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噩梦开始的地方】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林娜依然无法忘记那间屋子。
她尝试过很多方法——搬离那个小区,没有带走任何一件东西,甚至和男朋友分了手,只因为他们曾经在那间屋子中温存过。
她想抛弃所有与那段生活有关的东西,从而摆脱那段恐怖的记忆,可她绝望地发现,这一切根本就不起作用。因为有一样东西是她
始终无法控制的:睡眠。不管她如何折腾自己,总免不了有进入梦乡的时候,于是她便再次回到了那间屋子。
在梦里,她再一次看见灰蒙蒙的地板砖,惨白的墙壁,听见那挥之不去的男孩的哭声……接着,她看见那扇门被打开,男孩小小的
尸体随之滚倒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他穿一件绿色的毛衣,蜷着胳膊,两手张开,保持着扑在门板后的姿势,看上去像是一只硕大的
青蛙。他的双眼也像青蛙般往外凸出,扩散的瞳孔如点漆般黝黑,渗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林娜与男孩的双眼对视片刻后,在惊叫中醒来,浑身颤抖,大汗淋漓。这样的场景在夜晚一遍又一遍地上演,将她逼到了崩溃的边
缘。
这天,林娜照旧带着一身的冷汗去摸床头的台灯——可是她却摸了个空,然后隐约听到了男孩凄厉的哭声。林娜骇异地屏住呼吸,
在死一般沉寂的夜色中,这哭声越来越清晰。林娜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她“腾”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惊惧万分地瞪大了眼睛,周围的
情形几乎要让她尖叫出声了!
林娜在惨白的月色当中,看到了熟悉的床、熟悉的柜子、熟悉的书桌……林娜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屋子,回到了噩梦开始的地方
。
她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一阵痛感传来。这不是梦。林娜没时间去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有一个念头:赶快跑出去!于是
她哆哆嗦嗦地下了床,连鞋也顾不上穿,直接跨到了卧室门边。当门被打开之后,男孩的哭声更加清晰地传了过来。
林娜硬着头皮走出卧室,来到客厅里,发现这里也是一样,一切都和梦境中反复出现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对面房间的门紧紧关着,哭声正是从那里传出的。林娜不敢想象在那扇门后面会有怎样可怕的场景。她扑
到客厅的大门边,用颤抖的手摸向铁门上的转锁。
只要能转动那把锁,她就可以打开眼前这扇厚重的防盗门,然后逃出去,把那阴魂般萦绕的哭声、那被恐怖团团笼罩的房屋远远地
抛在自己的身后。
可是防盗门显然是被锁住了,林娜使出全身力气与门锁较劲,最终,她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努力,呜咽着坐在了一边。男孩的哭泣声
仍在不断传出,恐惧像冰凉的潮水一样压向林娜。
突然,林娜想起了什么,她扑到墙边,摁下了铁门旁的一个开关。日光灯跳跃了两下之后,照亮了客厅。灯光稍许驱散了一些恐怖
的气氛,也使得林娜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她的思维能力略有恢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娜慢慢地想起了一些东西。
昨晚下班之后,自己去了公司附近的酒吧喝酒,喝得并不算多,但却很快就醉了,她似乎撒了酒疯,引来很多人围观,人们的议论
声中夹着一个清脆的童声。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逐渐进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中。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了。
是的,没错。林娜看看自己身上,这件衣服正是去酒吧之前换上的。林娜的目光随即又扫到一样东西,使得她骇然惊叫了一声。
林娜的脖子上挂着一只红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个金色的“福”字。她清楚地记得,那个男孩的脖子上就挂着这样一个荷包,听说
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这个荷包无可避免地让林娜想到了往事。她伸手把荷包扯了下来,正要远远丢开时,却忽然愣了一下——荷包里有东西!
