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钟老师皱眉仔细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这个学生我倒是没有什么印象。不过系里今年确实到公安局报购了一些氰化钾试剂,主要是有几个博士生做研究需要用到。领取氰化钾的程序非常严格,必须有导师和系主任两个人的签字才行。正因为手续复杂,那几个领过药品的学生我都认识,里面肯定没有段明。”
“那这些药品由您一个人管理吗?”张雨又问,“有没有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使用的可能性?”
“绝对不可能!”钟老师很肯定的说,“保存氰化钾的药品柜有两把锁,钥匙分别由我和系办公室的刘老师保管,必须我们同时开锁,才能取到药品。”
“哦。”张雨点了点头,照这样看来,在领药品的过程中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随即他又接着问道:“那么学生们领到药品后又是怎么保管的呢?”
“首先领药品的时候,就必须有至少两个人来。保管时也要求每人一个锁,互相监督。”说到这里,钟老师从抽屉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其中的一页,递给张雨:“这是本学期领取氰化钾药品的记录,你可以参考一下。”
张雨接过记录本,拿在手里端详着。我也把脑袋凑了过去,我们俩的目光很快就不约而同地盯在了那页纸的第三行,上面很清楚的写着:
“2002年3月7日
氰化钾150克
领取人:章坚,郭婷婷”
张雨用手指着领取人那一行,问:“您知道这个章坚和郭婷婷的实验室房间号吗?”
“应该都是有记录的。”钟老师扶着眼镜,在笔记本上翻查着,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答案:“你看,在这里。章坚、郭婷婷,系馆319房间。”
“好的,谢谢您了。您继续忙着,我们就不打扰了。”张雨很有礼貌的向钟老师道了别,然后对我说:“那我们就先去319房间看一看吧。”
化学系馆是好几十年前的建筑了,3楼是它的最高层。楼层的通道里到处弥漫着一股化学药品的刺鼻味道,这也是我没事不愿意往系里跑的原因之一。据说在楼顶的通风口附近,总是有很多被毒死的麻雀的尸体。
有我带路,很容易就找到了319房间。房门大开着,门旁竖着一排实验架,挡住了我们的视线,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我示意张雨先在外面等着,自己走进两步,想看看实验架后面的情况,正在我探长脑袋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哪?”
我连忙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左边的墙上还有一个小门通向里屋,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女孩拿着一排试管站在门口,正诧异的看着我。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白皙的皮肤,个头差不多与我一般高,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打量着,我被她看得手足无措,说话也不利索了:“我,我是……”我把头转向张雨,求助似的看着他。
张雨倒是大方多了,他走上两步,故作惊讶的对女孩说:“怎么,你不认识他?系里的女生可都认识他呢。”
女孩又仔细的看了看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但是我不认识啊,我是刚刚考进来的研究生。”
我的额头上几乎要渗出卡通人物的大汗珠来,居然有这样傻到可爱的研究生。
张雨也忍不住笑了:“你是叫郭婷婷吧?”
女孩点点头:“你们到底是谁,怎么会认识我的?”
“我是校派出所的警察,这个是你同系的师兄,我们来了解一些情况。”一接触到案件内容,张雨便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嗯。”郭婷婷睁着大眼睛,等着我们的下文。
“你有个师兄,叫做章坚的,他也是在这个屋里做实验吧?”张雨四下打量了一圈,“好像他现在不在?”
郭婷婷脆生生地回答着:“章坚是我们的课题组长啊,他中午回去了,还没有过来。”
张雨和我对视了一眼,章坚从宿舍离开的时候说是要去实验室,显然那是在撒谎了。
“你和章坚去药品库领回的氰化钾呢?现在存放在哪里?我们想看看。”
郭婷婷犹豫了一下,反问张雨:“你的证件呢?”
我冲着张雨撇嘴一乐,小姑娘看起来有点傻傻的,警惕性却还挺高。
张雨也笑了,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过去。
郭婷婷仔细看过了,这才戴上手套,然后拿钥匙打开实验柜,取出一个棕色的药剂瓶来,那里面的白色粉末便是让人谈之色变的剧毒氰化钾试剂了。
“按规定,不是应该你和章坚同时开锁才能取到药剂的吗?”我不解的问。
“嗯,规定是这样的。但是我和章坚很多时候都不能同时来实验室,所以这个程序就简化了,其实现在实验室里的三个人都可以单独取到药品。”郭婷婷很坦白地说了,似乎并没有感觉这有何不妥。
“哦,有三个人?”张雨皱了皱眉头,“还有一个是谁?”
“还有一个也是硕士生,叫李冬。”郭婷婷一边说着,一边很小心的把药剂瓶放在实验台上。
她说的李冬我倒认识,比我低一届,也是本校直读的研究生,本科的时候和我也算混个脸熟。
张雨蹲下来,仔细端详着那瓶剧毒药剂,问:“你们一共领了150克氰化钾,现在这里大概还有多少?”
郭婷婷想了想,回答说:“可能60克多一点吧。”
张雨扬起头看着她:“你能肯定那将近90克的药品都是正常试验所消耗的吗?”
