能作案。军情五处派员和那二十九个人谈了话。其中二十七个叫来了他们的父母、亲戚和邻居,证实他们出生在英国,而且从二十年代起即居住在英国(那个时候费伯人仍在德国)。
最后的两个被带到伦敦,由高德里曼亲自盘问。两个人都是独居的鳏夫,没有活着的亲属,而且居无定所。
第一个人衣着考究,很有自信。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表示,他的生活方式是四处流浪,打些零工,做些粗活。高德里曼解释说,他在寻找一名德国间谍;他和警察不同,有权在战时不经审讯就拘禁一个人。他进一步声明,他对一般罪犯毫无兴趣,对方在陆军部里向他吐露的任何事情,他都将严于保密,而且不予追究。
那名罪犯立即承认自己是个职业骗子,并供出了十九个老太太的地址——在过去的三周里,他诈骗了她们的旧首饰。高德里曼把他转给了警察。高德里曼认为,对一个职业骗子没有什么信义好讲。
最后一个嫌疑犯也在高德里曼的手里垮了。他的秘密是,他根本不是鳏夫,有时独居也是暂时的。他在索利哈尔、伯明翰的奈利哈尔、科尔切斯特、纽伯里和埃克塞特都成了家。当天下午,五位妻子都拿出了结婚证书。这个重婚犯就被送进了监狱,听候审判。
在搜捕进行期间,高德里曼一直睡在办公室。
在布里斯托尔,米兹教堂火车站:
“早安,小姐。请你看看这个好吗?”
“嘿,你们看——这个警察给我看他的快照呢!”
“喂!别闹了,只要告诉我你们见过他没有。”
“噢,他多帅啊!我要是见过他就好了!”
“你要是知道他干过什么事,你就不愿意见他了。你们都看一看好吗?”
“从来没见过他。”
“我也没见过。”
“我没见过。”
“没见过。”
“你抓到他的时候,问问他想不想认识一位布里斯托尔的好姑娘。”
“你们这些女孩子啊——我真搞不过你们……你们以为发给了你们一条裤子和一份搬行李的工作,就可以像男人一样讲话了……”
伍尔维奇码头:
“早,警长,天气真糟啊。”
“早,船长。我想在公海上气候可能更糟。”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还是你只是想过河?”
“我想让你认一张脸,船长。”
“等等,先等我戴上眼镜。噢,别担心,我可以看清水面,给船导航,只是看近东西才需要用眼镜。好了,来吧……”
“想起点什么了吗?”
“对不起,警官。完全是生面孔。”
“好吧,要是见到他就通知我。”
“当然。”
“祝你航行顺利。”
伦敦东一区,里克街三十五号:
“莱里警官——见到你多么惊喜啊!”
“别耍嘴皮子了,玛希尔。你这里有什么人出入?”
“都是安分守己的客人,警官。你是了解我的。”
“不错,我了解你,所以我才来。你的那些安分守己的客人里有没有一些平常是在四处奔波的?”
“你从什么时候起为军队征兵了?”
“没那么回事,玛希尔,我在寻找一名大恶棍,如果他到过你这儿,他可能会告诉你他常常需要四处奔波。”
“杰克,要是我告诉你,来我这儿的人,没有我不了解底细的,你会走开,不再纠缠我吗?”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
“因为一九三六年那件事。”
“那时候你比现在好看呢,玛希尔。”
“你也是的,杰克。”
“算你赢了……留心点这个屠夫。要是这家伙到这儿来,跟我说一声,好吗?”
“保证。”
“千万别耽搁时间。”
“好的。”
“玛希尔……他捅死过一个你这样年纪的女人。我这是为你好。”
“我懂。谢谢。”
“再见。”
“小心点,杰克。”
A30号公路靠近巴格肖特的比尔咖啡馆:
“来杯茶好吗,比尔?加两块方糖。”
“早安,皮尔森警官,天气真糟。”
“那盘子里是什么,比尔——朴茨茅斯来的卵石吗?”
“牛油圆面包,你知道的那种。”
“噢,那我就来两个吧。谢谢……喂,小伙子们!谁想我把他的卡车从上到下彻底检查一遍的话,现在可以马上走开……对了,这样更好。请看看这张照片。”
“你追查他干吗,警官——骑车没亮灯吗?”
“别开玩笑,哈里——把这张照片传着看一看。有谁让这家伙搭过车?”
“我没有。”
“没有。”
“对不起,警官。”
“从没见过他。”
“谢谢你们,小伙子们。要是看见他,赶紧报告。再见。”
“警官?”
“什么事,比尔?”
“你还没付面包钱呢。”
“我把它们作为证据征用了。再见。”
卡莱尔的斯麦思威克加油站:
“早安,太太。我可不可以花你一分钟……”
“马上就来,警官。让我先照顾一下这位先生……十二先令六便士,先生,谢谢。再见……”
“生意怎么样?”
“糟透了,和往常一样。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们到办公室去一下好吗?”
“唉,来吧……好啦。”
“看一眼这张照片,告诉我你最近给这个人加过油吗?”
“好的,这不难。我们这儿过往的客人并不怎么多……啊,我想我给他加过油!”
“什么时候?”
“前天,上午。”
“你有把握吗?”
“嗯……他比照片要老些,但我很有把握。”
“他开的什么车?”
“一辆灰色小车。我对牌子不怎么在行,这生意其实是我丈夫的,他现在在海军服役。”
“好吧,车子是什么样子的?跑车?还是轿车?”
“是一种老爷车,帆布顶篷开着。两个座位,兜风用的。踏脚板上着一个备用油箱,我把那个也灌满了油。”
“你记得他的穿戴吗?”
“记不太清楚。我想是工装吧。”
“一个高个子?”
“是的,比你高。”
“嘿,我看就是他!你这儿有电话吗?”
威廉·邓肯二十五岁,身高五英尺十英寸,体重刚好一百五十磅,算得上头等身材。这全是拜他户外生活充沛、又不沾烟酒、不过夜生活所赐。但他却用不着当兵。
小时候,他看上去和正常儿童没什么两样,只是有点迟钝,但到了八岁那一年,他的智力停止了发育。谁也不知道他受过什么心灵上的创伤,也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损害可以说明这种突然的智力停顿。到十八岁那一年,人们都叫他傻子威廉。
他的父母都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原教旨主义教团的信徒,该教团成员不准与教团之外的人通婚(这与威廉的呆傻可能有关,也可能无关)。夫妻俩带他到斯特林的一位专家处就诊,老医生做了好几种检验之后得出结论:威廉的智力只有八岁,而且永远也不会再发育了。威廉的父母不断为他祈祷,但内心怀疑这是上帝故意以此来考验他们,于是他们相信,威廉得到了拯救,期盼着他们与他在天国重遇的那一天,他就会痊愈了。
一个八岁的孩童可以放牛,于是傻子威廉就成了放牛人。就是在他放牛的时候,第一个看到了那辆汽车。
他猜里面坐着一对情侣。
威廉懂得情侣是怎么一回事。他懂得情侣们会在矮树丛、电影院或汽车里干些说不出口的事情,人们也从来不提这种事情。他赶着牛群匆匆走过停着那辆双座车的树丛,而且竭力不往车里看,以免瞧见罪孽的事情。
他赶着小小的牛群进了牛棚去挤奶,绕了个圈子回到家里,吃了晚饭,给他父亲——吃力而大声地——读了一章《旧约》中的《利未记》,然后就上床去做有关情侣的梦了。
第二天晚上那辆车还在。
尽管威廉蒙昧无知,但他还是知道,不管情侣在一起做的是什么事,都不会一做做二十四小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