林娜慌忙把荷包打开,里面有一把钥匙!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她拿起钥匙就插向防盗门上的锁孔。
钥匙进入了锁孔,可是无法拧动。林娜刚刚兴奋起来的心情瞬间凉了下去。又是一阵哭声在她背后响起,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心脏
马上被极度恐惧攥得紧紧的。
林娜慢慢拔出那把钥匙,转过头,瞪圆眼睛,骇然地看着对面房间紧锁的屋门——这钥匙并不能让她逃出去,而是用来打开对面那
扇门的。
像一年前一样,男孩还在门后哭泣,要是当时林娜能够去打开那扇门的话,事情的结果便会大不一样吧?可惜当时她没有,那么这
一次呢?
林娜犹豫了片刻,跑回刚才呆的卧室。她知道那房间中有一扇窗户,她可以通过窗户求救。林娜宁愿被人骂成疯子,也不愿再进入
对面的房间。
可当林娜急切地拉开窗帘之后,她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冰点。眼前的窗户上密密麻麻地钉满了木板,仅从缝隙间隐隐透出一些光亮。
林娜打着哆嗦,她明白了,自己根本毫无选择。她莫名奇妙地回到了这个屋子里,承受着未知的恐惧,没有任何退路。要想脱离这
样的困境,只有打开那扇房门,去面对门后的哭声,解开其中的秘密。
这一切显然是早已设计好的。林娜已经逃避了一年,终于有人把她抓了回来,这个人会是谁呢?
林娜走出卧室,男孩的哭泣像针一般扎在她的心尖上。她慢慢地向那扇门挪过去,动作僵硬得像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从此时开始
,她已经进入了一场游戏,一场可怕的、为别人所控制的游戏。
林娜停在门前,仍然没有勇气开门。“有人吗?谁在里面?”她带着哭腔喊道,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凄厉的哭声。
当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泪水也在林娜的眼中打转,她使劲咬着嘴唇,几乎都快要咬出血来。
终于,钥匙轻轻扭动了一下,“嗒”的一声,门锁开启。
门,悠悠地开了……
【2、被惩罚的人】
林娜清楚地记得一年前的情形,那男孩从门后倒下,他一定是趴在门上哭泣再哭泣,直到生命熄灭的最后一刻。
不过这一次恐怖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大床,哭声正是从床上传来的。林娜的第一反应便是开灯,可是按下
按钮后,灯光却没有亮起。
借着微弱的光线,林娜看到床上盖着一床被子,耸起了一小块。床单是惨白色的,而被子则鲜红如血,在夜色中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年前,也是这样的被子,也是这样的床,被子下面是一具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腐尸。
虽然现在是盛夏时分,但林娜站在床头,却全身都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她努力镇定住情绪,伸出手,揭开了那床血红色的被子。
被子下躺着一个男孩,他平趴在床上,脑袋却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向屋顶仰着,两只空洞的眼睛瞪得老大,哭声从他体内不断地发
出。
林娜只觉得脑袋“嗡”地一热,心脏几乎跳到了喉咙口。不过只是一瞬,林娜便发现这原来只是一个仿真娃娃。林娜抓起那个娃娃
,找到开关拨了一下,令人心悸的哭声终于停止了。
林娜刚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细想,忽觉右脚脚踝一紧,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握住了。她骇然低头,发现那竟是一只从床下伸出的
白花花的人手。这一下着实把林娜吓坏了,她浑身发软,惊叫着瘫坐在地上,两脚乱蹬,想要把那只大手踢开。
那只手终于松开了,原本垂着的床单也被掀起,显露出床下的情形。
林娜瞪大眼睛,看见床下蜷着一个男人,被捆得像粽子一样,嘴上贴着强力胶带。此时,他连连摇晃着脑袋,向林娜投来求助的目
光。
林娜壮起胆子凑上前,揭开了他嘴上的胶带。男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是被憋坏了。
“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林娜定下神,问了一句。
“我……我怎么知道?”男人说话还有些费力。他咽了一口唾液,说,“你先把我松开好不好,我都快被勒死了。”
林娜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不过他的出现无疑消散了自己心中的恐惧和无助。只犹豫了一下,她便将那男人从床下拉出来,动手去解
对方身上的绳子。
“那个小孩呢?”男人突然问了一句。
林娜略一愣:“不,没有小孩。”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惘然:“可我醒来后一直听见有小孩在哭,就在这张床上。”
“那只是个会出声的娃娃。”林娜一边说,一边把娃娃抓过来给他看。
男人愤愤地抱怨了一句:“这搞的什么玩意?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娜摇摇头,茫然地说:“我也是刚刚醒过来,在对面的那个房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身上的绳索解开了,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舒展着被束缚已久的筋骨。可突然,他的动作凝固了。他瞪眼看着身旁的床,神情
有些奇怪,接着他扫视四周,脸上的表情变得骇异,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个房间……这是……”
林娜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你认识这张床?你知道这个房间?”