郭婷婷脸色一变,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紧张,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张雨站起身,向我示意了一下,于是我把段明死于氰化钾中毒的情况向郭婷婷讲述了一遍。
郭婷婷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段明死了?他是我老乡啊,昨天晚上我还在三教自习教室里遇见他呢!”
“是吗?”这个线索让张雨有些意外,“原来你也认识段明。当时他有没有带着一个银白色的水杯?”
“有啊,系着一条黑带子的那个吧?我还亲眼看见他用那个水杯接水喝呢。他……他怎么就……就……”到底是女孩子,郭婷婷那双大大的眸子里已经闪出了一丝泪花。
张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顾自地嘀咕着:“昨晚还喝水了……今天早晨水杯里却装满了高浓度的氰化钾溶液……”
“什么?”郭婷婷似乎被张雨的话吓住了,沉默了好久,她才又吞吞吐吐的说道:“你们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这个月……这个月的药品用量有些……有些反常,有可能是……是章坚拿走了一些。”
张雨盯着郭婷婷的眼睛,严肃的问:“哦?为什么说可能是章坚拿的?这么重大的事情可不能胡乱猜测。”
郭婷婷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草率,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因为上个星期做试验的时候,我听见章坚在自言自语,当时他说:‘氰化物质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
“是吗?他真的这么说了?”张雨的语调里透出一丝激动,如果这个属实,那么章坚就确实大有作案嫌疑了。
“这个我可以肯定,虽然他说的很轻,但我当时在他旁边,绝对没有听错。”郭婷婷正说着,一个男生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立刻指着那人说:“当时他也在场,应该也听到了。”
我认出进来的那个人正是李冬,他莫名其妙的看着郭婷婷:“我听到什么了?”然后又转过来问我:“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听说咱们系死了一个博士生,你知道是哪个组的吗?”
“我们就是为调查这件事情来的。”我把案情和郭婷婷刚才说的情况向李冬解释了一遍。
李冬听完后却直摇头:“我怎么不记得章坚说过这样的话?”
“真的说过的!”郭婷婷有些急了,“你肯定是离的远,没有听清!”突然,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补充说:“对了,当时姜山也在他的旁边,他应该会听清的,你们不信可以去问他。”
“姜山?他也是你们实验室里的吗?”张雨问道。
“不是。”李冬摇了摇头,“他是章坚的朋友,最近试验比较多的时候,章坚常会把他叫过来帮忙。”
“章坚的朋友?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绕有兴趣的问道。
李冬沉吟了一下,说:“倒是接触不多,感觉人挺乐观随和的。”
“但是很不会做试验,越帮越忙。”郭婷婷插嘴说,“后来我问了他,原来是经管学院的。”
“做试验是差了点,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呀。”李冬看着郭婷婷,不怀好意的笑着。
郭婷婷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瞪着李冬说:“帅不帅关我什么事?”
李冬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有了帅哥,就不用整天上网聊天找了啊。”
郭婷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5】
从319出来,我突然想起今天是周二,下午两点半教研组要开例会,便匆匆向张雨告辞。张雨也觉得有必要把现在了解到的情况向专案组汇报一下,我把他送出系馆,自己直奔二楼的教研组会议室。
到了组里,会议还没有开始,几个同学正在议论段明的事情。我暗暗听着大家的分析和猜测,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和以往一样,今天的会议又因为有人迟到而推迟了十多分钟。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在组里推选一个参加校级奖学金评定的名额。这种事反正轮不到我的头上,我心不在焉的旁听着。整个过程中只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生化组推举的参评人,已经由段明改成了张小东。
散会后我便径直回到了宿舍。猴子一看见我,张口便问:“靠,你丫一下午滚哪儿去啦?还想找你踢球呢。”
我懒得把详情告诉这个八卦的家伙,随口敷衍着:“看美女去了,你管哪?”
猴子一听却来了精神,凑过来追问:“什么美女?带过来让我也看看啊。”
我心念忽的一动,想起下午还真是见到了一个美女,说:“就是咱们系的,在319实验室。”
“你说的是郭婷婷?”猴子兴奋得挤眉弄眼的,“靠,没想到你跟她有一腿。”
“嗯?你也认识她?”
“咱们系的美女能有我不认识的?”猴子对我的疑问表示相当的愤慨,“而且她这几天早上都会去西操跑步,我今天还看见她了。”
“是吗?”我有些纳闷的说,“那我下午和她聊天的时候,她为什么会不知道段明死亡的事情呢?”
“她走的早呗。可惜啊,没看到我后来救人的场面。”猴子颇为感慨的说着,“要不然就不光是我认识她,她也认识我了。”
我心里仍然疑团重重,郭婷婷绝口不提今天早上她也曾去过西操,难道是在掩饰什么吗?
中午没有休息,现在倦意有些上来了。我和衣躺下小睡了一会,醒来后看看时间,已经快6点了,于是便下楼去15食堂吃晚饭。
吃着吃着,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可怕的氰化钾,平日里最爱吃的地三鲜也不是滋味了。
正想着要不要和张雨联系一下,询问询问情况,两个男生从外面进来,一边聊天一边经过我的身边,只听见其中一个在说:“……上楼抓人去了,好像和上午死的那个博士生有关……”
我心里一动,连忙三两口扒完饭,出了食堂,径直向33号楼奔去。
远远便看见33号楼前停着一辆警车,不少同学围着看热闹,我走到跟前,只见张雨一身警服,正从楼门里走出来。
我迎上去问他:“喂,怎么了这是?”
