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大大小小的蜈蚣紧簇在一起,形成了字迹。来到近前的岳东北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先是愕然一怔,随后露出虔诚的目光,并且伸出右手,轻轻地摸在那些“字迹”上。立刻有两三只蜈蚣顺着他胖乎乎的手指盘了上来。
罗飞和周立玮跟在他的身后,看清了这副情形,都禁不住有些头皮发麻。
岳东北却似毫不在意,他近乎虔诚地看着那些蜈蚣,喃喃地说道:“你们也是追随‘它’而来吗?”
一只蜈蚣突然绷紧身体,张开口颚咬在了他的食指根部,算是做了回答。岳东北吃痛,“啊”地叫了一声,忙不迭地摇手,将那几只蜈蚣耍到了地上。咬人的蜈蚣恰巧落在了周立玮身边,后者脸露厌恶之色,抬脚一跺,已将其踩了个稀烂。
“这些都是有灵性的东西,你也敢踩死。”岳东北一边吸吮手指上的伤口,一边还忘不了唠叨几句。
“灵性?”周立玮“嗤”地蔑笑了一声,嘲讽道,“不错,这一口咬得的确是灵性十足。”
岳东北却是一脸的严肃,正色道:“如果不是与那‘恶魔’存在着某种感应,这些低等的节肢动物又怎么会用身体组成石壁上的古语?”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疯卖傻?”周立玮冷冷地看着岳东北,目光犀利,“这种小把戏两千多年前就出现过,可却还有人企图用它来蛊惑人心。”
罗飞见到蜈蚣组字,初始也有些骇然,但冷静下来一琢磨,已经有了些头绪,现在听到周立玮的话,他立刻指着那石壁问道:“怎么,这种组字的方法还是有史可循的?”
“公元前202年,楚汉相争,刘邦得势。他的军师张良料到项羽会逃往乌江,于是派人到乌江边用蜂蜜写下‘霸王自刎乌江’六个大字。蚂蚁闻到蜂蜜的气味,就聚过来舔食,最后密密麻麻挤成一堆,看起来那些字就像蚂蚁爬出来的一样。项羽看到后,认为天意如此,更坚定了拔剑自刎的决心。”周立玮侃侃讲完这个故事,又对岳东北说道,“这虽然只是野史,但你自称研究历史出生,难道会没有听说过吗?”
“蚂蚁是蚂蚁,蜈蚣是蜈蚣。”岳东北仍不服气,“蚂蚁可以用蜂蜜来引,你倒说说看,蜈蚣用什么?”
“不管用什么,道理都是一样的。”罗飞摆摆手,免得岳东北再继续纠缠不清,同时他心中暗动:用什么能吸引到如此大量的蜈蚣?这样的知识一般人还真不了解。再联想到此前种种,这神秘的“恶魔”似乎对丛林的地势和生物习性都非常熟悉。
“白剑恶他们应该来过这里。”周立玮此时有了新的发现,指着一堆杂乱的藤蔓说道,“你们看,这些都是刚刚被用利器砍断的。”
罗飞点了点头,对周立玮的判断表示认同。然后他伸出左手想要拉过一根断藤,忽觉手背上一凉,却是一滴血液落了上来。
罗飞蓦地抬起头,只见巨石在顶部有一片小小的凸起,恰似屋檐一般。那里斑斑驳驳,已经被大量的血迹染得殷红!
“上面有情况!”罗飞低喝了一声,右手食指已扣上枪机,同时他后撤两步,扩大了向上观察的角度。但石顶被郁郁葱葱的枝叶遮挡着,难觅详倪。
“罗警官,从那边可以到石头上面去。”周立玮四下扫视了一番,发现巨石左侧有个山坡似乎可以攀爬,于是用手捅了捅罗飞,轻声提醒了一句。
“过去看看。”罗飞立刻抢前几步,跨上了那片山坡。见周岳二人也跟了过来,他又回头嘱咐了一句:“你们俩在我身后。千万要小心安全!”
三人前后相随,沿着陡峭的山坡慢慢往巨石顶部爬去。大约两三分钟后,罗飞一个跨身,已当先来到了巨石之上。
这里形成了一个平台,大约十米见方的样子。众人要寻找的白剑恶和赵立文二人正处于平台往外一端的边缘部位。
生长在石头旁的那几棵大树在这里已只能看见枝叶浓密的树冠。树冠的一部分往内延伸,遮盖在平台上,倒像是扎根在石头顶部的矮小灌木一般。赵立文就倒悬在这些枝叶中,两臂软耷耷地垂着,一动不动,显然已死去多时。
白剑恶站在两三步开外的地方,木然注视着赵立文的尸体。看起来他倒没受到什么伤害,但是神情恍惚,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对罗飞的到来竟是浑然不觉。
此时周岳二人也先后登上了平台,见到眼前的情形,他们都隐隐有些发怵,没有贸然上前。静默片刻后,罗飞试探着喊了两声:“白寨主?白寨主?”