“他妈的,这是谁干的?什么意思!”男人似乎被戳中了心中的痛处,突然显得非常激动。他挥舞着双手,气愤的神情中带着一种
深深的悲凉。
林娜的目光却被他后腰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怎么了?”男人见林娜牢牢盯着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林娜伸出手,从他腰间取下了一件东西。那是一个荷包,红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个金色的福字。男人的目光收缩了一下,他的心
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深深地刺中了。
这只荷包中同样藏着一些东西——当林娜把荷包打开之后,她看到了一部手机和一张折叠好的纸条。
男人抓过手机扫了一眼,嘟囔道:“这不是我的手机。”紧接着他伸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了一圈,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我的手机
,我的钱包,全都不见了!我们遇到劫匪了吧?”
林娜缓缓地摇了摇头,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这件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她把纸条展开,快步来到客厅中,阅读起来。
男人也跟到了客厅中,迫不及待地追问:“这上面写了什么?”林娜抬眼瞥了对方一眼,反问道:“你叫刘洪?”
男人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林娜一扬手:“这是写给我们俩的信。”
男人蹙起眉头,把脑袋凑了过来。两人的神色变得越来越沉重,因为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林娜、刘洪: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会觉得很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当然我是知道答案的,不过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所
在。你们现在需要关心的,是怎样从这屋子里逃出去。
你们都很清楚,一年前在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一对祖孙曾在你们刚刚呆着的房间里相依为命。去年夏天,老人在一天夜里躺下后
,突发脑溢血便再也没起来。男孩失去照料,被困在了那个房间中,忍受着饥渴与恐惧的煎熬。他太小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
能做的只有不停地哭泣,哭累了睡会儿,醒来了再哭,直到再也没有一点力气……
三岁应该正是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年龄,可是那男孩的父亲在哪里?他把老人和孩子安置在冷漠的楼群中,竟然许久连电话也不打一
个。男孩哭泣的时候一定叫过无数次的‘爸爸’,刘洪,你却最终也没有出现。
即使这样,男孩也并非毫无生机。有个女孩正住在这个房间的对面,在同一片屋檐下,仅仅隔着狭小的客厅。这个女孩自然就是你
,林娜。在那个寂静的夜晚,你一定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只要你去过问一下,这孩子的命运便会完全不同。但是你没有去!
男孩就这样在绝望中一点一点耗尽了生命,一朵稚嫩的花儿尚未开放,便在冷漠和残酷的世界中凋零了。他所需要的帮助是这么简
单,简单得像给花儿浇上一杯水,可却没有任何人给予他这杯水。
所有的人都感到痛惜,可是,又有谁认真思考过他夭折的原因?
我希望能改变人们的想法,让人们感受到真正的震撼——就从你们两人开始。如果必须有人为男孩的死付出代价,我想不出谁会比
你们俩更加合适。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们将陷入当时男孩所处的困境中,这就是我给你们的惩罚。
这套房子有两个门通往外界,一个在客厅中,一个在阳台上。现在那里都装上了厚重的防盗门,不仅打不开,而且隔音效果一流。
林娜,你屋子里的窗户被木板封死,如果没有工具,是不可能撬开的。至于另外一个房间的窗户,虽然没有封上,但我也换了坚固的钢
化玻璃,而且嵌入了墙体之中,所以你们没有任何逃生的出口。
你们和外界的联系也基本上被切断。我留下了一部手机。不过刘洪,既然一年前你连一个电话也舍不得打回来,我现在有什么理由
让你把电话打出去?所以我焊死了手机的拨号键,这个手机只能接听,无法拨出。
屋子里没有水,没有任何食物。好了,你们就是处于这样一个困境中。惩罚已经开始,你们慢慢去体会孤独、无助、绝望交杂的恐
怖滋味吧……
林娜拿信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刘洪。刘洪也在看她,脸上是同样的难以描述的神情:“原来你
就是那个女孩……跟他们合租的女孩。”
一年多来,林娜最怕听的话莫过于这句“原来你就是跟他们合租的女孩”,这一下,林娜既愧疚又伤心,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
。
看见林娜的眼泪,刘洪的怒气找到了出口:“你明明听见了孩子的哭声……都没有去看一眼,最后,最后孩子就是死在房间门口!