张雨把我拉到一边,压着声音说:“专案组已经认定章坚有重大作案嫌疑,正在进行抓捕。”
“是吗?”我有些惊讶于警方的行动如此迅速,“那现在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张雨摇了摇头,“人不知道在哪里,有可能是畏罪出逃了。”
“实验室那边找过了吗?”
“也不在。现在专案组的同志正在宿舍和实验室同时进行搜查取证的工作。”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又问:“章坚不是有个经管学院的朋友吗?有没有到他那里了解一下情况?”
张雨摸着脑门:“对呀,我倒把这个给忽略了,那人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姜山!”
“嗯。”我点了点头,“不过不知道他住哪里。”
“这个简单,交给我了。”张雨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对着电话那头说:“我是专案组的张雨,帮我查一下,经管学院有个叫姜山的男生,住在哪里?”
我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打趣说:“我靠,有这么爽啊,以后要查美女的住址就拜托你了。”
张雨笑了笑,那边查询结果已经出来了,他挂了电话,说:“经管学院01级的直博生,31号楼506,应该就在附近吧?”
“就是前面这幢楼。”我用手一指。
张雨打了个响指,说道:“太好了,我们这就过去看看。”
31号楼位于33号楼的南面,住的都是从本校直读上来的博士生,我有几个本科的同学也住在这个楼里。
敲开了506房间的屋门,从里面走出来的小伙子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目光。吸引我的倒不是因为他帅气的面庞,而是他身上穿的那件文化衫:黑色的衫底上正中位置印着“征服者”游戏人物头像,下方配着一行飘逸的白字:smth_胡一刀。“smth”是校内一个征服者游戏战队的名字,这件文化衫多半是他们的队服了。smth_胡一刀,这不就是上午那个先蹂躏猴子,然后又把他踢出游戏的家伙吗?我立刻对他大生好感。
“请问姜山同学在吗?”张雨开口问道。
小伙子上下打量着我们:“我就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认识章坚这个人吧?”
“他是我的朋友。”姜山的语气很平静,但我注意到当他听见章坚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似乎微微地蹙了一下。
张雨亮出了证件:“我是校派出所的警察,想向你了解一些问题。”
姜山仔细瞅着我们:“警察?那……你们请进来说吧。”
屋里没有其他人,看起来很整洁。
“章坚今天来找过你吗?”张雨单刀直入的问道。
“没有啊。”姜山摇了摇头,“他出什么事了?”
张雨又问:“你知道今天上午西操有个学生死亡的事情吗?”
“哦,这个我倒是了解一点,不过都是网上看来的消息,具体情况也不很清楚。”一边说着,姜山从书桌下拉出几张凳子,招呼我们:“请坐下说吧。”
张雨先道谢坐下,然后严肃的看着姜山:“死者是章坚的舍友,现在章坚具有重大的投毒杀人嫌疑。你一定要说出实际情况,有什么隐瞒的话,可能构成包庇罪,你明白吗?”
姜山回避了张雨的后半句话,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你们说章坚就是凶手,有什么证据吗?”
“当然有充分的证据!”张雨意识到姜山很有可能知道章坚的下落,但是要让他开口,看来先得说服他。
“章坚和死者段明有很深的矛盾,这个你可能也知道一些吧?”
姜山没有否认:“是的,章坚曾和我提到过。”
“可以说他具备了作案的动机。”张雨顿了一顿,似乎再给姜山思考的时间,然后他又接着说道:“另外,有人证实,章坚曾在实验室无意中说过‘氰化物质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这样的话,显示出投毒作案的意向,而他同时又具备获取氰化钾剧毒物的能力。当时在场的有你,李冬当时在场的有你,李冬和郭婷婷三人,想必你也听见了他的这句话吧?”
姜山沉默片刻,忽然不屑地“嗤”了一声,说:“就算有这回事,那又怎么样呢?都是些主观的判断而已,不能据此证明章坚就会真的投毒作案。法律方面的东西我也懂一些,只有一个人同时具备了犯罪的主观故意和客观行为,你才能给他定罪。”
“你说的不错,凭这两点远远不能定案。”张雨并没有被姜山的态度激怒,说道:“看来你是一个懂法的人,那我们的工作应该更加好做才对。我们在段明周围宿舍同学和案发时在场的目击者中进行了调查。段明对门宿舍的同学反映,昨晚段明在熄灯后,曾拿着水杯在楼道里边喝水边聊天,然后即关门睡觉,屋里只有他和章坚两人。今天一早,段明就带着水杯去西操跑步,当时在场的晨练者都表示,摆放水杯的地点始终有人在来往喝水,现场下毒是无法做到的。所以,具备作案时机上推测,能够在水杯中下毒的只有章坚一人。”
姜山仍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摇着头说:“只是一些主观的臆测而已,并没有人看到或有切实的证据证明章坚投毒啊。”
张雨的语调依然平和,但目光却直逼姜山:“在致段明死亡的水杯上,提取到两份指纹。一份是段明自己的,另一份经过比对,与留在章坚电脑键盘上的指纹完全吻合,这不是证据吗?”