白剑恶听见呼唤,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三人,目光畏缩且迷离。虽然大家分开只不过短短二三十分钟的时间,但此时的白剑恶,近已似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初见白剑恶,那是一个精干霸气的寨主;雨神庙突变,则显露出白剑恶谲智阴霾的一面;即使进入丛林后接连遇险,他也仍然毫不畏惧,颇具枭雄的本色;可是现在,在这个人的身上,你却只能看到两个字:落寞。
他的眉宇不再飞扬,腰板不再挺拔,甚至连眼角也忽然有了几丝皱纹。他已不是什么寨主,只是个背负着生活重担,满腹愁肠的贫苦山民。
究竟是什么,能使一个人的精神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带着这个疑问,罗飞慢慢向着那石台边缘走去。
白剑恶的目光在罗飞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转向那片树丛,喃喃地说道:“…赵立文也死了…”
是的,赵立文也死了。他的右脚脚踝被藤蔓做成的圈索紧紧缠住,并且因此而倒悬在一根粗壮的枝杈上。在他的喉部,有一个可怕的刀口,那刀口又大又深,气管、食管、颈大动脉均被齐齐切断,血液仍在不断流出。
因为尸体处于倒悬的状态,所以死者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快流干了。下方的石面汪起大片的血泊,赵立文的砍刀浸泡在血泊中。
不用白剑恶多说,罗飞已能大致推断出死者遇害前后的情况:他在石壁下中了机关,整个人被高高拉起。“恶魔”早已在巨石顶上等着他,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利刃已划过了他的咽喉要害。他的身体随之受力旋转,鲜血在这个过程中从伤口喷射而出,在下方很大一圈范围内形成了喷溅状的血环。
鲜血一定也喷了“恶魔”一身吧?甚至到“他”走出丛林,来到河滩的时候,这些血液仍未干涸。
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白剑恶在干什么呢?这个问题显然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回答。
“你看到他了?”罗飞问白剑恶。
谁都明白罗飞口中的“他”指的是什么,周立玮和岳东北此时也上前两步,神情关注。
“他?是的…那个‘恶魔’,我见到了他…”白剑恶似乎只是下意识地在回答罗飞的问题,他的目光游离,思绪不知已飘到了哪里。
“真的?你见到他了?!”岳东北一下子兴奋起来,他有些失控地抓住了白剑恶的两侧手臂,颤着声音问道:“他…他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白剑恶的双臂被岳东北紧紧勒着,疼痛似乎使他的思维重新运动起来,他有些茫然地摇摇头,“我看不到‘他’什么样子。‘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衣,衣服上带着大帽子,脸上也蒙了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眼睛血红血红的,对不对?没错,就是他!”岳东北一边说,一边激动地看了罗飞一眼。罗飞明白他的意思,这样一个“人”不久前曾出现在他们的“幻觉”中。
周立玮此时的心情却和岳东北截然不同,他瞪着白剑恶,神情严肃地质问:“你都看得那么仔细了,为什么还能让他跑了?”
白剑恶咧了咧嘴,似乎想笑,但却又发不出声音。那是一种极端无奈的表情,然后他说道:“‘他’想走,我根本没办法拦住他。”
“为什么?”罗飞也感觉到这里有些奇怪,皱起眉头追问。
“我的三个手下都死了。赵立文,祢闳寨最出色的战士。”白剑恶用手指着身旁那具尸体,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在‘他’面前,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你们还要我怎么做?难道也要我死在这丛林里吗?我只答应做你们的向导,不是来给你们卖命的。”
“可你根本没有做任何努力!”周立玮似乎有些恼火,他扬起右手中的一把砍刀,“这是你的武器,你却把它丢在了山坡上!当他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立刻就投降了,对不对?我真没想到,白剑恶,你原来是个孬种。”
两天前的夜晚,面对“恶魔”第一次发出的骇人威胁,白剑恶曾经举着那把刀,面对着黑暗丛林纵声狂笑。可现在,当时的那股豪气在他身上已荡然无存。他对周立玮的嘲骂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对方,然后淡淡说道:“你不明白,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反抗‘他’的力量。”
“是吗?”周立玮失望之极,反而笑了起来,“呵呵,有这么可怕的力量,那‘他’为什么还要躲着我们,尽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你让他过来啊,有本事,把我们都当作‘恶魔’的祭品好了。”
周立玮话音未落,忽听得山坡上脚步声响,竟真的有人走了过来。
石顶众人立刻转身面向入口处,罗飞举枪,周立玮横刀,不约而同地摆出了警戒防御的姿态。
一个小伙子翻身而上跃上平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他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精壮,肤色黝黑。见到罗飞等人,他显然也有些吃惊,右手一挥,已将一柄明晃晃的弯刀比在前胸处,同时厉声说出一串奇怪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