”
对方的责备反而大大驱散了林娜的愧疚,她止住泪水,不服气地反问:“你怪我?那你自己呢?你把他们扔在这里不管不问,我从
来没见你来过。”
“我怎么没来过!”刘洪见林娜诘问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嗓门儿也大了起来,“我来的时候你不在而已!”
“那几天如果你能打个电话过来,你儿子也不会死。”见刘洪这个样子,林娜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显然揭开了刘洪心中最痛苦的伤疤,他愣了一下,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我怎么会想到那么多?我的父亲和儿子都惨死在
这里,你知道我什么心情?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在外面辛苦奔波,都是为了谁?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谴责我?”
林娜看到刘洪手舞足蹈、情绪失控的样子,禁不住害怕地直往后退。刘洪却紧逼上来,一下抢过她手中的信,几把撕得粉碎,边撕
边吼:“惩罚我?你凭什么?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刘洪仰起头,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实在是找不到发泄的目标。他变得愈发癫狂,居然跑到客厅门口,用拳头捶那厚重的
铁门:“你是什么混蛋……要惩罚我?你们为什么不惩罚自己!”
林娜远远退在一旁,不敢再说任何话。刘洪又开始用脚去踢铁门。他和林娜一样,醒来时脚上都没有鞋袜。此时肉脚与铁门相撞,
只能发出轻微的沉闷声响。这些声响却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林娜的心头。她痛苦而又恐惧地抽泣着。
刘洪终于平静下来。他颓然瘫坐在地上,把脑袋埋在双臂中,肩头微微耸动着,发出似有似无的呜咽声。
林娜看着他,眼神中渐渐生出一些同情。她慢慢走上前去,在刘洪面前蹲下,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刘洪埋着头,蹭去了眼角
的泪水,然后抬起头来,正遇上林娜清澈的目光。他深深吸了口气,情绪渐渐恢复平静。
“好了,我们不要再互相指责,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他一边说,一边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因为刚才的疯狂举动,他脚上
已经是青紫一片。
刘洪四下观察了片刻,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林娜的房间。林娜也跟了进来,她想开灯,随即失望地嘟囔了一声:“这个屋的灯也
不亮。”
“这应该是那个家伙设计好的。”刘洪恨恨地说道,“两间屋子里都没有灯,我们就没有办法通过灯光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了。”
说话间,刘洪拉开窗帘,露出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木板。
“他妈的,他还真把这里的窗户封住了。”刘洪骂骂咧咧地用手去扒拉,但木板纹丝不动。
刘洪有些丧气地说:“去那边看看吧。”
那边,就是一年前惨剧的发生地。那个房间稍微大一些,屋外便是阳台,只要能到阳台上,那两人就有救了。
然而正像信上说的,通往阳台的出口也装了防盗门,锁得死死的。整套屋子里,只有和阳台相邻的那扇窗户没有封住,还留给他们
一丝希望。
此时正值深夜时分,对面的楼上漆黑一片,林娜在如此境地看到这样的情形,觉得整个世界都毫无生机。不过很快她又心中一动,
满怀期待地说:“只要等到天亮,对面楼上的人或许能看到我们。”
刘洪往外望了一眼,摇头道:“隔得太远了,恐怕看不清楚……而且就算有人看到了又怎么样?他们根本不会想到我们是被困在这
里。必须想办法到阳台上才行。”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推了推面前的玻璃。
这是老式的外推窗户,但受力后却没有一点松动的感觉。刘洪定睛一看,才发现铁制的窗框都已和窗架焊死在一起了。他屈指在玻
璃上用力敲了两下,声音沉闷,他皱了皱眉头,对林娜说:“你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我们得把这玻璃砸开。”
林娜出去,过了一会儿,刘洪听她在客厅中喊起来:“你来看看这个东西行不行?我搬不动。”
刘洪来到客厅,见角落中有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竟是一个小小的保险箱。这箱子虽然不大,但通体都是由钨钢制成,颇为沉重,刘