姜山低头看着地面,不知是在躲避张雨的逼视还是在思索着什么,但他似乎仍不甘心,沉吟着说:“章坚和段明住一个宿舍,当然有可能接触到段明的水杯,留下指纹……也不奇怪。”
“是吗?那我给你描述一下详细的情况。杯身处留有章坚左手的指纹,杯盖处留有章坚右手手指指纹,且两处指纹均有轻微摩擦旋转的痕迹,经市痕迹专家分析认定,这样的指纹正是开启杯口时留下的!这还能解释成一般的接触吗?你再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们真的是朋友,你现在应该怎样帮他!”张雨乘胜而进,步步紧逼着。
警方的证据居然已经如此详尽!连我都觉得有些惊讶了。
姜山更是陷入了无言以对的地步,嘴里喃喃的道:“这个……如果这样……”
正在这时,阳台上传出一阵异样的响动,立刻,姜山条件反射似地转头看过去,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
张雨站了起来,用威严的声音询问:“谁在那里?”
姜山犹豫片刻,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情:“是……章坚,我让他躲在阳台上……”
没等他说完,张雨便拉开后门冲了出去,我也赶紧跟着上了阳台。
阳台的围栏上站着一个削瘦的身影,正是章坚。他左手扶着墙壁,右手握着嵌在墙上的挂晾衣绳用的铁三角架。刚才的响动看来就是他踩着阳台上的杂物攀登围栏时发出的。
觉察到我们的到来后,他扭过头,狠狠的瞪着我们,那神情便象是一头困在陷阱中的绝望的野兽。这个阳台正处于楼层间的风口处,他的衣衫像风帆一样鼓起,那瘦弱的身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刮下围栏。
我和张雨不敢过分逼近,站在离他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住。
张雨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章坚,你要干什么?那里很危险,赶快下来。”
“你们……你们在诬陷我!”章坚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那声音既象是在咆哮,又象是在呜咽,听得我毛骨悚然。
“你先下来,如果你不是凶手,我们会还你清白的。”张雨边说,边向前迈了一步。
“滚开!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吗?”章坚低低的吼着,同时把左侧身体向外探出,想跨到隔壁屋的阳台围栏上,这时他全身的重量都加在了右手握着的铁三角架上,不甚牢固的架体与墙壁连接处立刻出现了松动的现象。
“危险!”张雨连忙抢上前想把他拉住,但是已经晚了,伴着一声惊呼,章坚的身体随着脱落的三角架一同坠落!栓在两个铁三角之间的晾衣绳立刻被绷的笔直,章坚两手紧握着那个脱落的铁三角,悬挂在阳台外围栏下方不到一米的地方。
这时姜山也来到了阳台上。在巨大的拉力作用下,另一个铁三角也开始晃动起来,张雨和姜山同时伸手拉住细细的晾衣绳,铁三角上承受的力量立刻小了很多,张雨向着愣在一旁的我吼道:“干什么呢!快去拉他!”
我如梦初醒,连忙把身体伏在围栏上,向悬挂在下方的章坚伸出自己的右手,但我把手臂伸得再长,指尖离那个脱落的三角架仍有大概五公分左右的距离,而就在我眼皮低下,晾衣绳栓在铁三角上的结扣已经开始松动了!
一层冷汗从我的脊背蹿出,我冲着章坚不停的大喊:“快把手伸给我!快点!”
章坚仰头看着我,在某个瞬间,他曾经犹豫了一下,他的右手甚至离开了铁三角,摆出了向上伸出的姿势。但随即,他瞪视我的目光中又充满了敌意,右手的动作也随之停止,我们就这样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僵持着,直到绳扣完全脱落,他的身体象一只麻布袋一样向着二十米开外的地面飘落下去……
在之后足有十多分钟的时间里,我失去了任何感觉。我的脑子里只有章坚坠地时的那一声闷响,他的尸体躺在坚实的地面上,仍然和我对视着,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在对我愤怒的耳语:“好啊!你们来吧!你们全世界都与我为敌吧!”
【6】
随后的一个星期里,段明和章坚的死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在很多版本中,章坚的坠楼变成了畏罪自杀,我不知道警方的结案词中是不是也援用了这一说法。
不过对这些我都不关心了。在别人议论时,我总是一个人躲开,和张雨我也没有再联系过。我只想尽快忘掉这件事情。
系里一下子少了两个博士生,他们所研究的课题也因此陷于停顿。系领导决定把我临时调入319实验室,接手章坚的课题往下做。
我得知这个决定的时候,真是有点哭笑不得。越是想摆脱的东西,它却越是向你紧紧的粘过来。
我从系里领回章坚以前整理的课题资料,翻了两页便心烦意乱,干脆躺在床上发起白日呆来。
不知道躺了多久,迷迷糊糊正要睡着,恍惚间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念道:“氰化物质在饮用水输水系统中的生成与降解。”
我一下子睡意全无,“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在一旁说话的原来是猴子。
“我靠,瞎说什么呢!”我没好气的说,“什么氰化物质的,想吓死我啊。”
“靠!什么瞎说,这不是你的文献标题么?”猴子一脸的无辜。
“饮用水中怎么可能有氰化物质?”我迷惑的嘀咕着,抢过猴子手里拿着的文献资料,扫了一眼标题,然后不解地问道:“你把这个念成‘氰化物质’?”
