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密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了罗飞等人,族人们顺势看过去,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安密压了压手,广场上重归寂静。此时安密看向人群之后,脸上的神色由倨傲变成了恭敬,族人们也纷纷转过头去,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圣女永远与我们同在。”安密右手合胸,向着祭司场西方行了个礼。
在那个方向上,出现了一个白色人影,她的衣袂飘飘,在黑暗的夜色中,显得分外惹目。
族人们立刻往两边分开,闪出一条道路,同时深深躬下身体,虔诚地呼唤着圣女的名字:“雅库玛!”
雅库玛?这熟悉的词语立刻触及了罗飞记忆中的某个片断,他看看身边的周立玮,对方此时也正好转过目光,虽然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但两人同时读懂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亦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不错,雅库玛,这正是昆明精神病院中那个男子曾嘶声喊出的名字。他在神经已经错乱的情况下,为何还会对这个名字念念不忘呢?而他叫喊时的表情,又为何会充满了恐惧、痛苦、绝望和愤怒,令人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会不寒而栗。
这其中的答案,也许只有这名叫做雅库玛的圣女才能解答。
在族人的夹道中,雅库玛款款走向祭坛。她的身形婀娜,行走间流露出一股稳重大方的气质,一袭白色的长裙罩遍全身,裙带随着夜风飘向身后,显得既高贵,又优雅。面对这样一个女子,所有的人都会忍不住想要看清她的容貌,然后她的脸上却拢着一层同样雪白的面纱,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两只明亮的眼睛,在乌黑长发的映衬下,留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
一名手持弯刀的护卫紧随在雅库玛的身后,此人身材高大,昂首挺胸,神色间甚是骄傲,正是上午带领罗飞等人前往恐怖谷的哈摩勇士迪尔加。
片刻后,两人已走上了祭坛。雅库玛在安密身旁站定,迪尔加则退向侧后方,但始终不离雅库玛身边三步。
雅库玛看着自己的族人们,开口说道:“这半年我生了重病,一直不能外出,但我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们。血瓶被盗走,恶魔获得了重生,但哈摩族的勇士们还在,恶魔伤害不了我,也伤害不了我的族人。”
对哈摩族众人来说,这轻柔温和的声音是如此熟悉。他们从心底爆发出一阵喜悦的欢呼,庆祝久违的圣女病愈重现。
“在这半年里,迪尔加为了对抗恶魔,为村寨立下了大功。”雅库玛此时又指着自己身后那个高大的勇士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便封他为新任的圣女卫士,长伴我的左右。”
迪尔加挺起胸膛,脸上浮现出一股压抑不住的得意和自豪。圣女卫士,这意味着他已经获得了所有哈摩勇士中最为荣耀的地位,即便是安密首领和索图兰大祭司也无法节制他的行为,从此,他只听从圣女一个人的差遣。在祭祀时,也只有他才能跟随圣女登上那神圣的祭坛。这一切都是所有哈摩男子的梦乡,而今天,他终于做到了!想到这里,他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是族人对圣女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似乎并不是很认可。祭坛下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片刻后,站在前排的一个祭司向台上行了个礼,说道:“尊敬的圣女雅库玛,根据世代惯例,圣女卫士的任命极为慎重,必须由全族的勇士比试武艺,并且通过智慧、胆量和忠诚的重重考验。这么重要的职位直接又迪尔加来担任,未免有些草率。而且水夷垤虽然犯下大错,但圣女还从未正式出面对其进行处罚,严格说来,他圣女卫士的职位还没有被剥夺呢。”
不待雅库玛开口,安密已抢先回答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有些事情需要灵活处置。迪尔加接受了巡视‘恐怖谷’的任务之后,我们的族人就再也没有被恶魔伤害过。由他来担任圣女的新卫士,我看是再合适不过了。至于水夷垤,今天他就要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来面对圣女雅库玛的审判。”
说完这些,安密重重地拍了两下巴掌,随即,广场西北角上人影晃动,一行三人从山池的方向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人衣衫褴褛,步履蹒跚,正是昨夜被关押在水牢之中的水夷垤。他的双手被绳子缚在背后,脚上也带着套索,行动起来极不方便。跟在他身后的两人手持弯刀,远远认出却是安密贴身随从中的另两人,他们一直没有出现,原来是到山池那边押解水夷垤去了。
三人穿过人群,向着祭坛下而来。水夷垤所到之处,族人们纷纷避让,从他们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众人对这个村寨中的“叛徒”即厌恶,但又带着相当的畏惧。
水夷垤艰难地往前挪动着,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双眼始终一眨不眨地看着祭坛上的雅库玛。终于,他在诸位祭司前面的空地上停下了脚步,仰起头,颤着声音问道:“雅库玛?您真的康复了吗?”