洪使足力气才把它抱了起来。两人一路把箱子抬到大屋的窗户前,刘洪稍微歇了口气,说:“你听我的口令,我数到三的时候,就一起
把箱子扔到玻璃上。”
林娜点点头,两人慢慢聚起力量,数到“三”时,保险箱飞了出去,坚硬的箱体撞在窗户上,发出一声闷响,但那玻璃只是微微颤
了两下,丝毫未损。保险箱重重地落在地上,将木质地板砸出了一道凹槽。
两人躲开弹回来的保险箱。林娜失望至极地摇了摇头:“没用的。他没有骗我们,这是钢化玻璃,砸不碎的。”
刘洪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又不约而同地茫然四顾。夜色幽暗,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孤独和恐惧在静
谧中弥漫开来,冷飕飕地渗入了他们的肌肤。
信上描述的情形真实地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林娜只觉得一阵阵冷汗泛遍了全身。这间封闭的屋子突然间变得如此闷热,密不透风
,几乎令人无法喘息。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颤抖着问刘洪:“我们……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刘洪没有回答,他扑到床前,拿起了之前被他丢下的那只手机,胡乱按了几下,然后气恼地将手机重新摔回了床上。他忽然又想起
什么,忍着伤脚的疼痛一头扎进了卫生间里。林娜也惶惶然地跟了过去。她走到门口时,见刘洪双手撑在水池沿上,正缓缓地转过头来
,他眼中布满血丝,脸上是彻底绝望的神情,从喉口挤出一个嘶哑的声音说:“……没有水,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这屋子里没有
水……他,他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林娜的心蓦地一沉,愈发觉得胸口憋闷得难受:在这样酷热的天气,如果断了饮水,他们的生命就处在岌岌可危的悬崖边缘。“为
什么?”林娜带着哭腔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惩罚。”刘洪瞪眼看着林娜,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已经说了,这是惩罚……我儿子是被活活渴死的,所以我们也要面对
同样的苦难。”
“我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委屈的泪水从林娜的眼里奔涌而出,“他到底是什么人?”
刘洪茫然怔了片刻,忽然问:“你一直都住在这个屋子里吗?”
林娜苦笑了一下,摇头说:“怎么可能?出事的当天我就搬走了……你知道,那场面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只想远远地逃开,永远也
不要回来。”
“那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的?”刘洪继续追问。
“我不知道。”林娜再次努力思索着,但还是毫无头绪,“我下班后好像喝醉了,醒来时就出现在这里。”
刘洪点点头说:“我昨天加班走得很晚,离开公司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经过一个地下通道时,我感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还没
来得及回头查看,后脑勺就被重重地打了一下。以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直到你进入那个房间,把我救出来。”
“这是有预谋的。你看现在的屋子……还有我们的行踪,他一定准备了很久。”林娜抱着自己的肩膀,越想越觉得可怕,她睁大眼
睛,可怜地看着刘洪,“要不我们再去试试吧,也许多砸几次,那窗户可以被砸开的。”
刘洪摇了摇头:“不可能。”话音刚落,他的眼角忽然跳动了一下,兴奋地说:“我倒有个主意,或许有用!”
“什么主意?”林娜急切地问。
刘洪没有回答,他离开卫生间,再次回到了那间大屋中,将地上那个保险箱抱了起来,然后一撒手,保险箱重重地砸落在地板上,
连三米开外的林娜都能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震动。
“你这是……”林娜有些不解。
“现在是凌晨三四点钟。楼下的人一定会受不了的,他不是去物业投诉,就是亲自上来查看。”刘洪一边说,一边把保险柜重新抱
起,又摔下,“——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有希望获救了!”
