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这就是孩子心中存在的简单的是非观。
“让我来吧,我是姐姐。”雅库玛认真地说道,她虽然还年幼,但却已经知道,姐姐是要照顾妹妹的。
圣女欣慰地笑了,她抚摸着雅库玛的脑袋,赞了句:“好孩子。”然后她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妹妹,说道:“我会尽量给你最好的生活,以补偿你姐姐为族人所做出的牺牲。你再也不用回到这个村寨中,但希望你永远不要忘了你的姐姐。”
幼年的许晓雯看看圣女,又看看雅库玛,然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这么说,你后来便离开了哈摩村寨?”罗飞根据许晓雯的讲述猜测道。
“是的,索图兰大祭司把我带到了昆明。”许晓雯把目光从远方的夜色中收了回来,“那里有一个学者,他是专门研究云南少数民族习俗的,也是哈摩族人的朋友。大祭司把我托付给了这个学者,我成了他们家中的养女。养父母对我很好,我受到良好的教育,念了大学。我生活的很幸福,渐渐长大后,我开始明白这都是我的姐姐用自己的痛苦为我换来的。我时常也会思念村寨,思念圣女和姐姐,但大祭司来看望我的时候,总是带来圣女的口信,让我不要回去。直到前两周,他最后一次到来的时候,态度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前两周?那么,是在我们去昆明之后的事情?”
许晓雯点点头:“是的,就在你们离开昆明后的第三天。大祭司找到了我,他的神情悲伤,告诉我这半年来寨子里发生了一些变故,需要我赶快回去。”
“他具体是怎么说的?”
“他说族中的圣物被偷走了,恶魔挣脱了束缚,在族中作恶,并且连雅库玛都害死了。”许晓雯停顿片刻后,又加重了语气,“不过这些还不是最严重的,更加可怕的是,族人们的精神支柱正产生动摇,寨子里人心惶惶,甚至有一些人已经逃出了山林。”
罗飞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索图兰需要你回去,担当起圣女的角色,以重新鼓舞族人们与‘恶魔’抗争的勇气?”
许晓雯沉默片刻,反问:“你是不是有些不理解?我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相信‘恶魔’之类的说法?”
罗飞没有回答,只是好奇地看着对方,却听许晓雯继续说道:“其实我并不相信。我回到这里,只是因为族人们需要我,我的姐姐已经献出了生命,我也必须为族人们做些什么。我虽然不知道‘恶魔’到底是什么,但我相信,哈摩族的战士们是勇敢的,只要他们的精神支柱不坍塌,再凶恶的敌人也会被他们击败。”
许晓雯说这番话的时候,感情真挚虔诚,罗飞被她打动了,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的意味。然后他又想到一个疑问:“你那么小就离开村寨了,那么,你对‘恶魔’的传说了解多少?”
“此前几乎一无所知。我在的时候,圣女从来没有给我们讲过关于‘圣战’和‘恶魔’的事情,我现在知道的,都是不久前索图兰大祭司告诉我的。”许晓雯的回答多少有些出乎罗飞的意料,她还解释说:“所以昆明的那个病人说出‘恐怖谷’和‘恶魔’的时候,我当时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可他喊出了‘雅库玛’的名字呀?”罗飞有些诧异,“你当时没有觉得奇怪吗?”
许晓雯摇摇头:“我只知道我姐姐的乳名。”
罗飞心中释然:不错,她们姐妹分离的时候,才刚刚六岁,平时都以姐妹相称,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大名也是正常的。然后他继续问道:“你回到村寨里有多长时间了?”
许晓雯略算了一下,回答:“这是第八天了吧?这些日子,大祭司都在教我圣女的一些礼仪,这都是为了今晚我和族人们见面时,不致于穿帮。”
“你的气度确实已和昆明时的那个学生大不一样了。”罗飞笑着说道,“不过你对自己还不太自信,所以才会带上一层面纱?”
许晓雯也笑了,算是默认了罗飞的猜测。
不过这种轻松的气氛很快便被罗飞的下一个问题打破了:“你为什么要杀死水夷垤?”