“是啊,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猴子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我们南方人都是这么念的。”
南方人?章坚也是南方人!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我开始仔细地阅读起那份资料。
这篇资料显然被章坚翻看过好多遍,边角处已经有些起毛。其中的一些段落还被标记了下划线。我从标题开始一段一段的往下读着,我的猜想也被一步一步的验证着。渐渐的,那些黑色的方块字似乎都成了一张张丑陋的嘴,它们发出放肆的笑声,讥讽着我们所犯下的错误!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突”地越跳越厉害,连忙拿出手机,翻到张雨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传来张雨的声音:“喂,周远驰吗?”
“我们犯了一个大错误!”我激动的说,“章坚极有可能不是真正的投毒者!”
张雨一下子也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我恨不能把我的发现一下子全灌输给对方,但又不知该怎么描述,只是着急地嚷嚷:“哎呀,电话里讲不清楚!你过来一下吧!”
“这样吧,5分钟后京西老地方见!”张雨果断地说。
我挂了电话,拿起那份资料,直奔京西。张雨离的较远,但是也只比我晚到了两三分钟。
“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没来得及坐下,他便开口问道。
我也是什么客道话都没说,直入主题:“你还记得章坚说过的那句话吗?‘氰化物质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
张雨蹙着眉头:“‘氰化物质’这个词听起来似乎有些别扭,只有章坚这么说过,别人都直接说‘氰化钾’。”
“那是我们搞错了,章坚指的根本就不是氰化钾!你看看这个,这是章坚死前研究过的课题资料。”我把那份资料放到张雨面前,用手指着文献的标题,那上面写的是:烃化物质在饮用水输水系统中的生成与降解。
张雨略一思索,似乎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说的其实是‘烃化物质’?”
我点了点头:“这个字应该念‘ting’,但在南方一些地区的方言中,这个字被念作‘qing’,这就和‘氰化钾’的‘氰’同音了。章坚虽然是化学博士,但普通话并不标准,极有可能把这个字念错或发音不清,在加上他提到是毒药,别人听起来,便很可能会误认为他说的是‘氰化物质’。”
张雨用章坚的南方口音反复模仿着“烃”和“氰”的发音,即使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很难分辨他具体在念哪一个字。
“那‘用作毒药’又怎么解释呢?烃化物质也是剧毒物吗?”张雨突然想到另一个疑问。
“不,恰恰相反,烃化物质是一种毒性很低的有机物,一般饮用水中都会含有微量的这种物质。”我用手指到章坚标记下划线的那些部分,“你可以看一下这里的论述,饮用水中长期含有超量的烃化物质,会有致癌和致突变的作用,严重时可造成饮用者累积性中毒死亡。”我停顿了一下,待张雨看完那段,接着解释道:“我们一听到‘好毒药’,立刻就想到氰化钾这样的剧毒物。章坚却是另外一种想法。烃化有机物通过对人体的长期作用,使人致癌、致突变,最终病亡,整个过程完全呈现一种自然死亡的表象。杀人于无形,这才是章坚说的‘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的含义。”
张雨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这么说,即使章坚确实有投毒杀害段明的意图,决不会去选择氰化钾,而会使用烃化物质。”
“不错。我们在这里都犯下了错误。而且……”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大胆说出了我的猜想,“而且犯下同样错误的不仅是你我,还有真正的凶手!”
张雨沉吟片刻,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先假设章坚是无辜的,存在着另外的真凶。这个凶手听到章坚说出‘烃(氰)化物质用作毒药可真是不错’,于是想到用氰化钾毒死段明,这样通过在场人的证言,便可把嫌疑推到章坚的身上。但他没有想到章坚所说的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这样的话,当时在场的三个人,郭婷婷,李冬,姜山,都有作案的嫌疑……”
说到这里,张雨停住了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又自言自语的说:“如果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解释的通……”
“什么解释?你判断出凶手是谁了吗?”我迫不及待的询问。
张雨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打断他的思路。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终于,张雨吁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我,开口说道:“章坚死后,我们调查了他的电脑,查看了张小东提到过的那份聊天记录,基本情况和张小东说的一样,不过有一点可能会出乎你的意料。”
“是什么?”
“最后是章坚主动要求和‘小月’——就是那个女网友——断绝关系的。”
“哦?”我的确有些意外,“章坚为什么不愿意和‘小月’继续交往?”