“是的。”雅库玛冷冷地回答,“我得到神明的保护,邪恶的力量休想伤害到我。”
“可是,您为什么要带着那层面纱?”水夷垤并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疑虑。
“圣女刚刚恢复,受不得风寒。”安密略一沉吟,说道,“不过,为了让族人们安心,就请圣女把面纱揭开片刻吧。”
雅库玛点点头,伸出一只皓臂,把面纱从右侧轻轻揭开,露出了秀丽脱俗的容颜。水夷垤情绪难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哽咽着说道:“伟大的…圣女…雅…雅库玛…”虽然已泪流满面,但很明显,那是因喜极而泣落下的泪水。
其他族人此时见到了圣女的面容,心中残存的最后意思忧虑也烟消云散了,发出一阵释然的唏嘘声。
然而在此时此刻,整个祭祀场上最激动的人却是罗飞。当他定睛看清圣女面纱下的真容后,立刻“腾”地站了起来,口中情不自禁地叫喊出声:“许晓雯!”
这一声叫喊显得极不合时宜,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罗飞投射了过来。圣女也转过了头,瞪大一双黑亮的眼睛诧异地看着罗飞,这一下罗飞看得更加清楚,这女子瓜子脸,口鼻纤细,从容貌上看来,正是在云南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许晓雯。
此时索图兰向这边走上两步,正色说道:“罗,今天是我们哈摩族极为重要的场合,请你万万不要打扰。”
圣女上下打量了罗飞几眼,神色间毫无相识之意,然后她调转脸庞,重新把面纱拉好。
罗飞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有太多的迷惑在这一刻纷涌而现。他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正确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正尴尬间,忽然感觉有人在轻拉自己的衣角。
罗飞低下头,只见周立玮在向自己暗中递着眼色。他坐回到椅子上,轻声问道:“周老师,你看到没有?”
周立玮微微摇了摇头,压着声音说:“情况不明,静观其变。”
罗飞此刻也冷静了下来:不错,这确实是现在最好的应对方法。
白剑恶此前一直在给罗飞等人做着翻译,此刻颇郑重地说道:“罗警官,圣女在哈摩族地位极为尊贵,你可不能太唐突了。”
岳东北不知道其中原委,笑呵呵地调侃:“怎么了,罗警官,这个女人竟会让你如此失态?”
罗飞没功夫理会对方无聊的玩笑话,但他心中却也在暗暗责怪自己:罗飞啊罗飞,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沉不住气?
见罗飞重新做好,哈摩众人也没有再追问什么,也许他们并不明白“许晓雯”也是一个女子的名字,还以为那只是罗飞在见到圣女的美丽容貌后所发出的赞叹呢。
一番小小的风波之后,全场关注的焦点又回到了跪在祭坛前的水夷垤身上。却听雅库玛冷冰冰地说道:“水夷垤,你犯下的罪行,自己还有什么话说?”
水夷垤止住哭泣,抬头看着雅库玛,回答说:“只要圣女安然无恙,我愿承为所有的罪过承担责任。”
“很好。看来你虽然堕入了邪恶,但至少还保留着原有的勇气。”雅库玛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就让迪尔加来执行对你的惩罚吧。”
水夷垤脸色一变:“迪尔加?”
“不错。他现在已经取代你,成为新任的圣女卫士了。”安密一边说,一边转过头来,冲着身后的迪尔加使了个眼色。
迪尔加会意,他下了祭坛,向着水夷垤一步步地走去,火光闪烁,映出了他脸上狰狞的笑意。
水夷垤的目光闪过一丝悲伤,动容道:“伟大的圣女雅库玛?您真的已将我抛弃吗?对我来说,这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惩罚!”
说话间,迪尔加已经来到了水夷垤的身前,后者抬起头,看着这个新晋的得志者,脸上的虔诚与悲伤消失了,代之以极度的厌恶和仇恨。
迪尔加显然被对方的表情激怒了,他略微俯下身,恶狠狠地说道:“收起你的目光吧,它吓不倒我。你还以为自己是圣女面前的红人吗?不,你哪些威风的日子早已到头了。你提到死亡?不错,等待着你的正是死亡。”
说完这些,迪尔加挺直腰板,面向族人朗声道:“水夷垤身为圣女卫士,却帮助邪恶的敌人盗走了族中的圣物,罪不可恕,依族规,本该处死。圣女慈悲,给他自尽的机会,以洗刷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恶。”
族人间交头接耳,稍稍起了些骚动,但并没有人提出明确的反对。倒是罗飞听完白剑恶的翻译后,瞪眼看着身旁的同伴:“就这样剥夺一个人的生命,也太草率了吧?”
白剑恶摆了摆手:“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里,族规是远远大于法律的。罗警官,这件事情你插不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