许晓雯苦笑了一下:“这并不是我的意愿,在此之前,我甚至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只是安密首领和索图兰大祭司告诉我要这样做,他们说,正是水夷垤与一个汉族男子内外勾结,盗走了圣物,使得恶魔重生。我姐姐前往‘恐怖谷’,想要追回圣物时,被恶魔杀害了。”
“你刚才说到的‘汉族男子’就是昆明精神病院里的那个人。”罗飞解释了一句。
“是吗?”许晓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怪他会说出那些话,所谓‘恶魔’,肯定与他有些关系。这个人,他到底干了什么?”
“这正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所在。”罗飞用手指轻叩着桌面,沉吟道,“那个男子已经疯了,雅库玛也死了,那么最有可能了解内幕的人,便只剩下水夷垤了。幸亏你们今天没能杀得了他。”
许晓雯显得有些尴尬:“是的,我们的举动有些鲁莽了…我认定是他害死了我的姐姐,所以心里有了先入为主的仇恨。可现在,我的感觉却有些变化了…”
“为什么?”罗飞精神炯炯地看着对方。
“我在祭坛上与他对视,我忘不了他的眼神,饱含着关切与忠诚,我相信这种感情是发自内心的,无法伪装。即使我宣布了对他的惩罚,那感情也仍然毫无变化。”
罗飞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可他后来却把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
许晓雯非常肯定地回答说:“那是因为他已经看出,我并不是真正的雅库玛。”
罗飞把当时的情形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然后他点了点头:“是的。他似乎提到了‘圣女传承的苦难’,而你没能做出正确的回答…我愿意相信一个女人的直觉…这么看来,水夷垤要谋害你姐姐的可能性并不大。”
“所以我姐姐的死,包括圣物的丢失,这里面肯定还有隐情。”说到这里,许晓雯期盼地看着罗飞,“我希望你能帮我解开其中的秘密。你有这个能力,而且,你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罗飞心中一动,对方的目光给了他一种特殊的感觉,这感觉在昆明时就出现过,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默契。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但这个女人似乎已经很了解自己了。
“为什么?”罗飞终于忍不住问道,“对于你的种族来说,我只是一个外人。我们的接触也很少,你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
“我知道一些有关你的故事。”许晓雯脸上露出俏皮而得意的笑容,在这一刻,她又变回了那个青春活泼的大学生,“你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但你的心地却很好,而且,你擅于帮助别人去探询那些掩藏已久的秘密。”
“我的故事?”罗飞愈发糊涂了,“你指的是什么?”
“有个人你应该记得。”许晓雯睁大眼睛,然后说出了一个名字,“蒙少晖。”
“蒙少晖?”罗飞蓦地一怔,“你认识他?”
“他在昆明办过画展,我被他的画打动了。”许晓雯抬手支起自己的下巴,两眼盯着油灯中闪烁的火苗,幽幽地说道,“那画中透露出来的爱和思念让人过目难忘,对母亲,对弟弟,还有他的爱人。这勾起了我对家乡的感情,所以我们在一起聊了很久,他给我讲述了你们在明泽岛上的经历。”
“爱和思念…”罗飞的思绪也被勾了回去,他也见过蒙少晖的画,但那幅画中有的却只是悲伤和绝望。
片刻后,他问道:“你有没有见过这样一幅画?抱着婴儿的母亲和一个孩子站在无尽的海水中…”
“我知道那幅画,但我没有见到。”许晓雯回答,“他自己说,再也不会把那幅画打开了。”
罗飞释然地笑了,嘴角露出两道深深的沟痕:“那他现在,应该是很好的。”
“他在全国各地游历,办巡回画展。当然,他走过每个城市,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个人。也不知道他现在找到了没有?”许晓雯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罗飞,“也许他应该再求助你一次呢。”
罗飞心头一颤,避过了对方的目光。他太清楚许晓雯说的那个人是谁了,他也知道,蒙少晖的寻找永远不会有结果。
没有结果总比和一个残酷的结果要稍好一些吧?
罗飞不愿再继续下去,他轻咳一声,将话题转回:“那么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要找到水夷垤。”
“而且必须在安密首领之前找到他。”许晓雯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安密他们一心要置水夷垤于死地:他们认定水夷垤背叛了种族,而且,他如果活着,我的身份就随时有可能暴露。”