张雨遗憾地摇着头:“这个在聊天记录里倒看不出来,最后几次的聊天记录都非常简短,不过可以看出章坚和‘小月’在现实中已经见过面并且熟识,章坚表示不愿继续交往,而‘小月’则态度强硬的反对。”
“嗯,会不会章坚比较害羞,在聊天被段明他们发现后,便不好意思继续下去?”我猜测道。
“很有可能!我也是这么想的。”张雨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表示赞同。“如果这种想法成立的话,那么‘小月’对段明和章坚都会心生怨恨……”
“你是说这个‘小月’就是投毒的真凶?毒死段明,陷害章坚……”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什么:“靠,你不会是在怀疑郭婷婷吧?”
张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你记得李冬说过话吗,郭婷婷很喜欢上网聊天的。而且他们俩在一起工作那么长时间,郭婷婷对章坚这个师兄产生迷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会的,不会的。”我回想起郭婷婷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推测,“她怎么会有作案时机?水杯上的指纹又怎么解释呢?”
“我刚才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张雨有些得意地拍了下手,继续说着,“凶手虽然没有机会在西操现场下毒,但是调换水杯还是可以做到的?”
“调换水杯?你说详细一点。”我似乎有些明白,但一时还理不清细节。
“好。假设我是郭婷婷,我想实现我的计划,我会怎么做呢?首先,我准备一个和段明一模一样的水杯,带到实验室去。找个机会,假装拧不开,让章坚帮忙,于是章坚的指纹就留在了水杯上。我把氰化钾投加在这个水杯里,在某天早上把水杯带到西操,当然,别忘了给它系上一条黑色的带子。段明来了,把自己的水杯放在球门边,我也过去把水杯放下。然后我装模作样地跑上一两圈,口渴了,去拿水杯喝水。两个系着黑带子的水杯摆在那里,我拿走了一个,剩下的一个便归段明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唯一要注意的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在手指内侧贴好橡皮膏,不要留下任何指纹。”张雨一口气讲完这些,顿了一顿,转口说:“当然,你要推翻我的猜测也很简单,只要给出郭婷婷那天早晨不在现场的证明就可以了。”
我一愣,然后苦笑着说:“那天早上郭婷婷确实去过案发现场。”
“是吗?”张雨目光一亮,问:“是她告诉你的?”
“没有,是我一个同学看见的。她自己隐瞒了这个情况。”我想了一会,又沮丧地补充:“而且她是在段明喝水前先行离开的。”
“那就真的非常可疑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张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怪的味道。
我无言以对,但想想还是不甘心,又问:“那份聊天记录呢,我想看看。”
“可以。”张雨打开带来的文件夹,有关这个案件的材料都在里面,他找出其中的几张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突然诧异地说:“这就是章坚和‘小月’的聊天记录吗?没弄错吧?”
张雨探过头来,自己又扫了扫那份记录,然后肯定地说:“没错啊!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盯着那几张纸,先是满脑袋的疑惑,然后我思索着,前后印证,整个事件的全貌终于一点一点的在我眼前显现出来。
【7】
张雨的警察身份有时候还真管用,在他的召集下,张小东,郭婷婷,姜山,李冬先后来到了京西餐厅,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的带着迷惑和不安的神色——在电话中他们都已知道,上星期那起轰动全校的事件现在有了新的变化。
等大家都坐好了,张雨用眼神示意我开始,到目前为止,他只是按我的要求把大家叫来,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想做些什么。
我把那份聊天记录递到张小东面前,问他:“你看一看,这是那天段明从章坚机器里窃得的聊天记录吗?”
张小东把那几页纸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然后点点头说:“应该就是。不过我当时只看到其中的一小段,这份记录大部分我没看过。”
“没关系。”我接着问,“你能确定当时你看到的两个聊天者的网名也是‘动感浪人’和‘小月’吗?”
张小东很自信地回答:“这个我能确定。‘动感浪人’就是章坚,‘小月’是和那个他聊天的女孩。”
我不置可否的一笑,又问:“你有没有亲眼见过章坚用‘动感浪人’这个名称聊天?”
张小东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嗯。那你怎么能断定‘动感浪人’就是章坚呢?”
张小东被我问的有些发木,喃喃的说:“这不是在章坚电脑上发现的聊天记录吗?难道他会把别人的聊天记录保存下来,还特意放在加密文件夹里?”
“不,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用手指着记录上的那两个聊天代号,说,“你没有想过章坚用的网名也可能是‘小月’吗?”
“什么?”在一旁倾听的张雨来了兴趣,“你的意思是……”
我把那几张纸摊在桌面上:“你们看这份聊天记录。上面只显示了每句话的发言人及信息送出时间,而没有体现出接收关系,所以并不能确定章坚是‘动感浪人’还是‘小月’。”
“但章坚绝不可能是‘小月’啊。”张小东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管从名称还是聊天内容上来看,‘小月’都绝对是个女孩。”
李冬等人传看着聊天记录,也都赞同张小东的观点。
“对别人来说是不太可能,但对章坚就不一定了。”我扫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章坚的性格孤僻,不擅与人交流,在现实生活中非常孤单,所以他会选择上网聊天,想在网上结识知心的朋友。有过上网经历的人都知道,要想在网络上受到欢迎,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使用女性的身份。可以设想,章坚在体会到这一点后,不可自拔的沉迷于用女性身份上网聊天的怪癖中,以享受现实生活中无法获得的关爱。所以在这份聊天记录里,‘小月’才是他的网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份记录被段明偷窥后,章坚会异常的愤怒。”
张雨挠了挠头:“照你的说法倒是也有可能——可是既然看不出聊天信息的收发关系,你又怎么能确定‘小月’才是章坚呢?”