“对啊。”林娜恍然大悟,连忙抢上前帮刘洪的忙,一次次地把沉甸甸的保险柜砸在地板上。
七八个回合下来,两人都已经精疲力竭。林娜揉着胳膊说:“不……不行,我实在是……没……没力气了。下面的人应该听见了吧
?”
“除非他是个聋子,否则不可能听不见。”刘洪顿了下,又说,“不过只这几下,下面的人说不定懒得动,骂两句就算了。我们还
得继续砸,砸到他受不了为止!”
林娜点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寂静里忽然响起了一个稚嫩的童音:“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3、你们,是我的游戏】
两人都吓了一跳。这首欢快的歌曲在此时响起来,带出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感觉。刘洪和林娜一震,随即向歌声传来的地方看去。
他们同时看到了那只被扔在床上的手机。手机的来电提示灯不停地闪烁着,在黑暗中显得尤为眩目。刘洪腾地弹了起来,一把将手
机抢到手里,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喂?!”
“你是刘洪?”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话筒中传了出来。由于周围很安静,一旁的林娜也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你是谁?”刘洪立刻反问。
“你不用管我是谁,因为我根本不打算和你说话。请你把电话交给身边的那位小姐。”那个男人虽然用了一个“请”字,但是口气
中却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
“他妈的,就是你把我们关在这儿的?你到底要干什么?”刘洪有些控制不住,激动地叫了起来。
等刘洪的叫声停下来后,对方才又冷冷地说道:“我等十秒钟,如果听不到林娜小姐的声音,那我将挂断电话,而且再也不会打过
来。”
刘洪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林娜。林娜伸出手,轻声但坚定地说:“给我吧。”
刘洪悻悻地将电话交到了对方手中。林娜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你好,我是林娜。”
没有回应,屋子里死寂一片,林娜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片刻后,她终于按捺不住,又怯生生地“喂”了一声,几乎与此同
时,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们楼下那间屋子没有人,我建议你们不用再白费力气了。你们只能参加我设定好的游戏。好了,我先讲我的规则,不容违背的
规则。第一、所有的电话都要由你接听;第二、你只有听我说的权力,没有提问和插话的权力,否则……”
林娜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她的提问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对方挂断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
“他挂断了?”刘洪抢过电话放在耳边听了一下,懊恼地将电话扔到床上,嘴里嘟囔着,“你不该提问的!你违反了他的规则!他
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他一定通过某种方法监视着这里。”说着,刘洪走到窗口,向外看了一会,但没有什么发现。
林娜茫然无主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刘洪烦躁不安地来回走了几圈,然后停下脚步看着林娜:“这只是一个警告,他肯定还会打过来的。”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那“铃儿响叮当”的歌曲声便再次响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既兴奋又忐忑。
“你来接!”刘洪拿起电话递到林娜手里,同时郑重其事地嘱咐道,“记住,什么话也不要说,听他的。”
林娜点点头,把电话贴在耳边,同时按下了接听键:“喂?”
“我只给你一次犯错的机会,如果你再违反规则,就永远不会接到我的电话了。”那个声音冷冷地说,“所以,在我说话的时候,
你没有开口的权力,你明白了吗?”