“本来我也没有往这个方向上想,但是我第一眼看到这份聊天记录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对‘小月’是郭婷婷的判断完全错误了。”
“为什么?”张雨更加迷惑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是时候揭开谜底了:“因为我虽然无法确定‘小月’是谁,但我却知道‘动感浪人’是谁!”
“哦?”张雨意识到了什么,锐利的目光从在座的众人身上依次扫过去。
姜山似乎坐得不太舒服,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他身上仍然穿着那件印有“smth_胡一刀”字样的文化衫,我转过头来,对他说:“你现在用的网名是‘胡一刀’?以前的那个网名为什么不用了呢?”
姜山神态自若的看着我,反问:“我以前用过别的网名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对于一个成熟的网络玩家来说,网名可以随意改变,但他所擅长的打法风格却是轻易变不了的。”我突然抬起头来,盯着姜山的眼睛:“学校里所有上网对战‘征服者’的人都知道,能得心应手的使用僧侣快攻这种另类打法的玩家,向来只有一个,这个人现在的网名是‘胡一刀’,以前的网名就是‘动感浪人’!”
姜山没有被我的气势压倒,不屑的撇着嘴说:“完全是臆测。”
我料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早已有了应付的方法:“想弄清这是不是臆测倒也简单。只要查一查‘胡一刀’和‘动感浪人’的网络资料,就可以知道他们是不是来自同一台电脑。”
看到姜山在我的攻势下沉默不言,我话题一转,问他:“现在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和章坚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姜山“哼”了一声,说:“这是我的事情,有什么必要告诉你?”
“那就让我来帮你说吧。”我笑了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可不要见怪。你在网上遇见了化名‘小月’的章坚,你把他当成女孩开始交往,‘小月’那种冷僻,多疑的性格也许使你觉得‘她’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冷美人?从聊天记录里可以看到,你最初真的是关心‘她’,和‘她’谈论心扉,鼓励‘她’热情待人。这种坦诚的交流使你真的有点喜欢这个‘小月’了,对吗?否则你为什么主动提出见面的要求?”
“胡说八道!这些完全是你的主观想像!”姜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我不理睬他的抗议,继续讲下去:“很容易想像你和章坚见面后你的心情,难堪,愤怒?你当即提出结束这种交往,可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个要求却被章坚拒绝了,也许他不想失去你这个唯一了解他心声的朋友,也许是长期的性别错乱使他对你已经产生了超出友谊之外的感情?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你已经再也不能保持以前的心态和他相处了,你觉得这是欺骗,甚至感到恶心。这种感觉使你以后在打游戏的时候,看到使用女性账号的男生,就会把他一脚踢出,对吗?”
“谁会相信你的鬼话?我和章坚一直是好朋友,如果我那么讨厌他,我还会经常帮他做实验吗?”姜山一边说,一边看着郭婷婷和李冬,希望获得他们的支持。
“那是因为章坚要挟你,你无法摆脱!”我把聊天记录翻到最后一页,“这里‘小月’说的清清楚楚:‘如果你以后不理我,我就把以前的聊天记录全部在网上公开!’。这个威胁很有效,是吗?你在现实生活中是个很骄傲,很好面子的人,你无法忍受让别人知道你曾和一个男人说出那么多令人脸红心热的情话!”
姜山警觉到自己正一步步地跟着我的节奏在走,不再正面接触我的话题,只是冷笑着说:“我不知道你讲了这么多不着边际的话,究竟想说明什么?”
“是你毒杀了段明!”我提高声调,死死盯住他的眼睛,“而且你毒杀段明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设计一个陷害章坚的局!因为你无法忍受章坚的纠缠,在这一点上,我也许应该理解你——以章坚的性格,哪怕只和他呆上一天我都会受不了。”
“荒谬。”姜山毫不畏惧的看着我,“如果我只是为了摆脱章坚的纠缠,直接把他毒死不是更简单吗?我看你是侦探小说读得太多了吧。”
“这就是你自作聪明的地方。如果章坚死了,你和他之间这种不寻常的关系使你必然会被警方纳入调查范围,你不敢冒这个险。而章坚无意中说的一句话,使你想到了投毒嫁祸的方法。段明死了,你和他没有任何瓜葛,谁也不会怀疑到你,而同时,所有的人证,物证又全部指向章坚。这个计策简直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只可惜,从一开始,你就把章坚说的话听错了。”说到这里,我翻出那份资料,推到姜山面前,“你自己看看吧,章坚说的是‘烃化物质’,你听成了‘氰化物质’。于是你在帮章坚做实验的过程中伺机偷取了氰化钾,为了造成明显的非实验减量,你偷取的氰化钾远远大于正常所需的致死量。这些本来都是你刻意制造的陷害章坚的罪证,可笑的是,一字之差,现在反过来倒成了证明章坚无罪的证据!”