“……明白。”林娜回答得非常小声,生怕这句话也会犯了对方的忌讳。那个人又开口道:“好了,现在你听我说,听仔细了……
”林娜竖起耳朵,刘洪也把身体努力地凑了过来。
“……你们应该很清楚了,这间屋子是完全封闭的。以你们自己的力量,不可能逃出去。你们必须借助外界的帮助,可是外面的那
些人,他们会帮你们吗?一年前,那个孩子处于和你们相同的境地中,然而他最终只能悲惨地死去。那么,你们的命运又会如何呢?和
那个孩子一样。你们也有一些逃生的机会。至于结果如何,取决于两个方面:外人对你们的关心以及你们自己所做的选择。林娜,一年
前正是你的错误选择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所以在今天的游戏中你将成为主角,所有的选择都由你做——这也是我制定的,不容违背的规
则之一。刘洪,一年前你放弃了照顾老父幼子的义务,所以你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力,在以后的时间中,你必须听从林娜的安排。”
刘洪瞥了林娜一眼,似有不满却又无可奈何。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炎热的天气加上刚才那番剧烈运动早已使他口干舌燥。
“你们现在一定很渴,是吗?”电话中的男子似乎对二人的窘境了如指掌,他嘲讽似的问了一句,又说,“在这个房间的顶柜中有
一小桶水,你们可以很容易地得到它,不过,你们会用这些水来解渴吗?我在防盗门的门脚磨出了一些缝隙,所以那扇门并不能防水。
林娜,这就是你面临的第一个选择,该怎么做,由你决定。”
话刚说完,电话便挂断了。林娜和刘洪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顶柜,喉头干涩地咽动着。
刘洪搬来板凳踩了上去。打开柜门之后,他兴奋地低呼了一声:“他没有骗我们,真的有水!”林娜看着刘洪将一小桶水抱了出来
。那是市面上经常看到的,四升容量的桶装矿泉水,虽然不算很多,但足以解一时之渴了。
“你先接着。”刘洪把水桶交到林娜手中,目光却盯着顶柜里面,“这里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林娜捧着那桶水,觉得口舌之间烧得厉害。而此时刘洪抱着一个箱子似的东西跳下了板凳,右手中还抓着一副耳机。
“这是一个……小冰箱?”刘洪把耳机扔到了床上。
林娜也看出来了,那是一个车载的便携式小冰箱。“这也是那个人留下来的吗?”她眼睛一亮,“里面是不是有吃的东西?”
刘洪连忙打开冰箱门,可令人失望的是:冰箱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东西。他恨恨地把冰箱摔到床上:“他妈的,一个空冰箱,
有个屁用!”
“先喝水吧,我都快渴死了。”林娜正被生存欲望深深地折磨着。
“不……”刘洪把水抢在手里,贪婪地抚摩了两下。“这桶水不能喝。”他嘶哑着嗓音说,“我们要靠这桶水逃出去。”
“什么?”林娜莫名其妙。
“你没听他说吗?屋子的门底是可以渗水的,他在提示我们!如果我们把这桶水从那里倒出去,水会漫到门外的楼梯走道上。外面
有人看见的话,他会认为这屋子里没有人,屋内发生了水管爆裂或是什么的,只要他通知物业,物业想办法把屋门打开,我们就能得救
了!”刘洪一口气说完,语气非常急促。
林娜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刚才电话中提到的“选择”是怎么一回事。喝水解渴?还是把水倒出去以换得获救的机会呢?可是林娜也
担心,要是水倒了出去,没有人救他们怎么办?“那不是我们俩能左右的事情。”刘洪眯起眼睛看着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是
,这种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林娜的目光只盯着那桶水:“那你的意思是……”
“不,我的意思没有用。”刘洪打断了林娜的话,“必须由你来做决定,这是他定下的规则。”
林娜苦笑了一下,如此艰难的抉择她倒宁愿让对方来做。“我们……能不能少喝一点……把剩下的水倒出去。”林娜觉得这个主意
似乎可以两全。
刘洪叹息着摇摇头:“如果渗出去的水太少,那我们的计划就没有意义了。现在天气这么热,水会蒸发得很快,我们每喝一口水,
获救的希望便减少一分。如果不能获救,我们喝再多水都没用。因为水总会喝完,我们还会面临同样的困境,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后悔
没有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了!”
林娜咬着自己的嘴唇,良久之后,终于点头道:“好吧……就把这些水都倒了吧。”
“很好!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刘洪满意地点点头,“那我们就等早晨上下楼的人多时把水倒出去!”