姜山针锋相对地冷笑着:“那天在我屋里,说章坚投毒铁证如山的是你们,现在说他无罪的也是你们,我看你们才可笑!”
“这正是你可恶的地方!那天我们都陷进了你布下的局里。章坚知道段明死于毒杀后,马上意识到自己会被怀疑。他把你当成唯一可以信赖和倾诉的人,所以立刻就去找你商量。你等我们找过来之后,让章坚躲在阳台上,然后诱导出屋里的那段对话,利用章坚脆弱的心理把他一步步地逼向绝境,最终造成他坠楼身亡。”我回想起当时的那幕情景,不禁愤怒地捏紧了拳头。
“指纹和作案时间的判断呢?”姜山反击道,“这些不是你们找来的证据吗?”
“我会帮你解释的。”我转过头来,问郭婷婷:“最近你每天早上都会去西操,是吗?”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郭婷婷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犹豫了老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答:“是……”
看着她那为难的表情,我还真有些于心不忍,但又不得不继续问下去:“你并不是爱锻炼的人,你去西操干什么呢?”
郭婷婷红着脸,默不做声。
没有办法,只能我帮她说了:“你去西操,其实是想见到姜山。你有点……有点喜欢上他了,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你发现他最近每天都去西操跑步,所以你也偷偷地跟着,只为能见他一面,对不对?”
听了我的话,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了郭婷婷,姜山更是满脸复杂的表情。可怜的女孩头都快埋到膝盖里了。
我赶紧把话题的焦点转开:“只是你不知道,姜山去西操也不是为了跑步。他是在踩点,寻找偷换水杯毒杀段明的机会!那天早晨,姜山终于得手,他换了水杯后随即离开,所以你也提前走了,没有看到段明毒发身亡的一幕。我的推断与事实相符吗?”
郭婷婷怯怯地看了姜山一眼,轻声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换水杯……但是他那天确实也带了一个……一个系黑色带子的杯子。”
姜山微微有些变色,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一直在暗处关注着他,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
张雨赞许地向我点了点头,我信心更足了,对着姜山说:“既然有了同样的杯子,你想诱使章坚在你准备好的水杯上留下指纹,也是很容易的事吧?”
姜山努力定了定神,又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就算我用了系黑色带子的水杯,又能说明什么问题?从法律上讲,你刚才说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都是你主观的推测,你有什么实际的证据来验证你的话吗?”
沉默了片刻,我只能无奈地回答他:“你说的没错,我没有任何证据。”
姜山“嗤”了一声,挑衅似地看着我,等待我的下文。
我迎着他不屑的眼神,平静地说:“你现在很骄傲,很得意,是吗?你自以为操纵着一切,是这个游戏的胜利者?”
姜山冷笑着:“你这种带有诱导性的问题,我是不会做任何回答的。”
我先不理他,转过来看着桌上的其他人,问:“刚才我的那些主观臆断,你们相信这就是事实吗?”
张雨首先有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是李冬,张小东,郭婷婷抿了半天嘴唇,终于也吐出:“我相信。”
“你听到了吧?没有证据又怎么样?大家自然能够看出事情的真相!在这个游戏中,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逼视着姜山的目光,“你机关算尽,得到了什么?你害死两条人命,又得到了什么?你想掩饰的那些东西,最终还是暴露在阳光之下,你和章坚的聊天记录,还是会在网上成为人们的笑柄,现在,人们的谈资中还会加上你所做的罪恶!你还不悔悟吗?你已经输的血本无归!”
看来我的这些话真正戳中了姜山的要害,他的眼中终于流露出迷茫和恐惧的神色,然后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还想玩,是吗?”我顿了顿,放低了声调说,“我给你机会,一周的时间,够吗?你可以去想办法补救,在这一周里,今天我们谈话的内容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够聪明吗?你能想到办法让我们都开不了口吗?我第一个等着你。”
说完这些,我起身向门外走去,其他人也都跟了出来,郭婷婷一边走,一边偷偷用眼角瞟着仍然呆坐着的姜山。她的眼眶隐隐有些红了。
【尾声】
第六天,我收到了姜山邮来的信。
信写的很简短:
“今天我出发去西藏了。我曾是校登山队的成员,攀登西马拉雅是我的梦想。
我不会回来了。
所以,你们也不会开口了,是吗?”
我拨通了张雨的手机,把信的内容告诉了他。
张雨听完后,沉默片刻,说:“你说对了,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为了保住名誉,他甚至可以放弃生命。”
“如果他不是这么骄傲,我们还真拿他没有办法。”我想了想,又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不是那么骄傲,这些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他难道想不出我们根本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在网上传播吗?”
“他会想到,其实以章坚的性格,又有多大可能把自己的聊天记录在网上发布?”我叹息着,“但是他不敢拿自己的名誉冒险。”
张雨在电话那头自责着:“我们也有一些错误是无法挽回的——我们间接杀死了章坚。”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挂掉了电话。
我又想起了和章坚在阳台上僵持的时刻,那时候,如果他给我一点点的信任,抓住我的手,事情完全又会是另外一个结果。
但他最终选择了躲藏在自己的套子里。
希望在另外一个世界,他能够明白:总会有一些人,他们是真正想要帮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