林娜转过头,不再去看对方怀中的那桶水。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世界。
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微微发白,对面的大楼里也有几间屋子亮起了灯光,早起的人们准备开始一天的生活了。林娜目光中流露出羡
慕的意味,同时也嗅到了希望的气息。
外面的世界看起来似乎触手可及。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就这样困死在屋里吧?来去自由,这本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现在却成了
林娜心中最美好的愿望。
【4、示警,空的水桶】
林娜思绪纷繁地转了片刻,一股倦意慢慢地袭了上来。她把身体倚在床头,闭起了眼睛。
恍惚中,林娜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躺在床上,形容枯槁。他拉着自己的手说:“不要管别人的事。”这句话刚刚说完,父
亲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林娜认识他,这就是合租在自己对门的老人。老人用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林娜,用毫无生气的声音问:“你为什么不管我们?”
林娜想要离开,但她的手腕却被对方紧紧地攥着。那五指渐渐开始腐烂,并且沿着胳膊向上开始蔓延,很快就泛遍了全身。老人变
成了一具腐尸,正如一年前林娜看到的情形一样。
男孩的哭声突然在她身后响了起来。林娜转过头,看见那个孩子趴在门后,一边哭一边用手拍打门板。男孩转过头,与林娜对视着
,两只眼睛又大又黑,却没有任何生命的神采,有的只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和恐惧。
林娜剧烈地悸动了一下,从恍惚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天色已经大亮了。林娜站起身转头四顾,发现刘洪并不在这间屋里。她连忙来到客厅中,看到刘洪正半趴在客厅门边,歪着脑袋,
左半边脸颊完全贴在地面上,屁股却翘得老高,像是一只被人踩过一脚的蛤蟆。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睛都睁得
圆圆的,许久也不眨一下。
“你在干什么?”林娜被对方的怪模样搞得有些愕然。
刘洪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了看握在手中的手机。片刻后他直起身,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灰土,说:“刚才五分钟有四个人从楼梯口
经过,是时候把水倒出去了。”
刘洪撕开桶口的塑封,打开塞子,然后将水桶捧了起来。水桶倾斜,清澈的水柱从桶口挂了下来,浇在铁门底部,向门外漫渗而去
。
水柱泛着晶莹的波光,汩汩的水声更是透出无限的诱惑力。刘洪和林娜全都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很快,一桶水便见了底
,这些水应该能在楼道里形成较大的一片水洼。
“好了。现在得乞求老天保佑,能有个热心肠的人经过这里,看到外面的积水。”刘洪把空水桶扔在一边,然后又半趴在地上,摆
出了倾听的姿势。
林娜忍不住把水桶捡了起来,将水桶高高举过头顶,一些残留的水滴落下来,落入她的口中。
“有人过来了!”刘洪忽然转身兴奋地嚷了一句,正好看见林娜用舌头舔桶口的最后半滴水,林娜连忙停止了动作,脸色通红。刘
洪只是“嘿”地干笑了一声,然后又忙不迭地俯下身去,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林娜凑到一旁关切地询问:“情况怎么样?”
刘洪做出个噤声的手势。林娜屏住呼吸等待了一会,却见刘洪起身失望地摇着头:“他停了一会——可是很快就上楼去了。”
“上楼?那他就是回家去了……”林娜的心一凉。
“没关系,还会有别人看见的。”刘洪宽慰了对方两句,再次匍匐在了铁门边。这回等了有一分多钟,他的眼神忽然兴奋地闪动了
一下,显然是外面又有了动静。
“有人来了吗?”林娜连忙问道。不过这次并不需要刘洪回话,答案就已然显而易见了。因为“叮咚”的门铃声在屋内响了起来。
“外面的人发现不对了!”刘洪腾地爬了起来,扑到门边,大声喊着:“喂!救救我们,我们被锁在屋里了!”
林娜也回过神来,和着对方的声音呼喊:“救命!救救我们!”
然而门外却没有任何回应,只听见门铃在屋内又继续响了两三声。
刘洪忽然沮丧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别喊了,没有用的,他说过,这是隔音的门,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门铃声此时也停了下来,林娜意识到什么,惶然问道:“他是不是走了?”
刘洪没有回答,他倚着铁门坐在了地上,闭着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无奈表情。
“别走,救救我们!”林娜用力拍打着铁门,虽然明知叫喊是徒劳的,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铁门是如此的厚实,那皮肉撞击的轻微声响根本不可能传到外界去。
“他会不会去找物业了?”林娜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充满希冀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